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雲裳見李大學士微瘦的臉上有幾分書生些意氣,她心裡有些奇怪,這樣一個人怎麼可以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光是他這一張嘴就不知道會招惹來多少的禍事,她的嘴角微微一揚後道:“那我們就拭目以待,我等着先生在我的面前倒立着跳舞。”

說罷,她輕輕一笑,單手負在身後,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鬱夢離也笑了走,卻走到李大學士的面前道:“聽先生一堂課,勝讀十年書,所謂文人相輕我以前是不太信的,只是今日裡卻信了,先生最好這些年先將身體鍛練好,否則怕是堵輸之後身體不好,在衆人前出不了那個醜。”

李大學士下巴微微一揚道:“我倒盼着我輸,縱然是在人前倒立着跳舞也不值!”

“先生好器量!”鬱夢離微笑道:“但是我卻知道先生是輸定了!”

“爲何?”李大學士看着他道。

鬱夢離淡淡的道:“方纔先生說她若是入朝爲仕,其才必不輸於謹相,很不巧的是,她如今就是謹相手中的一個普通的謀士而已。”

李大學士聞言臉色微變,鬱夢離又道:“我知先生是坦蕩之人,事無不可對人言,對謹相的這一番言論也只是內心真識的看法,謹相肚裡能撐船,想來也必不會和先生計較這些事情,只是日後的朝堂之上,還請先生也保持這樣真心爲民的想法,我猜所有的事情一定會變得極爲美妙,謹相也必定對先生感激不盡。”

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李大學士說過話,只是他雖然樣貌平平,但是周身流露出來的氣度卻不同尋常,那絲天生的貴氣讓他連出言指責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鬱夢離說完這句話便也揚長而去,李大學士在朝中的地位不低,在明洲學院的地位自是更不低,以往他上課從來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今日裡明雲裳和鬱夢離卻對他出言不敬,原本依着那些學生對他的敬重,應該出言相護,只是兩人的氣度都太過超然,直到兩人離開前都沒有人想到要出言教訓兩人,等兩人走後,下面滿是竊竊私語,都暗自覺得這兩人似乎和以前並不相同。

李大學士看着兩人離開的目光深了些,他以前最是聽不得下面學生的竊竊私語,今日裡這番卻似沒有聽到一般,還在想方纔鬱夢離和明雲裳對他說的話。

他輕聲道:“若是謹相不會因爲少年得志而迷昏頭腦,那纔是真正難得之才,我也願襄助一把,只是事情到底會如何,還得細細觀察,但願她真的能給天下百姓帶來幸福和安康。”

明雲裳和鬱夢離再次坐上了吊籃,明雲裳長嘆了一口氣道:“這人說話還真不太好聽。”

“他的官聲一向不錯。”鬱夢離微笑道:“便凡有些才能的人,脾氣都不會太好。”

明雲裳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瞧着他那迂腐的樣子着實不太喜歡。”

鬱夢離淡淡的道:“所以你是打算讓他日後倒立着爲你跳舞?”

“我從不和人爭一時之氣。”明雲裳揚了揚眉道:“不過他若要倒立着給我跳舞我也不會拒絕。”

鬱夢離笑了笑,明雲裳又問道:“你方纔對他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鬱夢離看着她道:“我只是告訴他他極有可能要爲你倒立着跳舞。”

明雲裳輕輕嘆了一口氣,鬱夢離問道:“爲何嘆氣?”

“我只是在想我最初用謹夜風這個身份時的打算,如今好似越跑越遠了。”明雲裳輕聲道:“而如今我和容景遇之間的爭鬥,我似乎還是處於被動的位置。”

鬱夢離勸道:“不要着急,凡事急了便也就根基不穩了。”

明雲裳的眸子微微一眯道:“這些道理我也知道,我只是有時候覺得這一切像是天意一樣,想要更改,卻又有些無能爲力。”

鬱夢離笑了笑,明雲裳又道:“只是我以前從來不信命,如今卻終是覺得也許老天爺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要到朝堂上去鬧出一些事情來吧!”

