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挑撥
安正陽拿着平安的小帳本去了翡翠軒對帳,張悅則站在廊子裡,指揮着孩子們給綠梅搭露天棚子。
李恆之扯了扯了張悅的衣角,用下頜朝着裡屋呶了呶,她還以爲李恆之有什麼私房話要說,卻不曾想,一進裡屋,李恆之就白了她一眼,一把將她按坐到暖暖的炕上面。
“這大白天的,你不會有什麼想法吧?”張悅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
李恆之正拿了個小板凳過來,聽見張悅這話,便眼裡帶了笑,“原來是娘子想爲夫了,爲夫原本還真沒想起來呢。”說罷,他便伸手去脫張悅的棉鞋,一邊脫一邊就數落起來。
“你以爲這鞋子是我們現代的靴子啊,又不防水,還爲了一枝梅花,踩在雪地裡好久,連鞋子溼了,雪水滲進去都沒知覺,你說你這女人倒底有多遲鈍啊?萬一凍傷一腳,到時候落下凍瘡的毛病,看你怎麼哭去?”
在李恆之的數落裡,張悅卻是感覺心口一暖,眼裡有澀澀的感覺,眼前彷彿浮出前世兩人談戀愛時的場景。
那年也是一場大雪,他們倆玩的太起勁了,她一腳踩的雪窟窿裡去,灌了一靴子雪,開始時還沒啥,後來雪化了,腳凍的冰冷冰冷的。
回到他家時,因爲第一次看見他爸媽,她很不自在,便不敢說自己鞋子裡溼了,卻沒想到他仔細到早看見了,將她推進房間裡,她最初也以爲他想那啥。羞的想找個洞鑽進去,結果沒想到,他居然是親手替她換上乾淨的襪子和鞋。
往日以矣,已經隔轉一世。老公還是前世的老公,一點都沒變。
張悅坐着沒動,任由着李恆之,替自己脫掉溼棉鞋,他掀開棉被,竟從裡面拿出一雙烘得暖暖的布襪子替她細心的穿上。又拿出一雙幹棉繡花鞋替她換上,這才輕拍了下她的腿,俏皮的說道,“娘子,我們現在可以討論下你剛纔說的事了。”
張悅站起來,俏皮的在李恆之脣角一啄,柔聲道,“老公,謝謝你!晚上吧,晚上我好好侍候你。”說罷她臉紅紅的跑出去了。
李恆之看着妻子跑遠的背影。再伸出手指,摸着剛纔老婆親過的地方,還尚有一點溫熱和酥癢,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眼底的溫柔如海。
他坐回炕邊,將小方桌擺好。看了一眼那些讓自己頭疼的古代書籍,深吸一口氣,翻開一頁,拿起炭筆,開始在空白紙面上抄起來。
爲了老婆,爲了凌兒,爲了自己,他一定要付出全部的努力!
“夫人,肖老闆請您去鐵匠鋪子盤帳!”
“張娘子,我家老闆請您去店裡盤下帳!”
幾乎是兩個聲音。異口同聲的響了起來。張悅探頭過去一看,原來是肖老闆店裡的夥計小於和周連勇布莊的夥計小馬。
張悅可沒有分身術,她想了想,便招手將平安喊了過來,吩咐他跟着小於去鐵匠鋪。至於布莊的帳則由她去。
蜂窩煤的錢按原本計算,應該有不少,但誰曾想肖鐵匠手底下出了奸細,讓對手佔了便宜,分了商機,是以就算後來張悅替他想了辦法,能賺的利潤畢竟還是少數。
而周連勇的羽絨衣就不一樣了,幾乎可謂是獨家,周連勇在這方面防盜版工作做的也不錯。
李嚴氏在家裡坐不住,便藉口送中飯的機會來到一品香,看見兒子埋頭在一堆書裡頭,振筆急書,頓時笑的滿臉都是皺紋摺子。
親眼看着兒子把她親手做的飯菜都吃下去,這才依依不捨的回了府裡,臨走時問姚紅姑,張悅去哪裡了?
自己的相公在家裡苦讀,她一個女人家,不說在旁邊倒着茶水點心侍候,怎麼連人影子都不見了?
姚紅姑忙道,“老夫人,夫人去和周老闆對帳了。”
李嚴氏眉頭皺了皺,“身邊可有帶人,不會是一個人去的吧?”孤男寡女的成何體統?
“當然不是,夫人帶着平威平忠去的,老夫人是不是想給夫人送飯呀,聽說就在隔壁布莊的廂房裡,那門大開着呢,人一走到後院就能看見的清清楚楚。”姚紅姑故意說道。
李嚴氏撇了撇嘴,她給張氏送飯?她腦子進水了,她巴不得她餓死了纔好呢。
不過姚紅姑這樣問,她卻有些下不來臺,因爲姚紅姑明明看見她手裡只提了一個人份的食盒,剛纔李恆之吃完,碗還是讓姚紅姑洗的哪,現在卻故意問這樣的話,分明是給她難堪。
當下李嚴氏心裡就不舒服了,她想,我忍張悅娘就算了,難道連張悅孃的奴才也要忍不成?
