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都是窮苦出身,還真的是不曾見過這般豐盛的宴席,”母親冷冷的看着牛皮金帳中擺好的酒席:“更難得的還是有契丹國主與公主作陪,外間更有萬千軍馬護衛,老婦人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吶!”
“老夫人說笑了的,若是老夫人喜歡,咱們見天的如此大宴相待,”契丹國主耶律洪基本就肥胖的不成樣子的身子挪動本不靈便,還是親自過來攙扶了母親:“聽聞宋廷只給了老夫人個命婦的花俏名頭,實實的小氣了。我契丹幅員遼闊,兵馬更勝宋廷百倍,若是老夫人有心,便是專制金誥世襲罔替也是應當……”
“嘿嘿,老婦人本就是個殺豬的,哪裡當的起什麼專制金誥,還是留了賞賜旁人的吧。”母親隨便撿個坐器坐定了:“便是穿了這錦繡的衣裳還覺得渾身不自在哩!”
母親等人都是在耶律玉容“好心好意”勸慰之下沐浴更衣,母親穿了身墨綠色的百褶裙子,和她那健壯的腰身相比,愈發顯得有些可笑。
“春娘妹子愈發的雨潤珠圓了吶,怨不得我那李二兄弟喜歡哩,”耶律玉容笑盈盈的說道:“這孩兒也是可愛,就是瘦了些,下來費些心思找幾個好的乳母……”
“不必,”春娘十分警惕的閃開耶律玉容伸過來的手:“莫碰我的孩兒。”
耶律玉容碰了釘子,卻是不惱,來在喜兒身邊:“喜兒妹子也是餓了的吧?這一路鞍馬勞頓的,快些用了飯食的吧,這可是我專一的找人做的京東菜式……”
“我……我不吃你的東西……”看看大帳內外手持兵戈的甲士,喜兒還是怯怯,很是提防地閃開耶律玉容:“我真的不吃你的東西!”
“吃,怎能不吃。東西是別人的,肚子可是自家的,春娘,喜兒都坐了,吃了是賺到!”母親大剌剌的居中而坐,順手就扯下汽鍋雞的一塊肥肉,剛要下口去食。有轉遞給春娘:“春娘多用些肉食,這東西下奶快!”
看母親大大方方地猛吃,喜兒和春娘這才坐了下來,也學了母親的模樣專撿精美的菜式來食。
“早便是聽聞四女說在中原有一義母,實是女中丈夫。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哈哈!”耶律洪基看母親毫無估計的大用酒菜,亦是稱讚母親的膽量和豁達。
“天下女子當中,爲我敬佩之人有二。其一便是我那生身之母,不過……我那孃親卻是個苦命地!再者就是母親大人您了。”
耶律玉容的母親蕭觀音實是契丹人之中的傑出人物,不僅容貌俏麗文采無雙。更是胸懷經緯天下之能,爲遼國出了許多的力氣。這樣的人物卻並無尋常宮中女子地嫉妒惡毒之心,領袖後宮,管理外戚無不是一把好手。耶律洪基一朝能夠歷經變亂而不倒,其中也有那蕭觀音的功勞。尤其是在面對內亂時候,爲了給耶律洪基爭取時間和迷惑叛賊,蕭觀音甚至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母親絕對沒有蕭觀音那樣地容貌和才情,更沒有蕭觀音那般的心機。但是母親的寬容大度和質樸,尤其是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的氣勢更是另成一道風景,又不得人不敬。
雖然耶律玉容說的也不全是虛言,母親好似根本就沒有去聽,吃酒用飯的好似無事人一般。風捲殘雲的吃個飽脹,嘿嘿一笑:“飽了飽了。許久不曾用過這麼好的飯食,這肉也是好地,我殺豬賣肉幾十載,最是懂行,乖女兒,這肉是多少錢買的?若是超過三文可就是貴了的吶!”
“母親大人,此爲羔羊嫩肉,非是您老人家時常經手的豬肉吶!”
“羊肉,怎不羶腥?”母親吃了這麼多,竟然沒有嚐出是羊肉來,想來是心中另有所想的吧。
“酒也罷了飯也飽了,孩兒這裡還有一事要和母親大人商議商議……”
“哈哈,”母親男子一般豪爽地大笑:“乖女兒,我知你是要利用我們一家把我兒誘來,是也不是?”
耶律玉容坦然道:“母親端得好心思,孩兒便是想要我那李二兄弟過來,一道團圓團圓的。”
“我那兒子我最清楚,他若曉得我在這裡,必然是不畏艱險地前來,想來你也是算準了這點的吧?”母親眯縫了眼睛看着耶律玉容。
“我那兄弟乃是至孝之人,聞得母親大人前來必然趕過來相會,這也是母親教導有方吶!”
“還想了呀我兒前來,你好逼問出那神器的製作之法?是也不是?”母親聲調陡然提高了許多。
“母親大人說的不錯,”耶律玉容也不必掩飾自己的企圖,直言道:“孩兒我還真是存了這般的想法哩。若是能得李二兄弟相助,必然是無敵於天下。說什麼堅城要塞,論什麼鋼鐵雄師,哪個能當我一擊?到時候天下還不是咱們的麼?”