鬱夢離靜靜的看着她,沒有說話,明雲裳卻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道:“你以後不要再這樣看着我了,這普天之下怕是沒有人能承受得住你直勾勾看人的那一眼。”

鬱夢離輕聲道:“以前我覺得老天給了我這副容貌是錯的,沒有什麼用處,今日裡聽你這麼一說我才知道原來還是有些用的,至少可以用來勾引你。”

明雲裳有些無語,想將手抽回,他卻已一把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眼前,然後緩緩的道:“你的手真的很溫暖,這絲溫度永遠是我一個人坐着這吊籃上下所感受不到的。”

明雲裳愣了一下,他的另一隻手也覆了上去,然後緩緩的道:“我喜歡你的手。”

明雲裳的眸子裡有了一抹異色,擡眸卻看到了他那雙瑩白如玉的手,那手不像是男子的手,比尋常女子的手還要好看幾分,手並不是很大,指節修長,她的手隱隱難感覺到他手的紋路,細細綿綿,卻又透着一抹淡淡的冷意。

她的心神微微有些恍惚,想起兩人初見時他吻上她腳踝的事情,當下失笑,卻極快的將手抽回,她如今的身手早非往日,他縱然用了幾分力氣握她的手,卻還是被她抽了回去。

她的眉毛輕輕一揚道:“下流!”

鬱夢離聞言輕輕一笑,明雲裳卻已抓過他的手道:“其實吧,我覺得你的手比我的手更好看。”

鬱夢離不語,明雲裳看了他一眼道:“我以前曾看過一本書,書上的一個女子愛上了一個男子,卻又怕那個男子忘了她,於是便在那個男子的手上咬了一個印記,那個印記在男子的手上留下了痕跡,兩人卻又分開了,約莫過了十餘年之後,兩人再次相見,女子原本有極好的容貌卻因爲練了一門功夫而毀了容,男子卻更加偉岸了,只是手上的的疤還在,只是卻再也認不出對方了,而縱然那個男子的手上還留着那個女子咬下的傷痕,在他的記憶中,那女子留下的痕跡卻蠻橫不講理的象徵,而無關風月,更不知道當時那女子就對他柔情深種,於是乎,兩人縱然再次認出了對方,卻因爲兩人的心境不同,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鬱夢離愣了一下,一時間不太明白她說這個故事的意思,明雲裳的眼睛卻眨了一下,然後狠狠的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那一口咬的極深,手腕處隱有鮮血溢出,明雲裳擡眸看着他,他也在看她,她輕輕一笑道:“我咬你這一口卻不是因爲我想讓你記住我,而是覺得你太過完美,我娘說越是完美的人命途越苦,所以我在你的手上留下一個痕跡,這樣也許可以幫你改改運勢。”

鬱夢離聞言有些哭笑不得,他輕輕的道:“我倒盼着你存了和你所說的故事中的女子一樣的心思,而我卻敢保證,我絕對不會認不出你,因爲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第一時間認出你來,不會讓你和那個女子一樣抱憾終身。”

明雲裳輕輕一笑,望着遠處的黃雲和暮雪道:“我有一缺詞想要念給你聽聽。”

鬱夢離點頭微笑道:“洗耳恭聽!”

明雲裳輕聲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鬱夢離的眸光一片幽深,看着她的神色也更爲複雜,她卻又笑道:“你不用如此驚訝,這詞不是我填的,我沒有那樣的才華,只是覺得這詞的意境太過淒涼,盼着你我永生永世也不要知道那樣的情之滋味。只是我也知道這是我們奢望……”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鬱夢離一把拉進了懷裡,然後急切的吻上了她的吻,她的手輕輕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畔輕聲道:“其實我從未生過你的氣,只是性子使然,我知道你爲我做了很多的事情,所以我不想拖累你,請相信我,我身邊的事情我能處理的很好。”

鬱夢離微微起身,看着她那雙微微透着霧氣的眼睛,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卻又輕聲道:“往後不用再花過多的心思在我的身上爲我操心,我知道你的處境並不比我強上多少。我方纔說我不信命,卻也不知道爲何會走上這條路,可是我其實心裡也是明白的,你我之間的事情,遠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也許你說的很對,你我之間就得順其自然,你努力向我靠攏,我努力向你靠攏,到最後能否在一起,就交給老天爺去安排。”