“姚氏,你是我們李家的下人,我是李家當家人的娘,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賤婢,居然還想管主人家的事,信不信我只肖一句話,就立即讓人伢子把你給賣了?”
姚紅姑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多管閒事或是挑釁的意思,她就是純粹好心多問了一句而已。
雖然李嚴氏自從復明後,就成了唱京劇的,開始變了臉,但她的心底裡還是沒有完全轉變過來的,加上張悅娘一直對她挺好的,所以她一直沒覺得自己的身份和以前有什麼不同了。
這事如果放在姚喜兒身上,她是萬萬不會說出這樣沒有分寸的話來,因爲姚喜兒以前被方氏賣到大戶人家當婢女,稍後到了一品香,表面上說的好聽不是賣身,但是也和賣身差不多,當奴才的意識一直很清醒。
所以李嚴氏一開口,她的臉色立即就火燒火撩起來,待老太太說完最後一句急言厲色的話時,她更是嚇的白了顏色,剛在張悅娘幫助下建立起的一點子堅強再度被軟弱吞噬,卟嗵一聲跪下去,嚇的瑟瑟發抖。
“老夫人饒命,我,奴,奴婢萬不敢管主人家的事,我,奴婢真的是好意。”
李嚴氏很滿意姚紅姑的表現,讓她覺得自己這個李家的老夫人還是有些威信的,是以便打一巴掌給一甜棗,挑了挑眉,故意放緩聲音道,“紅姑呀,不是我要故意爲難你。其實呢,我也是爲了你好,你既然已經是奴才了,就要明白一個奴才的職責是什麼。我老人家心胸寬大,看在大家以前又是鄰居一場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計較了,但是若以後我家恆之中了狀元,來了其它的達官貴人,你說你還這樣,丟的那可是恆之的臉了。你們可以丟我的臉,但絕不能丟恆之的臉!否則別說是你,就算是張悅娘,我也不會輕饒了她!”
看見姚紅姑臉色越發白的如同麪粉一般,李嚴氏心裡十分得意,心念一轉,想到姚紅姑一向老實懦弱好欺負的個性,便開始挑撥起來:“你要怪就怪張悅娘吧,當初你們走投無路時,她做爲你的好姐妹,明明可以借錢讓你自立。她卻不借,偏要讓你們賣身爲奴,讓你們從此過着低人一等的生活,還要被昔日自己的鄰居呼來喝去,你們有今天這樣尷尬的局面,都是張悅娘造成的!”
如果沒有昨晚張悅和她的那番交心聊天,或許今天姚紅姑真的會被李嚴氏的話挑的動了心思,但是現在她卻沒有,立即低着頭反駁起來,“沒有,老夫人誤會了,要不是夫人肯收留我們母子,我們現在恐怕已經被曾氏給逼死了,我們母子感激夫人都來不及,怎麼會有怨懟呢?”
李嚴氏皺皺眉,眸裡閃身着陰毒的光芒,心裡暗自尋思,不是說姚紅姑很好遊說嗎,怎麼今天思想這樣堅定?她還真就不信了,李嚴氏越發花了些心思,先是溫聲讓姚紅姑起來,接着又是搖頭又是嘆息。
姚紅姑始終低垂着頭,不看李嚴氏,也不問她爲何嘆息?
以前方氏也用這樣欲擒故縱的辦法,引她上當過,她沒有張悅孃的聰明和利落,她對付不了,所以只能用自己的笨辦法,她不看也不問,更不說話。
李嚴氏一番表情白做功了,心裡不由一陣惱怒,但終究是忍不住,自己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否則這戲沒法演下去。
“紅姑呀,其實我是在爲你可惜呀,你說不論是從公事上面還是私人情面上,你哪裡差了?你做的比誰少了,可結果怎麼樣呢?一個新來的乞丐得到的都比你多,人家不過纔來幾天,就已經是我們府裡的外院管家了。你呢,啥名份都沒有,就跟一品香的雜事夥計是的,我是爲你不平呀。”
“老夫人說的是,奴婢記下了!”姚紅姑低着頭,聲音木木的說着,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更沒有李嚴氏預料中的不憤或是不滿。
這不合常理呀,李嚴氏把自己記憶裡的姚紅姑仔細拉出來回想,都感覺姚紅姑不可能對自己說的這番話,無動於衷。
其實是姚紅姑知道自己打嘴仗不是李嚴氏的對手,論動腦子更是差百八丈遠,但她有一個優點,她的忍耐性好,她剛纔吃了一記李嚴氏的暗虧,現在也學聰明瞭。
她老實不代表她愚蠢,她善良不代表她不會動腦筋。
剛纔李嚴氏明明指責她和老夫人說話太過隨便,沒有規矩,不像個奴才,現在又做出這副模樣,肯定是有更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