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紅拒絕了他,夏大人終於繃不住臉,氣沖沖帶着下人走了。
夏大姑娘還心有餘悸地出來,握住秋紅的手道:“好在姐姐及時來了,多謝夫人關心,要不然我可就要給捉會夏家去了。”
“你都嫁人了,夏家倒是囂張,幸好夫人擔心,叫奴婢來瞧瞧,幸好沒出什麼亂子。”秋紅見馬伕左手握着掃帚,右手抓着砍柴刀,準備跟夏家人拼命的模樣,不由捂着嘴笑了:“郎君以後可別這麼衝動,那些護院都有些花架子在,人數又多,打起來可不就是你吃虧了,還是吃的大虧。到時候沒把夏姑娘護着,倒是把自己傷着了,可不就叫心疼?”
馬伕被她打趣,面上露出幾分靦腆來:“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夏大人只怕也不敢鬧出人命來的。”
秋紅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郎君倒是聰明,不過夏大人有忌諱,不敢痛下殺手,卻不等於不會動些手腳,叫你好好活着,卻是生不如死的方法可多着呢。”
夏大姑娘聽得心裡一驚,抓住了馬伕的袖子,眼圈便紅了。她一想到那些護院圍着馬伕,指不定要把他的手腳給打斷了,成了廢人,即便活着,卻也活得悽慘。
馬伕拍了拍她的手背,無聲地安撫自家娘子,又給秋紅抱拳感謝道:“多謝姑娘提醒,我以後會記着些,不會再這麼莽撞了。”
“記得就好,你不在,夏大姑娘就沒了依靠,是個漢子,就不能指望依仗我家夫人。她如今身子重,可不能太費心,能出手幫一把,已經算是多管閒事了。到底是外人,夏家若是執意要下手,非要說這是家事不讓攙和,夫人也是無可奈何。”秋紅嚇唬敲打了幾句,也是叫馬伕長點心,可不能有着一股熱血就不把自己的小命放在眼內。
他活着,才能好好保護夏大姑娘。他活着,才能給夏姑娘更好的生活。
馬伕低着頭,鄭重地應了,只覺得肩膀的擔子重了些,卻是甘之如飴。
秋紅又把籃子裡帶來的糕點和一個錦盒遞到了夏大姑娘的手裡:“這是夫人讓奴婢送來的,盒子裡是夫人給姑娘的添妝,可得藏好了,別讓郎君看見。”
夏大姑娘好笑,知道秋紅待她好,這是開玩笑埋汰自家夫君來着。
馬伕抓抓頭,憨厚一笑,臉上的疤痕一顫一顫,起初看着有些猙獰可怕,次數多了,只覺得這人目光清澈,的確是個品性不錯的人。
即便出身低微,腰板卻夠直,沒有把自己看作是地裡的泥土,任人踐踏。在面對原來的老東家,也沒有怯弱,而是豁出去保護身後的妻子。
秋紅心下滿意地點頭,錦盒裡是顧雲嘵給夏大姑娘準備的銀票,以備不時之需。
雖說顧雲嘵擔心嫁妝太招搖,會給夏姑娘惹禍,只敢偷偷送來,起碼這大半年糧食還沒種起來,一家子也不至於捱餓。
夏姑娘紅着眼圈,拉着秋紅的手不放,就要帶着自家夫君給她磕頭。
嚇得秋紅連忙躲開,苦笑道:“夏姑娘如此,豈非叫奴婢折壽?”
“多謝姐姐,替我多謝夫人。我明白對蕭夫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是徹底改變了命運。”夏大姑娘擦乾眼淚,又笑道:“我以前信命,以後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渾渾噩噩被爹爹送去嫁人,只爲了他的仕途鋪路,又或是爲夏家犧牲。如今卻也信命,以前那麼多的苦難熬過去了,老天爺便讓我遇到了蕭夫人,這才脫離了夏家這個苦海,有了如今不一樣的生活。”
或許是生母在天之靈保佑她,不管如何,夏大姑娘心懷感激,悄悄牽住自家夫君的大手。雖說掌心有着厚厚的繭子,跟她白皙柔嫩的手比起來有些突兀,卻是溫暖而有力。
馬伕耳根微紅,低着頭不吭聲,卻偷偷握緊了自家娘子的小手,露出愉悅的笑容來。
秋紅回去稟報,嘆氣道:“夏姑娘笑得燦爛,險些閃瞎了奴婢的眼睛。”
顧雲嘵好笑,只是曾經跟自己相似的夏大姑娘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擺脫了想要啃食她苦肉來給前程鋪路的生父,也算是好事一件。
秋綠替顧雲嘵出去跑腿,因爲她突然想吃一家老店的招牌菜,卻是繃着臉回來了,半晌纔開口道:“夫人,奴婢在巷尾遇到了一個女子,背影看起來很像姬姑娘。”
聞言,顧雲嘵不由吃驚。當初安國候府大火,二房一家子都跑出來了,侯夫人和大夫人卻不肯離開,雙雙燒死在裡面。姬晴柔失蹤,尋遍了整個京中也沒能找到,還以爲也死了,誰知道這時候卻跑出來了?