鬱夢離見她的眸裡透着明亮的光華,他的眸子裡卻有了些抹淡淡的傷感,明雲裳卻已輕輕將他推開,然後微笑道:“這個就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但是我希望我們能相約在一起的時候,不要等到白髮蒼蒼。”

“不會要那麼久。”鬱夢離輕輕的道。

明雲裳也笑道:“我也這麼認爲。”

此時吊籃已經着地,明雲裳從吊籃上跳了下來道:“我想縱然這朝堂上滿是疾風惡浪,但是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因爲我知道有人一直在我的身邊支持我。”

鬱夢離的眉毛微微挑了挑,明雲裳卻又道:“不過若是真的有我們期盼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十里紅妝的嫁給你。”

鬱夢離定定的看着她道:“不是你十里紅妝的嫁給我,而是我要十里紅妝的迎娶你。”

明雲裳笑道:“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反正結果相同。”

鬱夢離笑了笑,明雲裳又道:“我先回去了,地道口我還是先封着,因爲我一直相信,有的感情是相見不如懷念。”

鬱夢離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說如何便如何。”

明雲裳笑了笑,坐上了一旁早就備好的馬車,然後在馬車裡將衣服換下,然後再次戴上謹夜風的那張人皮面具,她的心裡素來我所畏懼,而今卻因爲心裡有了一分期盼,倒又有了三分擔憂,只是那擔憂的情緒很快就被另一種叫做生死與共的情緒所取代,那種感覺真的很美好。

她知道,經過今日之後,兩人縱是不能再相守在一起,也必沒有以前的那種擔憂,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辛苦,什麼事情都是一個人撐着了。

馬車到達文候祠時,那裡已被圍的水泄不通,她知道她今日裡失蹤的事情必定已經鬧的滿城風雨了,她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莫揚便已看到了她,當下忙問道:“謹相,你今日去了哪裡,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明雲裳還未回答,卻聽到了一記咳嗽聲,她扭頭一看,便見鬱夢離一身狐皮大麾站在那裡,她微微愣了一下,鬱夢離輕聲道:“謹相,我就送到這裡了,日後珍重。”

明雲裳微愕,卻很快就回過神來道:“今日有勞世子出手相救,若非有世子,我怕是此時已遇了難,改日必定登門拜謝!”

鬱夢離輕輕一咳道:“舉手之勞,謹相不必放在心上。”

明雲裳又道:“滴水之恩,當涌恩相報。”

“謹相多禮了!”鬱夢離說罷,便讓仲秋扶他上了馬車。

明雲裳這才發現,她此時的馬車竟不知何進到了鬱夢離的馬車隊中,她隱隱聽得身邊有侍衛道:“世子今日出門上香,不料卻撞見謹相被匪人劫持,當真是極爲兇險。”

“只是世子是個命極硬之人,謹相和他沾上關係,不知道是否會影響仕途。”另一個侍衛道。

明雲裳聞言輕輕嘆了一口氣,頓時明白這就是他所謂的法子,她知道單憑她失蹤之事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唯有尋找其它的機會,而鬱夢離每月的這一日都會出城上香,這倒真是一個極爲合適的藉口,而且也因此將兩人的關係給攀上了,日後若有什麼往來,也皆有這件事情做爲鋪墊,她不禁暗歎鬱夢離的心思當真是極爲縝密。

莫揚聞言一時也難察究竟,當下便出於禮儀也向鬱夢離道謝,鬱夢離卻已坐上馬車,車簾放下,彷彿身邊的所有事情和他都沒有關係一般。

明雲裳卻黑着一張臉站在那裡,卻一直沒有說話,等到回到謹府的時候,她揚手就給了莫揚一記巴掌道:“今日裡若非有世子相救,我怕是連命都沒有了,莫揚,你就是這樣保護我的?”

莫揚捱了一巴掌雖然有些生氣,卻也知今日之事的確是他的失職,只是他在天順帝的面前都未曾捱過這樣的打,當上輕聲道:“是屬下失職,請謹相責罰!”

“我哪裡敢責罰你!”明雲裳冷着聲道:“你自己去皇上面前請辭吧!”

