安靜被打破。“你聽說過沃爾夫岡這個名字嗎?”
突如其來的提問讓多爾頓停下動作。壁爐火焰正旺,他注視焰苗,深思了片刻。“這是哪位傳說的英雄麼?”他覺得很熟悉。
“沃爾夫岡是一位宮廷騎士。”英格麗轉過身,背靠貨架。“也確實是一位傳說人物。”
多爾頓也想起自己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他曾是我的前輩,現今已故去多年。我在名冊上見到過他。”
伊士曼的宮廷騎士起源自開國君主克羅卡恩·沃森·塔爾博特的近衛。當時的沃森一世不過是小國領主之子,卻最終冠冕加身,隨他征戰的騎士們也自然名垂青史。這就是最初的伊士曼宮廷騎士團,象徵着騎士的忠誠和所獲得的最高榮耀,其體制一直延續至今。現在宮廷騎士的任命條件雖然依舊是王都騎士比武的前幾名,但也免不了有貴族子弟充數。多爾頓對人類王國騎士的瞭解不算多,卻也能看出古老法制的執行正因歲月流逝而出現折扣。
然而沃爾夫岡,他的事蹟可不在暗夜精靈應該瞭解的知識範疇內。“沃爾夫岡在騎士海灣留下了傳說嗎?”
“海灣有很多騎士的傳說故事,不然就不會是騎士海灣了。”英格麗說。
“我對騎士海灣的歷史沒有過太詳細的瞭解。”
“這我清楚,影牙先生。”這位半精靈女士微笑,爲他說明:“沃爾夫岡是個貴族騎士,家族封地僅有一座小鎮。他在二十歲那年成爲宮廷騎士,參與了對佈列斯塔蒂克的戰爭。”
這遠算不上傳說。“然後呢?”
“他的領地在一次天災中焚燬,據說其中有惡魔的身影。”英格麗繼續用柔和的口吻講述,“沃爾夫岡因此拋棄了宮廷騎士的職責,回到家鄉。他堅持查明真相,於是開始追尋惡魔的蹤影,在賓尼亞艾歐上流浪。”
“我想他找到了。”
“這是傳奇的開始。”英格麗的呼吸伴隨着雲煙。“他先是一路向北,穿越熱土丘陵。此時北地公國正飽受綠精靈的侵擾。沃爾夫岡追逐一頭能變成各種奇怪動物的惡靈,他用家傳的寶劍殺了它,將毛皮縫在斗篷裡。至今普林地區還流傳着他斬除惡靈的故事。後來他離開伊士曼抵達佈列斯塔蒂克。在那裡他找到了畢生的摯愛,一個敵國的女人。戰爭的仇恨無法阻止人們相愛。沃爾夫岡與妻子離開帝國和伊士曼,向西去往另一個國家。”
多爾頓確信那所謂的惡靈其實是個受到森林祝福的德魯伊。“他去了法夫坦納?”
“用你的尾巴想,他們也不會到霧精靈的王國去。”
“那就是莫託格。”他想起那個消失的人類王國。
女士點點頭。“沃爾夫岡並未在那裡停留太久。很快伊士曼與莫託格的戰爭爆發,他便再次啓程。這是最後的故事。他帶着全部家當進入了微光森林的秋葉走道——鎧甲和寶劍,狐狸斗篷。這次他殺掉了一條雙頭龍,獲得了它的寶藏。”
非常傳統的英雄事蹟,但其中恐怕摻雜不實。“他爲什麼要去屠龍?這與他的復仇有關嗎?”不知不覺,他卻被故事吸引了。
“據說沃爾夫岡一直都在掃除大陸上的惡魔。”
“龍可不是惡魔。”多爾頓糾正。
“那可說不準。溫瑟斯龐不就是邪龍嗎?”
“你真相信這種話?”
“幹嘛不信?這是我母親說的。”
“或許她說得有道理。”侍衛隊長咳嗽一聲,“千年前的傳說,反正沒人知道真假。”
她講下去:“沃爾夫岡殺掉了龍,帶它的寶藏回到伊士曼。他用那些財富重建了城堡,孤身一人住在裡面。”
“他的家人都到哪兒去了?”
