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瑤咬着牙:“他一千五買的!”
這話一出,童皓當時就笑了。
杜嵐笑着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當真是比不得啊,這沈老闆可真有點本事,原來和我那個筆洗出自同一家店!”
他越說,越是覺得可惜:“這舊仿可比我那件好多了,你說當時我咋就沒看到呢?”
只顧着買了那個就走,還以爲自己得了很大便宜。
“萬事講究緣分。”童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吟着:“這麼看來,這沈風眠……有點意思。”
“有什麼意思?”童瑤很生氣,非常生氣!
她瞪了她哥一眼,又氣又惱:“他一轉手賺了四五千,這也太坑了!哥,把這個退回去,不給這奸商賺錢的機會!你要不好意思,我去找他!”
“胡鬧!”童皓重重地放下茶盞,掃了她一眼,又心平氣和地道:“瑤瑤,生意上的事,你不懂,你別管了,你去上學吧,身上還有錢嗎?”
一天之內,被她哥連着兇兩次,童瑤憤恨地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跑,錢都不要了。
她完全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明明是沈風眠的錯,怎麼她哥一點都不生氣?
事實上,童皓還真不氣,走眼打眼這種事,行內多的是,大家各憑本事。
人家有這能力,那是人家本事!
“……”杜嵐腹誹:這脾氣,嘖嘖。
“抱歉,我妹……有點任性。”
杜嵐面上不動聲色,微微一笑:“童小姐純真率性,實在難得。”
不過是圖個面上好聽罷了,真要計較起來,說句草包不爲過。
童皓也沒太在意,把玩了一會筆洗,沉吟着:“你有空……多去臻品齋轉轉,有品相好的,給我留意着點。”
這沈風眠眼力這麼好,怕是有不少好東西。
剛好他爺爺最近不在,存貨都少了不少,也是時候補一補貨了。
不求能夠撿漏,能買到合心意的已經很不錯了。
杜嵐自然是利索地答應了,童皓突然又沉吟道:“這樣,明天我去一趟臻品齋。”
知道他怕是去道歉的,既然直說出來,就是讓他錯開時間了。
杜嵐應得很爽快,利落地起身告辭。
第二天一大早,沈風眠照慣例在書房裡練字。
小八拿了塊毛巾左右打掃衛生,店裡放着舒緩的古箏純音樂,更顯得店裡古典氣息濃重。
他很享受這樣的氛圍,工作起來都特別有勁!
童皓來的時候,小八心情非常好,結果童皓自報家門,他一下就傻眼了。
媽耶……
昨天才背後議論過,今天人就到跟前了。
他沒好意思多看,笑着端了茶杯給童皓:“那您稍等,我去叫我們老闆哈。”
“謝謝。”
小八步伐穩健地走過拐角,推開門後整個人蹦過去了,壓低聲音叫:“老闆,老闆!”
沈風眠慢條斯理地寫完這個字,纔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有人找你!”小八一臉懷疑人生:“就是那個童皓!童家的!”
“……來就來了唄。”見是這麼點小事,沈風眠垂下眼瞼繼續寫字。
小八搓了搓手,有些捉急:“不是,他是來找你的吧,我跟他說進來請你來着。”
沈風眠嗯了一聲,提筆沉吟片刻。
算了,已經被打斷了,不寫了。
筆頭向下,沈風眠用手指輕輕地撥弄筆毛,筆洗中漸漸有墨色暈染開來,襯着碧綠的底,甚是雅緻。
小八看得歎爲觀止,盯着那個筆洗出神。
這筆洗,感覺比昨天賣掉的那個要好多了……
好奢侈啊,這樣的好東西,拿來直接用……
“你先去吧,我等會來。”
小八這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好嘞!”
沈風眠把筆清洗乾淨,掛到筆架上,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
童皓……不是出差了?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出來的時候,童皓正在店裡慢慢看。
越看,他就越是心驚。
怎麼瞧着,品相都不錯啊?
甚至,還有幾件俏貨……
之前童皓不過是隨便看看,看着看着就認真起來了。
這個沈風眠,背景不明,來意不清,大大咧咧開了間古玩店,也不見他找渠道進貨……
童皓越看越驚心,神情頗爲凝重:他東西哪來的?