莫揚愣了一下,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當下咬了咬牙,沒有再說話,施了一個禮便退了下去。

不多時,外出尋明雲裳的秦解語也回來了,他一看到她便黑了一張臉,也不說話,轉身便又走了出去。

明雲裳知道秦解語這是在生氣,只是其中的事情一時半會也沒辦法向秦解語解釋,只得由得他走了出去,可是不到片刻,他卻又折了回來,然後將門關上,再往她的面前一站,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卻並不說話。

明雲裳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終是道:“是個意外,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怕是在你的心裡,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秦解語冷着聲道。

明雲裳忙陪笑道:“哪有的事情,在我的心裡,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是不是該告訴我,鬱夢離想辦法將你弄走是爲了什麼?”秦解語冷冷的道。

“當然是談情說愛啊!”明雲裳嘻嘻笑道:“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夫婿。”

秦解語冷哼了一聲道:“你倒是還記得這些事情。”

明雲裳一時間不知道他的怒氣爲何會有如此之大,秦解語卻又道:“以後不管你是談情說愛,還是談正事,我都要跟着。”

明雲裳剛想要反對,他卻已再次轉身走了出去,只是這一次走出去時臉卻比方纔還要黑的多。

明雲裳看到他那副樣子,不禁有些頭痛,這都是些什麼事啊!她也需要私人空間好不好,這秦解語真是讓人捉摸不透,那模樣,好像是她欠他一萬兩銀子一般。

只是她也知他的性情素來古怪,也懶得和他一般計較,由得他去。

紅依知她是鬱夢離送回來的,心裡倒是十分的安心,她跟在鬱夢離的身邊已經多年,對他的性情最是瞭解,知道這事八成就是他設計的,暗想世子果然對世子妃十分的上心。

她走到明雲裳的身邊道:“相爺,今日之行可還順利?”

明雲裳今日出門並未帶她,此時見她來問,便揚了揚眉毛把反問道:“你覺得是一切順利還,還是不順利好?”

紅依笑眯眯的道:“我自是盼着相爺一帆風順。”

明雲裳也笑了笑道:“其實我也想要一帆風順,不過人生在世根本就不可能一帆風順的事情,你倒是想太多了。”

紅依看着她道:“我怎麼覺得相爺這話中還有話啊。”

明雲裳卻已站起身來,單手挑起她的下巴道:“嗯,是還有話,我就是想問問紅依姑娘可還記得我上次的提議。”

紅依見她的眸子裡冒出精光,心裡不由得一慌,當下嘻嘻一笑後問道:“我記性一向不是太好。”

“沒關係,我可以再說一遍,反正爲了取妻我也拉得下身段。”明雲裳笑着道。

紅依訕訕一笑道:“其實我是沒有意見的,爲了相爺,我是什麼都可以做,就是怕世子日後拿刀剁了我……世子妃也知道的,世子的性子雖然不算霸道,但是一向很有原則。”

明雲裳微笑道:“我當然知道他很有原則,我是娶妻又不是再嫁,他能有什麼意見。若是紅依姑娘怕毀了自己的名聲不好再嫁的話,大不了等以後一應事情了結的時候,我請世子將紅依姑娘也一併收了房,紅依姑娘這段日子陪我也算是吃盡了苦頭,你我的情義好比親姐妹,有夫我自然要同享了。”

紅依跟在她身邊也有一段日子了,對她的性格也有所瞭解,知道她往往笑着說話的時候就表示她在生氣,尤其是笑成這副模樣的樣子,再說了,世子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比誰都清楚,她對他只有佩服之心,並無傾慕之意。她又不是翠偎,纔不坐對那些原本就不屬於她的人動情,再退一萬步去說,就算她真的對鬱夢離有愛慕之心動了情,也斷斷不敢和明雲裳去搶世子!

明雲裳的本事,她也見識過的,那決斷能力和心機,就不是她能玩得過的,比起蘭陵王府裡的那些姨娘們,不知道要厲害多少倍,她可不斷去撩拔明雲裳,到時候明雲裳生起氣來只怕她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當即微笑道:“我知錯了,還請相爺大人有大量!”

“哦?你錯在哪裡啊?”明雲裳含着笑問道。

紅依嘆了口氣道:“我不應該自作聰明,以爲世子妃很好騙,和世子通了消息,將世子寫好的紙條放在世子妃的馬車裡!”