“沒人知道。我猜他的妻子與他發生了爭執,於是分開了。”
正常人不會這麼猜測。多爾頓心想,他覺得沃爾夫岡的妻子多半是生病離世了。不過英格麗的想法未必錯誤,沒準是妻子受不了這麼個滿世界亂跑的丈夫,因此選擇了拋棄對方。
他把一根木條塞進縫隙,確保貨架不至因搖晃而傾倒。“那麼,你是打算去沃爾夫岡的城堡麼?”侍衛隊長原本還不明白她爲什麼提起這位宮廷騎士。
“你該說:我可以邀請你去城堡嗎,女士?”英格麗糾正。“我很樂意。”
“我受益匪淺。”多爾頓忍俊不禁。他直起身,“但恐怕要等到下星期了。領主大人有一大堆的事務要處理,他不是很樂意見到我整天閒着。”
她趴在他耳邊,手臂環繞冰涼的鎧甲。“說你有正事要辦,他會同意的。別想再拿領主來搪塞我了,我現在一清二楚。”
“好吧。那就明天。”多爾頓向她保證。自從報社的夜鶯宣誓效忠,德威特就得到了短暫的空閒時間,侍衛隊長也不用整日替伯爵跑腿了。昨天下午德威特甚至到燈塔鎮來,還將英格麗邀請到潮聲堡過夜。當領主把這份驚喜呈現在他眼前時,多爾頓大吃一驚。
“她適合你,毫無疑問。”伯爵篤定說,“可你若不主動開口,就無法獲得美人的青睞。這也是事實。小男孩。”
“這不合規矩,大人。還有我比你年長。”
話雖如此,多爾頓的擔憂卻也煙消雲散了。當晚他與英格麗共進晚餐,還到城堡附近的海灘散步。比起英格麗,多爾頓對大海的瞭解跟岩石上的水窪一樣乾涸。她歡快又健談,在此之前多爾頓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暗夜精靈。潮聲堡的景色令她興奮,多爾頓想的卻是當晚夜色下她雪白脣邊逸出的煙雲。海浪和沙灘不及英格麗的紫色肌膚一半柔軟,吉爾斯爵士爲客人準備的房間也整夜空置。他們埋在沙子裡看星星,連頭髮都沾滿沙粒。
當侍衛隊長終於記起自己的職責時,天空已經泛白。德威特抱怨他讓他白費心思。“在你尋歡作樂的時候,我需要處理整個海灣的各種無聊事。”若非多爾頓從副官口中得知伯爵在某個侍女的房間呆了一夜,他還可能因此升起一點愧疚之情來。
英格麗喜愛潮聲堡,多爾頓看得出來。他明天並不能說沒有事務,但與陪伴她的時光相比它們都顯得可有可無。多爾頓曾想爲她在城堡中謀個差事,這樣以便他兼顧職責和家庭。但德威特認爲當侍女對他未來的妻子是種侮辱,即便是伯爵的侍女。因此在夜鶯帶來英格麗確鑿的身份證明後,領主允許允許她進入潮聲堡。
也許英格麗可以學習商務,多爾頓暗自考慮,她在這方面有天賦,而且還能爲騎士們的武器提供養護。這樣如果某天吉爾斯·阿納爾德總管的貪得無厭讓伯爵忍無可忍了,英格麗就可以接他的班。她還愛讀書。上次多爾頓在那個混亂的夜晚最終進入店鋪的時候,她正放下工作在火爐邊休息。那根光滑的石楠菸斗與她形影不離,壓在一部硬殼書的扉頁下。“你的故事都從書裡瞭解?”他低聲問。
“不全是。”英格麗倚靠着他的肩膀不動,“還有來往的客人,以及報社小小的冒險者新聞模塊。你可以多讀一點有意思的故事,從中學習如何在面對女士時佔據主動。”
多爾頓也看報紙。就在兩天前,他還與海灣領主從吉爾斯·阿納爾德總管手中奪走了燈塔鎮報社。“將來他們會多寫一點有趣的東西。”他告訴她,“這樣你就有更多故事可以說給我聽。”
“學的真快。”她揶揄道,但顯然很滿意。
晚鐘響起時,多爾頓祈禱今夜不會再有什麼混亂髮生。開放矩梯似乎安撫了衝突,苦修士們來來回回,不知道在謀劃些什麼。商人們更是安分守己,生怕侍衛隊長拿他們開刀。領主大人要求他到燈塔鎮轉一轉,好威嚇住某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敗類。多爾頓當然清楚這是德威特變相給他的蜜月假期。從潮聲堡返回後,雖然多爾頓還認爲爲時過早,但德威特居然先一步代他表明態度了。
更重要的是,英格麗答應了。
“她只有一個請求。”當時領主在書房裡向他的侍衛隊長轉述半精靈女士的回覆。“雲井小姐希望你等事態平息再正式宣佈這個消息。我猜她是擔心會給你帶來麻煩。畢竟你是高環的神秘者,又是我的騎士。更何況吉爾斯總管與他的黨羽還停留在城堡,她恐怕無法像你一樣適應得來。”
多爾頓從震驚中找回一絲理智。“是的,我是你的騎士,大人,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你說得對,婚姻會阻礙我的工作。”他沒被糊弄過去,“可你不能擅自做主,大人!你怎麼能與她直說?”
“莫非我還要看你們在我面前整日互訴衷腸?見鬼,我自己都還沒結婚。那半精靈是個好女孩,便宜你這不解風情的蠢貨了。等礙眼的血族從我的領地裡消失,你們最好也跟着滾蛋。”
“可是……”
“……你的可是我聽夠了,多爾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昨晚帶她到哪兒去了。今天去找她,跟她求婚。好了,難道還要我教你麼?”
苦澀的煙香涌入他的鼻腔。多爾頓拉她的手臂,吻她的嘴。在曖昧的餘韻中,他直視英格麗的瞳孔,感受她的心跳與自己漸漸同步。領主說得對,我得主動一些,才能給她安全感。於是他深吸口氣,將徘徊心間的愛火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