“童先生。”
童皓轉過身,笑容如春風拂面:“沈老闆。”
他首先自然是對昨天的缺席嚴肅地道了歉:“昨天長輩吩咐我去隔壁市裡取東西,時間太緊,我沒趕上……加上舍妹有些任性,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抱歉。”
他如此慎重的道歉,倒讓沈風眠對他的觀感好了不少。
坐下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倆人就已經很熟稔地稱兄道弟了。
小八站在櫃檯上,一邊漫不經心地擦着櫃檯,一邊豎起耳朵聽。
這些人吶,好好一句話直接了當地說不好嗎?
非得繞那麼多個彎。
他都聽出來童皓是想問沈哥底細了,偏偏沈哥還滑不溜手,各種打太極。
童皓倒也沒有強行追問,試探一二沒有得手,索性轉移了話題:“沈哥,我前幾天收了件東西,回頭一看感覺不對勁,你幫我看看?”
“什麼?”
“是個鼻菸壺。”童皓嘆了口氣,一臉鬱悶:“是這樣,我爺不是去省城了嗎?這陣子都是我管着坤寶閣,一忙起來,我自己開的那間當鋪就沒那麼用心了。”
沈風眠捧着茶盞慢慢喝,像是在聽,又像是沒聽。
“我當鋪的規矩也沒什麼稀奇的,就是值十當五,我前幾天收的,就這,你看看。”童皓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盒子,放在茶几上推了過來。
其實他心裡有了數,但沒個確切的答案總是不甘。
本來準備去找秦叔問問的,昨晚和杜嵐聊完一轉念就先拿這來看看。
沈風眠放下茶盞,拿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汽,纔打開盒子把鼻菸壺拿了起來。
鼻菸壺很精緻小巧,玉質,通透溫潤,難得是色澤上佳。
問題也就出在這色澤上佳上了。
童皓微微傾身,目光專注:“怎麼樣?”
沈風眠把鼻菸壺拿在手上轉了幾圈,玩味地笑了笑:“這個……不好說。”
不好說已經算是很委婉了。
但童皓神色平靜,顯然早就知道了。
沈風眠把東西放回盒子裡,隨意地道:“當了多少?”
“三千。”童皓嘆了口氣,把東西收了起來:“我這回走眼了,那人怕是故意的,完全沒了音訊。”
沈風眠笑了笑,慢慢轉動着指上的碧玉扳指:“倒也不是沒辦法。”
他沒見過童老爺子,不知他深淺,不過他在江雲市名氣這麼大,做個順水人情也還不錯。
童皓挑挑眉,詫異地看向他:“怎麼說?”
“你看過《清稗類鈔》麼?”
“《清稗類鈔》……”童皓皺了皺眉,老實地搖頭:“沒有。”
沈風眠端茶喝了一口,風輕雲淡:“裡邊有則故事:一人以巨珠求質,值千金,按照當鋪“值十當五”的規矩,付五百金而去。後來當鋪仔細審視,此珠乃爲僞物。老朝奉嘆曰:“是吾過也。從業三十餘年,今爲騙子所弄”,遂召集同業,碎珠以泄忿,賠本自懲。”
就是說一個人帶着價值千金的珠寶來當,當了五百金走了。
結果當鋪發現這是個假的,店主說自己走眼了,爲了泄忿,直接把珠子砸碎了。
童皓若有所思,指尖緩緩摩挲着杯沿:“那是跟我這事有點像……那後面呢?”
“是啊,後面呢?”小八都聽得一臉起勁。
沈風眠瞥了他一眼,沒說他:“巨珠既毀,騙子持券,攜五百金本利取贖,且曰“此爲家傳之至寶”,意圖訛詐當鋪。而老朝奉清點銀數訖,從容取珠出,騙子與偕來數人相顧愕眙。蓋老朝奉對衆擊碎者,亦一僞珠也。”
童皓頓住片刻,脣角溢出一抹笑,指尖在杯沿輕輕一彈:“這個辦法真不錯!”
他愉快而來,盡興而歸,還約了沈風眠明天喝茶。
小八一臉嚮往和崇拜:“沈哥,你真厲害!童皓約你喝茶喛……肯定很多行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