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生一夢,伏秋蓮之五,相見
陳洛南自是不會反駁陳老太太的話,再說,他也不是非要讓汪媽媽回家去不可,只是,想起腦海中那張嬌怯的小臉,陳洛南有心想說些什麼,可話滾到了舌間,他又咽了回去,只是平靜笑着起身道,“兒子還有事,先回去忙,明個兒再來給孃親請安。”
“南哥兒你可要好好歇着,看你瘦的。”
陳洛南眉眼不動,“兒子多謝孃親關心,對了,兒子出門給孃親和幾位叔嬸帶來的禮物一會讓人送過來,只是分發,送過去,就有勞孃親操心了。”
“說什麼話,我是你娘,我不爲你操心誰爲你操心?”陳老太太笑容慈祥,笑着搖搖頭,很明顯的是爲着兒子這番貼心的話和禮物開心,只是心裡猛不丁的想到了什麼,輕輕一聲嘆,“南哥兒你也不小了,咱們陳家的情況欠也曉得,總不能還這樣耗着吧,你那個媳婦,哎,不提也罷。只是娘問你,你可是真的不想休了她?”
休了她?
陳洛南心頭一跳,不知怎的,腦海裡瞬間浮起剛纔院中文蓮掌摑兩個婆子,似笑非笑的指着汪媽媽鼻子罵的情景,心裡一股怪異浮起,眸光微閃間,他果斷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擡頭笑着看向陳老太太,“娘,兒子雖是商人,但也有底線,當初即是娶了她,自沒有無故休棄的道理。”
“再說,她現在無依無靠,若是兒子休了她,豈不是等於逼她去死?”
“可她無出——”
您兒子房都沒和她圓,她要是有所出,那纔是見了鬼!
陳洛南有些好笑的看眼自家孃親,“娘,這事兒子心裡有數,您就別多操心了。”
“臭小子,我一說這事你就說我是多操心,我是你親孃好不?”眼看着陳洛南起身行禮,慢慢退出去,陳老太太眼底的溫柔瞬間冷凝,眼底盡是寒冽,坐在椅子上沉默半響,她對着身側的大丫頭招手,“去外頭查查看,汪媽媽剛纔是怎麼惹到了大少爺。”
南哥兒的性子不是多管閒事的人,更不會輕易說她身邊的人。
這個汪媽媽卻讓南哥兒破了例。
肯定是哪裡讓南哥兒看的不滿意,或是在什麼事情上惹到他不開心。
可南哥兒不是纔回來嗎?
心頭一跳,難道?
她眼中精芒閃過,對着另一個小丫頭招招手,“去門房查查看,大少爺何時入的府。”老太太的眸光一閃,眼底精明盡顯,“知道怎麼查嗎?”
“老太太您放心吧,奴婢悄悄的,絕不會驚動一個人的。”
“嗯,去吧。”
陳老太太半靠在軟枕上,神色肅容中帶着幾分難以言說的複雜。
如果當初……
她猛的搖頭,用力拋開自己腦海裡的念頭。
沒有當初!
文蓮整個人窩在美人榻上,身側放着一張小几,小几上放着幾盤新鮮的水果,葡萄,蘋果,龍眼,甚至連很是稀少的西瓜都擺了一碟!文蓮吃的是不亦樂乎,雙眼咪着,整個人蜷縮着,逞似睡非睡的半暈迷狀態,在這一刻,她甚至忘了自己之前的事情,她覺得,自己就是文蓮。
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吧。
要是素淺等人知道她不過是爲了一碟子水果就輕易改變自己的心思。
一個個的準會鄙視她!
“少奶奶,該用午飯了,奴婢扶您起來?”素淺笑着上前,端了銀盆,帕子等物件兒,服侍着文蓮淨手,主僕兩人走到小花廳,小丫頭已經擺好了飯,看到她出來,對着她福了福身,俏生生的一笑,“少奶奶請坐,奴婢幫您佈菜。”
“咦,你是——”是那個前兩天差點被汪媽媽賣掉的丫頭,這丫頭叫什麼來着?
枝兒抿脣一笑,很是鄭重的再次福身,“枝兒多謝少奶奶救命之恩。”若沒有少奶奶的堅持,自己這會說不得被賣到了什麼亂七八遭的地方,少奶奶救了她,就是她的再生父母,以後,她的命就是少奶奶的,枝兒紅着眼圈,“少奶奶,以後奴婢永遠服侍少奶奶,絕無二心。”
“好了好了,我也不過是順手,吃飯吧,啊,餓死我了。”
文蓮直接就趴到了桌子上,看着滿滿一桌子的吃食,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看的旁邊的素淺一臉的無語。
少奶奶您這樣,真的好沒形象呀。
不過想想少奶奶昨個兒晚上和她說的話,這個院子除了她們幾個,還有誰會過來?