耶律玉容越說越是興奮,竟然有些癡了:“成千秋之基業,建萬世之功勳是很等的榮耀?母親但放寬心,孩兒不會忘記母親和李二兄弟的,到那時候,天下財富功名任憑母親挑選……母親也是時常的受些委屈,從此以後便再無人敢正視母親一眼,再無人敢於刁難……”
母親霍的起身拍案,怒目而視了這位美豔無匹的公主,忽然神色極是慈祥聲調極是溫柔的說道:“容兒的吶,我的好閨女,其實我也是蠻喜歡你這妮子的,你那親孃已是去了的,有些話兒我還是要叫你知道。”
“母親大人但請直言,孩兒洗耳恭聽!”
“我只是個殺豬的屠戶,大的道理你比我知道是更加清楚。你也是讀過書的,也知道古往今來有許多的英雄豪傑,可這些大人物們又有哪個做成過一統天下的大事情?”
“母親,如今和以往不同,只要李二兄弟於我真心聯手,橫掃宇內易如反掌。這可是千古未有的絕好時機!說來母親或許不會相信,其實我也不貪戀那執掌天下萬人生殺的權柄,真地要是以統了天下,我還真是要退出這麼許多的紛爭的。我所圖者只不過是要叫世人知道我耶律玉容做成了前人不曾做更不敢想的大事,要叫後人永遠敬仰我之生命,千萬以後再無超越我之人……”
“呵呵,我權且信你所言。”母親和藹的就象是面對一個固執的孩子。慢聲細語的說道:“你可知道這是要打仗地,要打許多的仗,要死數也數不過那麼多的人。就算是你叫成了什麼天大的事情,後人就會敬仰你的麼?因你而死萬千生靈,平添萬千孤兒寡婦。你手上沾染如許多地血腥,後人只會罵你罷了。人都是爹孃生父母養,誰願意叫自己的兄弟子侄去跟你送命?”
“母親不知,我手下之士卒俱爲敢死之士!”耶律玉容得以的說道:“即便是面對火海刀山,只要我一聲令下。士卒亦是一往無前!”
“呵呵,我知道你有好手段好心思,這些士卒隊你如此信賴。你就忍心將他們至於刀兵之下?你就忍心叫他們時時面對血光之災?”
“成大事者,當有所犧牲!”
“孩子吶,”母親嘆息一聲:“你若執意如此,需想的好了,這實是在玩火吶。書本里頭許多的大英雄,比你本事大地多了,又有哪個是落下好下場的?其實我曾是真真的把你當我親生地孩子看待,不想你落個悲慘之結局……”
即便是知道這麼苦口婆心的勸說根本無用。母親還是意味深長的說道:“此時罷手尚不算晚,早早的回到你的北地,相夫教子豈不快活?”
“母親大人,孩兒亦是曾把您當作我的生身之母一般。大事成後,孩兒必然常伴膝下。今日之語天日可鑑……”
“我那兒子心機手段都不如你,想來這回他是要爲你所利用了。若是旁的時候。我當自絕在此,以免天下生靈塗炭山河濺血!”母親苦笑着搖頭說道:“如今卻是不行了,還有我這孫兒哩,春娘性子柔順,我若不照看些……”
母親忽然隊耶律洪基說道:“你這胖子好歹也是遼國皇帝,看着自己的孩子成了這般地模樣,就真是不心疼的麼?難道要眼看着這麼好的閨女走上歧途不成?”
耶律洪基好似想到了什麼,艱難的挪動幾步坐在母親身側,好似在對多年未見的老友說話一般:“老婦人地吶,我知道你的好意,奈何天家就是天家,許多地事情是不能面面俱到的……”
耶律洪基微微擡頭,好似在回憶又似在自言自語:“其實我也是有個好兒子的,叫做耶律俊,身子結實不說,爲人也是實在,就是脾氣暴躁了些。呵呵,年輕人麼,哪裡有十全十美的?哎,俊兒已是去了好幾年的了,我也是時常在夢中見到他哩。時常的聽他喝問我爲甚眼睜睜的看着他去死而不相救……”
“你那兒子死了?”母親隱約看見耶律洪基雙眸之中泛起水光,爲人父母最是能夠體會這種刻骨銘心的悲涼:“你知道他會死?怎不去救了?若是我,拼了老命也要相救,歪好也是自己的骨肉……”
“哎,這便是天家的吶,”當初叛賊要對太子下手,精明的耶律洪基當然是心知肚明,但是爲了不打草驚蛇,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太子被毒死。耶律洪基微微的偏了腦袋:“老夫人的吶,其實做皇帝也沒有什麼好,面對自己的兒女……哎,有的時候我還真是羨慕那些小民!”
耶律玉容看看耶律洪基,剛好耶律洪基也在看她,目光之中滿是深意。耶律玉容有些心虛的偏轉過頭去,只做不見。
遼主耶律洪基又是一聲嘆息,也不知道是有何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