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裡少說有兩千孩童,一個個都瘦骨嶙峋,髒成了泥猴子。僅有的一些窩棚,都是給看管他們的軍士和宦官住的。
孩子們就這麼幕天席地的住在沙洲上,看着都讓人心疼。
把他們帶進營地,軍士就不管了,反正四周都是水,也不擔心他們跑掉。
馬三寶這才能好好打量一下週遭的環境。他環視四周發現,現在所處的應該不是個島嶼,而是個比較大的沙洲。
豐水季時,這些沙洲大都在水面以下,現在入秋了水位下降,才紛紛探出頭來。不僅數量衆多,而且地處淺灘,周遭蘆葦密佈,十分易於躲藏,鑽進去幹找根本找不到。
必須要有裡面的人發信號,外頭的人才能找到它的位置。
觀察好地形後,他便默默的盤算起行動計劃來。這會兒已經是傍晚了,湖面上反光太強,容易對信號形成干擾,所以他決定晚飯後再動手。
天黑時,軍士開始放飯,一個孩子一個粗糧餅子,一節小指粗細的醬黃瓜,就是他們的晚飯了。
後來吃飯的時候,他才聽大點的孩子說,這就是他們全天唯一的一頓飯。
“一天就給一個餅?”馬三寶看着手裡黃不拉幾、黑不溜秋的粗糧餅子,咬一口滿嘴發乾,往下嚥都剌嗓子,一口便吐了出來。他生在官宦人家,後來進宮就跟着老六,還真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
“嗯。”其他孩子卻拼命的咀嚼,連掉了個渣都要撿起來吃。一個大孩子憤憤道:“他們故意讓我們吃不飽,這樣都沒力氣哭。”
馬三寶默默點頭,看着這些慘兮兮的小孩子,將自己的炊餅掰成幾瓣分給了身邊的幾個孩子。
“你不吃?”小孩子終究還是純良的,接之前還知道客氣客氣。
“俺剛來,還不餓。”馬三寶笑笑,他們這才接過炊餅,滿口道謝。然後就藏到懷裡,不捨得馬上吃掉。
把馬三寶看的心酸不已,不管家境如何,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家裡的寶貝疙瘩,現在卻被人抓來如此虐待,真叫人慘不忍睹。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儘快把這些孩子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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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朱楨和皇長孫一行,也乘坐官船沿着泗水河,來到了兗州城。
魯王兩口子攜全城文武、縉紳耋老,早就在碼頭恭候多時了。
老六在船上一邊向老十揮手,一邊小聲笑道:“咱們面子可不小,居然還能勞動老十親迎。”
老十的罪狀之一,就是無禮。他就藩之後,燕王和齊王從他的封地經過,他都懶得招呼,直至兩人過境,連面都不露。
當然這話老六說說可以,十一十二兩個當弟弟的,還有皇長孫這個當侄子的,就不好跟着議論兄長叔叔了。
三人心裡卻暗笑,咱們是來查他的,他敢不露面?
“下船吧。”這時候舷梯安放完畢,朱楨便招呼三人道:“都放機靈點。”
“哎。”
“好嘞。”三人忙應聲,整了整衣冠,跟着老六下了船。
“六哥!”魯王朱檀儘量擠出個親熱的笑容,拱手向朱楨行禮,卻依然把四人嚇了一跳。
“哎呀,老十你怎麼瘦成這樣子了?”朱楨震驚的合不攏嘴。他和老十上回見面,還是兩年前自己大婚的時候。
當時的朱檀還是個雙下巴的小胖子,白白嫩嫩、眉目靈動,特別討長輩喜歡。
這纔剛剛過了兩年,他就瘦脫了形,雙下巴成了尖下頜,膚色也變的暗沉蠟黃,還生了一臉的痘。 “讓六哥見笑了,來山東一直水土不服,命都去了半條。”朱檀苦笑一聲,也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懶得寒暄,他都沒跟十一十二和雄英打招呼。
三人只好主動向他行禮,朱檀才漠然的點點頭:“你們來幹啥?”
把三人直接弄了個大紅臉,老十二訕訕道:“十哥我們來看伱啊。”
“既然就藩了,就該老死不相往來。”朱檀右眼和右臉一抽搐,絲毫不給老十二面子。
“是父皇命他們跟我出來探望一下兄弟們,長長見識的。”朱楨趕忙給十二打個圓場。
“哼,父皇也是多事,來我這能長到什麼見識。”朱檀連朱老闆都敢妄議,而且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朱楨一聽越來越不像話了,便拍了拍老十道:“好了,上車吧。有什麼話回去說。”
“六哥請。”老十這才點點頭,然後請朱楨跟自己同乘。
至於另外三個,他才懶得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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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只好鬱悶的上了後頭的一輛馬車,一坐進去老十二就忍不住小聲罵道:“老十有病是吧?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胡說八道?!”
“十叔確實像換了個人一樣,我完全不認識了。”朱雄英深以爲然,他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麼無視過呢。
“難道這是徹底不裝了?”老十一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道:“可是看他對六哥就挺正常的啊……”
“因爲六哥能決定他的命運,而我們不能。”老十二一針見血道:“所以他懶得跟我們應酬,就是這麼簡單。”
“有道理。”朱雄英點點頭。
“也不對呀,”老十一卻搖頭道:“要說咱倆確實是這樣,可雄英將來是要當皇帝的呀,他也懶得應酬?”
“估計是他覺得雄英當皇帝,還得猴年馬月的事兒,所以懶得提前下功夫吧。”老十二猜測道。
“不對,雄英都十二了,這時候得罪他,他會記一輩子仇的。”老十一還是搖頭。
“不會的,我回頭就忘。”朱雄英趕緊否認。
“算了,別猜了,猜着了有啥用。”老十二苦笑一聲,指着窗外道:“你們看大街上,真的一個男孩都沒有。”
兩人便一起看向車窗外,兗州作爲府城,人煙還是很稠密的。加之五龍聚首的場面可是千載難逢,老百姓都跑到大街上來看熱鬧,道兩邊人挨人擠,起碼得幾萬人。
老十一和朱雄英仔細在人羣中尋找,還真就一個男童都沒看到。
“老十這個變態……”老十二憤憤罵一聲。
“沒想到兗州城也這樣。”老十一和朱雄英同樣一臉憤慨,都爲自家出了這麼個敗類,感到深深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