形象什麼的,保持了又給誰看?
還不如自己舒舒服服,自自在在的,開心一天是一天!
肚子吃的溜圓,文蓮躺在美人靠上,捂着肚子直哼哼,先前素淺和枝兒還擔心的不得了。當素淺問清楚她竟然是吃的太多,撐的難受時,直接就翻了下白眼,看着文蓮一臉無語,不知道說什麼好的發了會呆,最後默默轉身走了同去——素淺決定自己還是先遠離點自家主子的好。
省得一會被氣死。
只是纔出去轉了一圈,回頭就發現文蓮帶了枝兒走出了屋子,素淺以爲有什麼事,趕緊迎上去,“少奶奶這是去哪?有什麼事兒您和奴婢說一聲就是。”說着話又瞪枝兒,“你是怎麼服侍少奶奶的啊,還不扶少奶奶回屋去?”
枝兒一臉委屈,“是少奶奶要出來的。”又不管她的事,罵她做什麼呀,委屈。
文蓮摸摸她的腦袋,一臉的笑,“好了,你別罵她,是我自己想出去園子裡消消食,你要不要一起來?”
自然是要跟着的。
少奶奶身側就隨着一個枝兒,她哪裡放心的下?
素淺上前兩步,“奴婢扶您出去。”
“不用,我又不是紙糊的。”雖然這身子弱的很,走幾步路都要累的氣喘噓噓,這兩天文蓮是好不容易纔適應一些,要知道她是伏秋蓮的時侯身子可是極其的健康,手裡的一把長鞭甩起來,尋常的兩名男子都近不得她的身,呀,對了,鞭子,文蓮眼前一亮,扭頭看向素淺,“你知道哪裡有賣長鞭子的嗎?”
“鞭子?您要那個做什麼,再傷了您自己個兒。”
“你是不知道吧,幫我找個人問問吧,我想買一把回來。”誰知道這陳家是什麼鬼地方,這滿府都是什麼牛頭馬面的呀,她把自己的身子鍛鍊好,再把長鞭練起來,多少有幾分自保的能力,再說,她還想着有朝一日能走出陳府,走出這什麼津川城,然後,回去找她爹爹和哥哥去呢。
素淺雖然很是不以爲意,自家姑娘嬌嬌滴滴的,玩什麼鞭子呀。
萬一傷到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不過姑娘好不容易有了點想法,而且說這話的時侯眉眼裡一片歡喜。
她還是先別潑涼水了吧。
大不了到時侯自己多盯着點,小心心就是。
這麼想着,素淺就笑着點了頭,“少奶奶您放心吧,奴婢明個兒就去問。”
雖然文蓮不怎麼受寵,連待着她們這些奴才下人也不得好。
可陳府卻沒禁她們的足。
主僕幾人一行說一行笑的向後頭的小花園走去,文蓮笑嫣如花,聲音清朗,“素淺,枝兒,你們看你們看,那些桃花好漂亮,呀,還有梨花呢,嘻嘻,開的好漂亮。啊,素淺,那裡有一個鳥窩,你們兩個等等,我去上面看看有沒有小鳥兒或是鳥蛋,要是有鳥蛋,咱們晚上可有口福嘍。”
說着話,她已是捋了袖子,拎了裙子抱着樹往上爬。
素淺和枝兒兩個看的是目瞪口呆!
特別是素淺,整個人站在那裡,徹底的風中零亂。
爬樹掏鳥窩,爬樹,啊啊啊,爬樹!
她家姑娘什麼時侯說話的爬樹?
“啊,少奶奶小心——”
枝兒驚惶的低呼瞬間拉回素淺的思緒,她擡眼一看,臉唰的白了,“少奶奶。”
她不過這麼怔神的工夫,自家姑娘竟然爬到了樹中間去?
素淺要暈了,咬牙,“少奶奶您趕緊下來!”這要是讓陳府其他的主子發現,或是被人發現,傳到陳老太太耳中,會怎麼看自家姑娘?老太太一生氣,說不定又會罰自家姑娘跪祠堂!
