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聞報,火速趕往設在滇池邊的雲南軍醫院,去看看那叔侄倆還有沒有救。
“沒救了……”五哥親自負責兩人的急救工作,很肯定的告訴老六:“他們吃的是雲南最毒的菌子,叔侄倆幹了整整一大鍋。而且還是第二天才送過來的,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楚王看着面如金紙,躺在病牀上的段世叔侄倆。怒斥負責看守重要俘虜的首任雲南都指揮使馮誠。
“怎麼能讓他們吃到毒蘑菇呢?”
馮誠是馮國用的兒子,宋國公馮勝的侄子,年紀不大就被委以重任,自然難免驕橫。
但在老六面前,他卻大氣不敢喘,訕訕道:“末將已經問過了,給他們提供的飲食裡從來就沒有蘑菇。”
“是那段明跟看守說,他們大理人三天不吃菌子就渾身難受,讓看守給他取了口鍋,在屋裡自己煮的。”
“我問過他們的隨從了,都說雲南人吃菌子中毒司空見慣,所以像段氏叔侄這樣的貴人,吃菌子之前都有下人先試毒的。下面人吃了沒事他們才吃。”五哥接茬道。
“下面人沒事嗎?”朱楨問道。
“沒事,因爲下面人根本就沒吃。”五哥悠悠道:“菌子是段明親手做好,端給段世,叔侄倆一起享用的。從頭到尾都沒有下人蔘與。”
“五哥的意思是,”朱楨略微有些動容道:“那叔侄倆不是誤食,是主動求死?”
“猜測。”周王淡淡道。
這時,段明忽然從昏迷中醒來,吆喝着奇怪的語言,張牙舞爪就要撲向老六。
“我艹……”朱楨被嚇了一跳。
但他手腳被綁在牀上,根本離不開牀面,只能隔空朝老六呲牙咧嘴。
“他說的什麼語言,僰文嗎?”朱楨問道。
“菌子中毒經常伴有精神症狀。誰知道說的哪國話?”五哥嘆了口氣,讓人把他綁緊點。“不過他會說漢語,你可以試着跟他交流一下。”
“你是故意採的毒蘑菇,煮來跟段世一起吃的吧?”朱楨便大聲問道。
“沒錯,這是大理人最崇高的死法!”段明果然會說漢語,只是神情和語調都透着不正常:“我們段家一輩子都不離開大理國,生是大理國的人,死是大理國的鬼!”
“離開了大理國,被軟禁在京城一輩子,再也吃不到菌子,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段明囈語道:“伱們這些青面獠牙的怪獸,是不會得逞的!我們死也會死在雲南,然後變成菌子……”
“……”老六等人一腦門子黑線,但大體還是從段明的瘋言瘋語中,聽出來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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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病房後,朱楨屏退左右,跟五哥漫步在滇池畔,嘆了口氣道:“樑王也是因此而死的。亡國之痛,不是誰都能扛得住的。”
雖然大理在一百年前就取消了國號。但在段家人眼裡,他們的國是今年二月才亡的……
估計那樑王,也是差不多的感觸。
“但願咱們永遠體會不到這種痛苦。”五哥輕聲道。 “哈哈哈,”朱楨不禁大笑道:“五哥放心,咱們大明朝氣運鼎盛,國祚必定長久,至不濟也能傳個兩三百年。十代八代的子孫都不會有這種痛苦的。”
“那就好。”老五是很信老六的,聞言便不再擔心這茬。轉而道:“說起子孫來,你也該成婚了。本來說是去年完婚,結果又拖到今年……”
“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啊。是父皇把我丟到雲貴來的,一切責任都在他身上。”老六苦笑道:“不過這回召我回去,估計是要給我完婚了。”
“哦?你要回去了?”朱橚微微一怔,他現在不理俗務,一心一意都撲在自己的醫療事業上,昨天那種場合自然懶得參加。
“我讓人給你送的簡報,敢情你從來不看?”不過老六都會在第一時間把消息轉發給他的。
“都是些我不感興趣的事情,一開始還看兩眼,後來就懶得看了。”老五訕訕道。
“還是要好好看看的,每天用不了多少時間。”朱楨勸道:“我走之後,你就是監軍了,不能再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好吧……”老五這纔不情不願的點頭。然後又糾結道:“你結婚這麼大的事,我卻回不去,這可如何是好?”
“又不是你結婚,回不去就回不去唄。”朱楨笑道。
“那可不對,不說咱們兄弟的感情。單說同時娶三個王妃這種稀奇事,咱要是不在場,多虧得慌啊。”五哥卻大搖其頭。
“滾!”老六從牙縫中擠出一個髒字,哥倆便笑的前仰後合。
說歸說,笑歸笑,老五要在雲南待上起碼一年,這點是不會因爲任何事改變的。
因爲老五來雲南,最主要的目的其實不是戰地救護,而是要攻克一個千古難題——瘴癘。
雲南號稱瘴癘之鄉,遍觀史書,沒有一支外來的軍隊能免於瘴癘的荼毒。
無論是漢武帝,還是唐玄宗、元世祖的大軍,都不是被雲南政權的軍隊打敗的。而是扛不住雲南無處不在的瘴癘,引發了大瘟疫,將士死亡過半,纔不得不從雲南退兵的。
朱老闆早就注意到這一點,他當然不希望自己寶貴的將士們,白白葬送於瘴癘之中,便想到了自己還有個五兒子,可是能預防天花的神醫。
於是朱橚奉旨,帶着皇醫寺防疫署的一干人等,千里迢迢趕來了雲南。
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當然也離不開老六泄露天機,他大體搞明白所謂瘴癘,或者說瘴氣,是怎麼回事了。
“古醫書上說,南方凡病皆謂之瘴。”談到自己的專業,他便像換了個人。口齒伶俐,兩眼放光,抓着老六說個不停:
“古人籠統的認爲,是因爲南方叢林茂密,潮溼多雨,故而充斥山林惡濁之氣,人沾染之後,就會生病。”
“但問題是,翻翻史書就能發現,所謂瘴癘之地並不固定,最早淮河以南都被稱爲瘴癘之地,後來是長江以南,到現在已經只剩嶺南了。”朱橚侃侃而談道:
“所以我認爲,你說得沒錯,所謂瘴癘之地,不過是人們對未知疾病的恐懼。其實所謂瘴氣,就是一些南方特有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