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素來就是漕糧入京之地,各項配套設施極其完善。所以進了通州城,有的是地方安頓民夫,就不用朱楨再操心了。
他便返回了大將軍府,那邊一大家子還在等着給他接風呢。
一進去後院,朱楨就看到徐增壽扶着徐達站在廳堂門口。
他早知道大將軍已經脫離了危險,但是看到徐達能重新站起來,還是十分高興。
“岳父!”朱楨抱拳行禮。徐達卻在徐增壽的攙扶下,要給他磕頭。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朱楨趕忙上前一把扶住老岳父,徐達一下子就跪不動了。
朱楨也只覺得兩手輕飄飄的,昔日裡精壯無比的大將軍,既失去了力氣,體重也變的極輕了。
“王爺、賢婿,老夫、老臣都不知該怎麼感謝你了。”徐達淚眼朦朧的看着他道:“你挽救了北伐,挽救了老朽的晚節啊!”
“這不都是我應該做的嗎?”朱楨笑着跟徐增壽一起把徐達扶進屋。
一旁早兩天回來的四哥也笑道:“岳父纔剛能下牀沒幾天,今天還是頭一回出屋,就是爲了迎接你這個好賢婿啊。”
“這話怎麼聽着酸溜溜的?”朱楨便笑道:“怎麼,岳父沒叫過你賢婿嗎?”
“嗯呢,這是你的專屬美稱。”老四笑道。
“岳父,快叫一聲吧,讓他平衡平衡,我四哥這回也是出了大力的。”朱楨便笑着對徐達道。
“賢……婿……”徐達便彆扭着叫了一聲。
“瞧瞧這個不情願。”朱棣便撇撇嘴,大笑起來。
“臭小子,你少逗老子笑。”徐達便瞪他道:“我那傷口崩了線,讓你媳婦收拾你。”
一家人便大笑着入席,一掃年前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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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達其實還虛弱得很,而且諸多忌口,酒不能喝,肉不能吃,人家坐席他坐監。所以只稍坐了坐,敬了朱楨一杯酒,又讓他吃完飯到屋裡說話,便先進屋去了。
朱楨也有心事,所以也沒多喝,吃飽了飯就先到內寢去見岳父了。
內寢中依然藥味濃重,只是沒了那股腥臭氣。徐達還是不能久坐,甚至不能平躺,只能趴在枕頭上跟他說話。
“岳父恢復的怎麼樣了?”朱楨先關切問道。
“託賢婿和周王殿下的福,我這條老命是保住了。”徐達笑道:“但是背上被剜了一個碗口大小的洞,還是元氣大傷,說幾句話都喘,每天還是不能坐太久。唉,這回出征是沒戲了……”
說着他又自嘲的笑道:“瞧瞧,這人就是不知足,保住命了還想出徵,真是得隴復望蜀啊。”
“岳父打了幾十年的仗,也該享享清福了。”朱楨笑道:“伱坐鎮後方,看小輩殺敵,也是一樣的。”
“唉,也只能如此了。”徐達長嘆一聲道:“能活着看到你們年輕一代北伐,老夫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父皇決定誰代岳父出征?”朱楨問道。
“他讓我自己定。”徐達道:“我推薦的是潁國公。” “哦?老傅。”朱楨有些意外道:“我有點沒想到。論資排輩應該是宋國公,按裡外親疏應該讓我四哥上。”
“我也想推薦燕王,可是皇上讓我推薦,擺明了就是不想讓燕王當這個大將軍。”徐達輕聲道。
“也是。”朱楨想了想,點頭嘆氣道:“這回的功勞太大了,確實不適合給藩王。”
這些年他已經看明白了,老賊雖然想讓兒子們替勳貴掌兵,爲大明鎮守四方,但也不願意讓他們在軍中威望太大。
比如打雲南時,他就只是監軍,徵南將軍是傅友德。而且朱楨還不是武將的路數,老賊都如此謹慎,換到以勇武著稱的兒子身上,當然要更加小心了。
這不是說他防範其他的兒子,而是在避免兒子們將來可能出現的矛盾。
試想,一個消滅了北元,甚至抓住了北元皇帝的親王,如何能讓他的皇帝安心?就算皇帝能安心,他自己都不會安心的。
所以說還是離開本土,到海外發展才是藩王的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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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宋國公。”徐達又道:“打仗沒的說,但私心有些重,而且御下不嚴,我怕他擔綱的話,會橫生很多枝節。”
頓一下他又道:“所以我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推薦了潁國公,讓藍玉當他的副手。”
“老傅這個人沒的說,雖然山頭弱了點,但他也當過徵南將軍,有收復雲南之功,資歷也夠了。”朱楨點頭道:“再說這一戰將星雲集,不愁無人可用。”
“現在問題不是無人可用,而是僧多粥少。”徐達苦笑道:“都等這個機會太久了,誰也不想錯過這一場。鄭國公、申國公,甚至晉王、秦王殿下都紛紛請纓參戰,皇上讓我自己決定。”
“這是把難題拋給岳父了。”朱楨笑道:“這些年父皇這手越來越溜了。”
“能擋的我儘量都擋回去了,擋不住的也只能讓他們加入了。”徐達有些鬱悶道。
“看來行伍也不光是打打殺殺,也得講人情世故啊。”朱楨笑道。
“說的好,一語中的。”徐達讚一聲,又嘆了口氣道:“但這樣一來,傅友德未必能鎮得住他們。”
“是。”朱楨點點頭。
在哪裡都要看出身的,明軍當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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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軍中最尊貴的,自然就是濠州出身,又跟着朱老闆一起離開濠州,經略定遠的淮西二十四將。徐達、湯和、吳家兄弟、郭家兄弟都是這個出身。
次一檔的,是從朱老闆離開濠州後,到在和州開門立戶時期加入的,李善長、常遇春,馮國用、鄧愈都是這個出身。
這兩檔都算是創業團隊,傳統的淮西勳貴就指的他們。
之後朱老闆便做大做強,再入夥的就屬於慕名而來的打工仔了,不能算是創業元老了。當然要是帶資投靠,或者特別能打,還是可以得到很高的地位的。
可改變不了自己在生態位上的劣勢。
傅友德就這種情況,他雖然也是淮西人,卻不是濠州出身,而是數度改換門庭,他初隨李二,再隨李喜喜投劉福通,後來又轉投陳友諒。
是在朱元璋親伐陳友諒的時候,纔跟丁普郎一起主動歸順的。雖然不能算是降將出身,但在明軍權勢金字塔中的地位之低,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