明雲裳冷冷一哼,紅依忙又道:“是不該自作聰明放在相爺的馬車裡。”

明雲裳輕哼道:“哦,原來那紙條是你放的啊!”

紅依輕輕伸了伸舌頭,她知道明雲裳定是早就猜出來了,此時這樣說不過是讓她不打自招罷了,她當即又道:“是我的錯。”

“你只有這一個錯處嗎?”明雲裳又微笑着問道。

“其它的事情我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地方做錯了。”紅依看着明雲裳道。

“哦,你真的想不起來啊。”明雲裳嘆了口氣道:“想不起來就算了,你還是回去伺候世子吧,我這裡可不敢用你了,紅依姑娘,你說你的主子到底是誰來着?”

紅依頓時明白她這段日子和鬱夢離暗通消息的事情怕是一件都沒有瞞過明雲裳發,當下輕聲道:“我早前就說過,世子讓我來照顧世子妃,那麼我的主子就只是世子妃。”

明雲裳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她又輕聲道:“不過如今的世子妃卻又變成了謹相,我有些混亂……”

明雲裳又看了她一眼,她的頭卻更低了,然後才道:“我日後一定天天告訴我自己,不能看相爺的長相,相爺就是世子妃,雖然變成男人要娶我了,但是本質上還是女人,就算娶了我也不能把我怎麼樣,我的名節也不會受損,世子妃就是相爺。”

明雲裳聽這丫環繞了一圈卻還是繞了回來,心裡有些好笑,當下便問道:“怎麼叫做我不能把你怎麼樣?”

“意思就是相爺雖然是一國之相,但是終究是女兒身,爲了相爺,我可以赴湯蹈火。”紅依微笑着道。

明雲裳暗罵這丫環明明不願給她做妻,主意倒是改變的很快,

紅依輕聲道:“其實我細細想想做相爺的妻子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相爺英明神武,高居相位,若是再立個什麼功,我做個一品誥命夫人想來也是可以的。”

明雲裳微微皺眉,紅依又道:“我從小算命先生就說我長大之後必定貴不可言,我以前想不明白是爲什麼,自從那天相爺提議說要娶我爲妻之時我就明白爲什麼算命先生會那樣說了。”

明雲裳自是不會信她的鬼話,當下輕哼道:“就你機靈,什麼話都被你說完了。”

紅依笑了笑道:“其實只要相爺不趕我走,不算是做丫環還是做妻子都可以。”

明雲裳卻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丫環實在是鬼精鬼精的,紅依卻又道:“如今天氣也冷了,日後我就天天給相爺暖牀吧!”

明雲裳本想喝口茶,被這丫環的這一句話嚇的差點沒把茶杯摔在地上,卻很快就回過神來,然後極爲了從容淡定的道:“暖牀是必須的,偶爾被我壓一壓也是必須的。”

這一次紅依卻紅了臉,跺了跺腳道:“相爺就沒個正形,這樣下流的話也說的出口。”然後竟一轉身就跑了。

明雲裳看到她那副樣子暗暗好笑,這丫環絕對是個人才,看滅她顯然是忘了她自己此時還一身的男裝,這般跺腳耍嗔,倒真是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如此一來,這件事情也算是定下來了,日後再不用擔心婷韻的事情了,如今她只要想想何時將紅依迎進門即可。

紅依走出去時,卻忍不住嘆了口氣,鬱夢離腹黑無比,明雲裳的心機也不輸於他,有這樣的兩個主子,註定了她的悲慘生活!

只是這些悲慘,卻是她所喜歡的悲慘,這兩人都不容易,都是重情重義之人,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全力相助兩人了,至於兩人吩咐交辦的事情,她往後也該好好想想要聽誰的了,雖然兩人大部分的時候想的相差不多,但是難免會有一些不同,往後她怕是難做了。

她單手支着頭在那裡好好想了想,終於有了決定,她的決定就是告訴鬱夢離,英明神武的世子妃大人已經發現了他的那些小伎倆,也知道兩人有聯絡,從今往後兩人的話她都得聽,當兩人意見一致時,她自然嚴格執行世子的命令,但是當世子和世子妃的意見有不同時,或者世子妃有些事情不高興讓世子知道時,煩請世子見諒,她往後得聽世子妃的話了。