秋紅皺眉,問道:“姬姑娘沒事,跟什麼人在一起?”
秋綠有些遲疑,片刻後含糊地道:“奴婢跟着走了一路,姬姑娘很快就上了馬車,揚長而去。看着馬車的標記,應該是石府的人。”
秋紅會意:“石府,戶部侍郎?”
秋綠能夠一眼就看出來的,必定是官宦人家居多,秋紅尋遍腦海中記下的名單,很快就說出了來人:“沒想到姬姑娘居然到石家去了,難怪蕭家衛始終沒能找到她。”
“不像是石府的本家,倒像是旁支……只是奴婢隔得遠,沒能看見正面,也不確定會不會是姬姑娘。”秋綠對自己的眼力十分有信心,這時候卻有些不肯定了。
畢竟堂堂一個侯府的外孫女,跟石家旁支混在一起做什麼?
而且兩人姿態親暱,那石家人在大庭廣衆下甚至有些放肆。哪裡當姬晴柔是女眷,倒像是勾欄院出來的那些娘子,實在沒皮沒臉的,秋綠也不樂意說出口,污了顧雲嘵的耳朵。
不用她開口,顧雲嘵也猜得出那石家男子不會是什麼好人。
畢竟京中在找尋姬晴柔,她又是安國候的外孫女,怎麼也是有人見過的,如何會認不出來?
就這麼收在自己身邊,還真是居心叵測。
顧雲嘵跟蕭夕凜提起此事,又問:“石家是什麼來頭?倒是把姬姑娘藏得夠深,至今才露出端倪來。”
蕭夕凜笑道:“石家出了一個戶部侍郎,這是個肥差。皇上對這位侍郎倒是頗爲看好,或許沒個三五年,他就能成爲繼任的戶部尚書了。”
戶部尚書掌握着慶國的財富,需要一個品性正直的人來擔當。皇帝對他如此看來,顯然人品叫人敬重,怎麼家中的子弟卻如此上不了檯面?
“蕭家衛後來去打探過,這人不過是石家的旁支,單名一個彥字,勉強叫戶部侍郎一聲表叔。他依附主家,這纔來到京中的書院,才華平平,只怕寒窗苦讀二十年也不能出頭,更別提是站到禮部侍郎這個高度來。”
顧雲嘵眨眨眼,倚在他的懷裡:“他這是覺得苦讀無門,所以另闢蹊徑?”
把姬晴柔抓住,難不成圖的是安國候府的東西?
但是侯府已經燒得乾乾淨淨,庫房留下那點東西早就被搬去皇宮裡,充作國庫,根本沒有剩下任何一丁點。
石彥抓住姬晴柔,又想要從她身上撬出什麼來?
恍然間,顧雲嘵忽然驚訝道:“難不成這個石公子隱約聽說了姬嘉倩守着一個寶庫,所以想要姬姑娘把寶庫的位置說出來,好把東西弄到手?”
即便不能當官,但是隻要拿到寶庫,石彥便是衣食無憂,哪裡想要當官,指不定比風光的表叔還要富貴。
想通了這關節,顧雲嘵不知道好笑還是同情姬晴柔的倒黴。怎麼這事居然傳出去了,還是落到石彥這麼個有心人的耳邊?
“那麼我們要把姬姑娘弄回來,還是就這麼看着……”
沒等她說完,又見蕭夕凜搖頭了:“姬姑娘逃出來後,知道姬家被流放,又擔心被官差發現,幾經輾轉打聽到二夫人的去處,便投奔了過去。”
顧雲嘵聽得目瞪口呆,二夫人去的是紅樓,官妓呆的地方,姬晴柔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跑到哪裡去投奔,簡直莫名其妙。
似乎明白她所想,蕭夕凜又道:“她受不得苦,紅樓雖說不堪,但是隻要聽話,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比起侯府雖然差些,比起一般的富貴人家卻是好得多了。”
爲了能過上以前那樣富貴的生活,姬晴柔連臉面都不要了?
顧雲嘵還覺得她有些無辜,被安國候牽連,好不容易逃出來了,指不定被什麼歹人抓住,這才輾轉到了石彥的身邊,還說着若是如此,把人撈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如今知道姬晴柔是自甘墮落,她反而釋懷了。石彥想從姬晴柔身上得到寶庫的下落,姬晴柔卻想要巴結上這位石家旁支,進而接近戶部侍郎。
她陡然心生警惕,看向蕭夕凜道:“二夫人想做什麼,叫姬姑娘接近石家?”
蕭夕凜冷笑:“姬家人被流放,二夫人想着法子到處搜索錢財,就想在路上打點,讓他們好過些。”
只是比起沒日沒夜地接待普通恩客,哪裡有接近達官貴人,等他們酒醉時套出消息又轉手賣出去來得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