“纔不要下去,我馬上就要到了。”文蓮麻利利的往上爬,還不忘扭頭對着素淺和枝兒兩個丫頭扮下鬼臉,看的兩女直直的想暈過去,不時的驚呼一聲,聽的文蓮卻是咯咯直笑——她覺得自己早該爬這樹了,這是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的詭譎事情之後頭一次這麼開心的笑出來。
鳥窩在一個樹杈上。
文蓮伸手過去,先在鳥窩上捅了兩下。
沒動靜。
知道這是窩裡沒有老鳥兒的樣子,文蓮咪了咪眼,一臉滿意的笑。
她伸手,繼爾哈哈大笑,“素淺,枝兒,竟然有兩個鳥蛋呢,兩個呀,晚上給你們烤鳥蛋吃。”她一手握着兩個小小的鳥蛋,雙眸灼灼發亮的對着兩丫頭用力的揚揚手,似銀鈴般的歡笑聲飄在後花園。不遠處,一襲青衣的陳洛南先是扼然,眼角抽了兩下——
她什麼時侯學會的爬樹?
接着,臉就猛的沉了下來,難道,她以前在自己面前表現的那種怯懦,緊張,懼意都是假的?
他的身子後頭,小廝看的膽顫心驚,“少爺,趕快讓少奶奶下來吧。”
少奶奶就站在那個枝杈上,隨着風晃來晃去的。
青絲飛揚,衣裙飄飄。笑嫣如花。
彷彿是個仙子墜入凡塵。
好看是好看,可看着也嚇人呀,萬一掉下來呢?
陳洛南瞪他一眼,“讓她去,摔下來活該。”可話是這樣,卻是不由自主的擡起腳,向着不遠處走過去。
身後,小廝好笑的彎了彎嘴角。
自家主子就是嘴和心不對着呢,看看這嘴裡說的,如果當真不擔心,哪裡會走那麼快?
“真是胡鬧,你們兩個是怎麼服侍少奶奶的?”陳洛南臉色陰沉的走過來,停腳,擡頭看着樹上笑容明媚,堪比陽光的文蓮,明明他應該很生氣的,誰家正而八經的太太少奶奶這般叛逆,脫了鞋子,撩起衣衫去爬樹?他以前是怎麼覺得她膽小的?越想越覺得自己受了欺騙,陳洛南的語氣就有些不怎麼好,“你趕緊給我下來。”
正對着兩丫頭炫耀戰利品的文蓮被突如其來的怒斥聲嚇了一跳。
腳下不穩,身子一晃,她就覺得整個人往下沉。
慘了——
下面,素淺兩個嚇的臉都白了,“少奶奶——”齊齊的撲過去,想在下面抱住文蓮。
可惜,有人比她們更快一步。
陳洛南幾乎是瞬間的條件反射,下意識的就是一縱身,人在半空長臂一伸,直接把文蓮給攬在懷裡,兩人在半空中轉了一圈,緩緩落地,看的兩個丫頭一臉的後怕,驚喜的就想朝着文蓮撲過去,“少奶奶,您——”可下一刻,兩女接觸到陳洛南陰鷙,寫滿怒意的眸子,兩女心頭一跳,“奴婢見過大少爺。”
“你們兩個,真是該死,你們就是這麼服侍少奶奶的?”懷中這一抹溫香軟玉,陳洛南下意識的就不想放手!他轉頭,看向懷中瞪着烏黑雙眸,擡着巴掌大小臉,露出尖巧細緻下巴的文蓮,他的眼咪了咪,慢慢的放開自己的手,順勢扶文蓮站穩,“你沒摔到哪裡吧?”
“我能摔到哪,不是被你給扶住了嘛,不過,你剛纔那是輕功嗎?真厲害!”
以前,哥哥也會武功,可卻對輕功一竅不通。
她還笑話他來着。
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會——
她回頭,不禁有些詫異起來,“素淺,枝兒,你們兩個跪在那裡做什麼?趕緊起來呀。”
兩女卻沒有如往常般乖巧的起身,卻是把帶幾分緊張的眸子看向陳洛南,“大少爺,大少奶奶不過是一時好玩,是奴婢沒能勸住大少奶奶,不關大少奶奶的事,您要罰就罰奴婢好了。”素淺很是擔心的看眼陳洛南,再看仍是一臉笑意的文蓮,心裡緊張的要命。
萬一,大少爺再因此而生氣,大少奶奶這輩子還有指望嗎?
她猛的對着文蓮使眼色,那意思是大少爺好不容易纔回府,又救了您,您趕緊說幾句軟和話呀。
趁着這個機會,夫妻兩個說不得能緩和下關係?
重歸於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呀。
可誰知文蓮根本接收不到呀,最後,就在她眼睛都眨的生疼時,文蓮一臉擔心的看向她,聲音裡滿是擔憂,“素淺,你眼睛怎麼了,要是實在不舒服就去看大夫,眼睛可馬虎不得——”
陳洛南,“……”
素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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