這些消息一經發出,很快就到了鬱夢離的手裡,他看着紅依寫的那些話心裡暗暗好笑,暗歎這丫環也真是個善變的,這纔到明雲裳的身邊幾天,就開始叛變了,他當即回了消息紅依,消息的內容爲:我知道你如今是很難做,但是再難做也得把事情做好,以後若是遇到讓你爲難的事情時,你就給我消息,告訴我事世子妃的決斷,當然,小事情就聽她的好了,大事情當然得聽我的,至於什麼是大事,什麼是小事,你問過我就知道了。

紅依看着那份消息,有些欲哭無淚,她都攤上些什麼事情啊!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主子!

相較於紅依的無限困惑,明雲裳卻淡定無比,她暗暗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該交待紅依的事情依舊交待清楚,紅依只得依她之言行事。

第二日上朝之時,明雲裳先到她辦公的地方轉了一圈,由於蒼瀾王朝是三省六部制,她名義上是左相,統領朝中所有大事,但是她的身邊還有個副手右相,更有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來分擔她的權利,更有吏部、刑部、禮部、戶部、工部、兵部六部監視她平日所行之事,其實用朝堂上的話來說協助,她卻覺得用監視更爲妥當一些,她平日裡公文的發放,需要經過門部同意之後才能執行,雖然這左相看起來似乎權利極大,但是經過此番限制,其實權利是小的可憐。

之前的首輔年事已高,在她休假的那個月裡就已年邁之由退隱朝堂,再加之家中老父新歿,他更借丁憂之語而徹底放下手中的權利。

如今的明雲裳,雖然還不是首輔,但是朝中以左爲尊,再加之天順帝對她的寵愛有加,她行的卻是首輔的權利。

對於她的到來,三省六部的大臣都極爲謙和,面上基本上都笑意濃濃,但是明雲裳自己平日就是個極愛笑的人,知道這些笑只是表面,背地裡不知道多少把刀子在等着她。

只是對於玩這些把戲,她倒是從來都不懼,她幾乎是一進門就嘻嘻哈哈的和各大臣打着招呼,雖然昨日裡她只上過一天的朝,在那之前更是一直呆在家裡,朝中大臣的名字她卻每個人都能叫得出來,她一上來就笑道:“王大人早,王夫人的氣喘的毛病好些了沒有?哦,還未大好啊,王大人日後可得對王夫人多上些心了,往後可別再讓她去弄花粉了。”

“唉喲,這不是張大人嗎?怎麼呢?你腿上的傷不是上個月摔的嗎?怎麼還不見好?若是還不好,不如先休假幾日,這些公文嘛,就先交給朱大人去處理就好。”明雲裳對一個胖乎乎的身着三品官袍的中年男子道。

衆所周知,張大人和朱大人一向不和。

張大人還未反應過來,明雲裳又對另一個削瘦的中年男子道:“咦,這不是馬大人嗎?我聽說令高堂昨日裡又去了北屋,你雖然孝順有加,但是令高堂的行爲實在是有些不太妥當,你得勸勸才行,否則若是事情再鬧大一些毀了名節就不太妥當了。”

這個馬大人早年喪父,其母雖然辛苦將他拉扯到大,但是近些年來由於日子越過越好,便動了其它的心思,和北屋的一個高儒往來頻繁,所行何事,一猜便知,只是這事做的極爲隱密,除了馬大人外,沒有幾人得知。

此時被明雲裳這番扯着嗓子說出來,他既覺得十分意外,又有些害怕,這事是馬府秘辛,明雲裳來京的日子尚短,又如何得知。

他的臉頓時有些掛不住,剛想說上幾句,明雲裳卻已笑着和其它的人打招呼去了,那模樣,倒是對朝庭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彷彿全部瞭如指掌一般。

朝中大臣今日裡原本還想要爲難她一番,不料她來時這一番話,三言兩語卻已將各人全部震在那裡,她的臉上只極爲溫和的笑意,甚至看不到一分其它的意思,她的眼睛裡卻有高深莫測,一時間沒有人敢說一句話,衆人心裡均在想,她連我家裡這樣的小事都知曉,那麼我以前還做過那些不太光彩的事情她是不是也知道?

一有了這番念頭,衆大臣一時間都不敢輕舉妄動,原本打算把有些事情有所隱瞞的大臣,卻在明雲裳三言兩語盤問下,全部都和盤拖了出來。

右相路之謙聽到明雲裳的那些話暗暗心驚,那些事情雖然都不算大事,卻都是極爲私密的事情,而朝中大臣平日裡是何品性,他心裡自是極爲清楚,明雲裳如此先聲奪人,實在是太過可怕。

他昨日裡見明雲裳上朝對天順帝說的那些話,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原本以爲她縱然和尋常的書生不太一樣,但是也終究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書生罷了,只限於紙上談兵,如今看到她這副樣子,再想起昨日裡在大殿上說的話,才知她不過是在拋誇引玉而已,那些話的背後,哪一個客觀的看法,都是極爲獨到的。

他又想起昨日裡天順帝私底下對她的召見,心裡倒有了三分寒意,只是心裡卻終是覺得不太甘心。

路之謙入朝已久,這右相之位也坐了好幾年了,原本依着往常蒼瀾王朝的升官的方式,以前雖然有首輔,但是左相的位置是空着的,他原本以爲天順帝也該將他升爲左相了,而之前的首輔年事已高,首輔一退下,整個朝堂之上便都是以他爲尊了。

只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明雲裳這個天降奇兵,生生斷了他所有的官途之夢,他原本以爲明雲裳只是個花架子,在朝堂上蹦不了幾下就得嗝屁,如今一看卻是個極厲害的人物,這樣的人他又如何能安心。

他見明雲裳走了過來,當下微笑着道:“謹相今日好早。”

明雲裳也微笑道:“其實也不早,各位大人來得更早。我昨日裡雖然上了朝,但是卻沒到這辦公的地方看看,倒是有些失儀了,不如明日我做東,請各位大人到落日樓去喝一杯?”

“謹相太客氣了。”路之謙微笑道:“謹相如今是百官之首,這衙門自是謹相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再加之謹相如今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皇上都沒有怪罪,我們又哪裡敢。”

明雲裳笑了笑道:“我知道路相在朝已久,對朝中的局勢更是瞭若指掌,我縱是得到了皇上的信任,但是終究是剛踏入朝堂,日後還有很多地方要向路相討教。”

“討教的話可不敢當。”路之謙微笑道:“昨日在大殿之上,皇上就曾吩咐過下官,要全力協助謹相,自是不敢有所失。”

明雲裳笑了笑道:“皇上吩咐的是皇上吩咐的,路相要如何做卻是路相的。”

路之謙把臉一板後道:“謹相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疑心本官會偏私?”

“不敢!”明雲裳淡淡的道:“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路相不必放在心上。”她的語氣溫軟,倒有幾分軟骨頭的感覺。

路之謙聽她這麼一說,暗道她原來也不過如此,方纔倒是他高看她了,只是明雲裳的話才一說完,又軟軟道了句:“皇上吩咐的就是聖詣,路相當然不敢抗詣,我自然對路相是極爲相信的。”

路之謙聞言臉色微沉,明雲裳又笑道:“日後還請路相多多關照纔是。”

她笑的眼睛也有些彎,真誠無比,路之謙在朝庭浸淫已久,看人最準不過,只是此時看明雲裳的眼睛,卻覺得她的眼睛裡除了笑意之外,竟是再也看不到過多的東西,一雙眸子水氣盈盈,甚是看好,似乎透着三分單純,又似乎透着三分狡賴,讓他看不真切,一如她方纔說的話,讓人難以察覺那些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是真的是根軟骨頭,還是一塊硬石頭,路之謙的心裡卻有些拿捏不穩了。

明雲裳看到路之謙眼裡光茫的轉變,嘴角微微一揚,心裡暗暗好笑,手心裡卻已出了一把汗,她久沒有和這些人打交道,也很久沒有交鋒了,她之所以能認出這些人來,不過是因爲鬱夢離早前爲她準備的畫像,而那些消息也來自於鬱夢離這一個月來的特訓。

如今的效果,和她預期的無二,路之謙的性子,也和她之前所猜的**不離十,這種人功利心強,必定會想盡法子害她,若是收服不了,唯有除去這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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