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一道熟悉的叫聲從山坡上傳來,凌若夕驀地轉過頭去,只見凌小白帶着黑狼,一路小跑着從佔滿鮮血的土地上蹬蹬跑來。
“你來幹什麼?”她不是吩咐他在山洞裡好好待着嗎?深幽的瞳眸裡,迅速隱過一絲不悅。
凌小白對這遍地的屍骸視而不見,討好的笑笑:“哎呦,孃親,寶寶這不是見你好久沒下山,所以特擔心你嗎?”
他絕不承認,自己是在見到尖刀部隊的隊員們涌上山巔,所以好奇心起,特地跑來看戲的。
“哼,待會兒再同你算賬。”凌若夕冷哼一聲,將這筆帳暗中記在心頭,並未第一時間教訓兒子。
當凌小白那張與雲井辰如出一轍的容顏出現時,雲井寒心頭咯噔一下,“他是大哥的孩子?”
他的確從雲玲口中聽說過,六年前,雲井辰突破紫階卻遭遇到玄力反噬,以至於走火入魔,所以纔會意外闖入丞相府,與當時癡傻成性的凌若夕春風一度,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孩子會同他如此相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雲族的繼承人身份,如此聰慧、特別的女人相伴,還有一個這般可愛的兒子……
他憑什麼能夠擁有這美好的一切!
“孃親,他是誰?幹嘛這麼盯着寶寶?”凌小白被雲井寒那副扭曲、猙獰的表情給嚇了一跳,急忙躲到凌若夕身後,小腦袋輕輕從她的背部蹭出,眨巴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既小心又不安的盯着地上血肉模糊的男人。
唔,難道小爺的魅力已經連初次見面的人,也會看呆了嗎?
他心頭頓時涌現了一分驕傲,嘴角一咧,笑得花枝招展。
凌若夕嘴角一抖,不願去看他那副自戀的模樣,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紅色的身影,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麼?就算是他們父子從未長時間相處,也會有相似的天性?
開什麼玩笑!
“你最好不要學那個男人。”凌若夕心裡很不舒坦,哼哼兩聲,向凌小白警告道。
他委屈的癟癟嘴:“寶寶沒有做錯什麼啊。”
媽蛋!他很委屈有木有?他做了什麼,居然惹得孃親這麼生氣?
“算了,”凌若夕懶得同他解釋,冰涼的眼刀再度落在了雲井寒身上:“那個山洞在哪兒?”
“告訴我,他究竟有什麼好?爲什麼你們一個個全都喜歡他?如此看重他?”雲井寒咬着牙狠聲問道。
凌若夕面色微沉,“誰看重他了?”
這男人,難道被記得衝昏了理智麼?
“哈哈哈,不管我做什麼,永遠也比不上他,就算我處心積慮想要拖他下水,這麼多年也從未成功過,如今,就連一個你,我也對付不了,哈哈哈,可笑,可笑啊。”雲井寒似是徹底魔症了,當他見到凌小白時,彷彿看見了另一個雲井辰,滿心的嫉妒,滿心的瘋狂。
“……”他已經聽不懂人話了麼?凌若夕眉心緊皺,面對着這樣的雲井寒,她心裡一點同情也沒有,不論他是出於什麼目的設局引自己前來,他想要殺掉她這件事,無法改變。
“如果我告訴你那個山洞的具體位置,你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是吧?”他忽然止住笑,神色略顯嚴肅。
或許是知道,今天他已是一敗塗地,根本沒有逃生的可能,雲井寒竟不覺得恐懼了,甚至連身體上的斑斑傷口,也好似褪去了疼痛一般,他的氣息極其平靜。
“是。”凌若夕沒有遲疑,坦蕩蕩的吐出了一個字來,“你想殺我,如今計謀落空,被我拿下,我不可能會繞過你。”
這是事實,不論他是否願意說出山洞的位置,他最後的結局只有——死。
“果然,果然啊,你和大哥真的很像,一樣的無情,卻又一樣的讓人痛恨。”雲井寒忽地一笑,那笑帶着說不出的輕鬆,他再也沒有浪費力氣支撐着身體,放任自己癱軟的趴在泥土上,身形如斯狼狽。
“爲什麼我從不曾遇到過你這樣的女人,若是我身邊能得與你一般,不,有你一半聰慧機智的人,我也不至於輸得這麼慘。”雲井寒低聲喃喃道,他真的好羨慕大哥身邊能有這麼多人傾心保護他,追隨他,在乎他。
可自己呢?晦澀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的空地,這些人追隨自己,不過是利益所趨,呵,沒有一個是真心的,就連這些長老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自己比起大哥來,更容易操控,更容易保護他們的權利,他們又怎會輔佐自己?
真是可悲啊。
雲井寒緩緩合上眼瞼,面如死灰。
“你太高估自己,也低估了我的實力。”凌若夕漠然啓口,“告訴我,山洞的位置究竟在什麼地方,還有,雲井辰現在在何處。”
“山洞在東南方,那裡有一棵桃花樹,至於大哥,”雲井寒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大哥他已被神殿的人帶走了。”
神殿?
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名讓凌若夕心頭一緊,她可從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什麼叫帶走?”
以那男人高深莫測的身手,難道還能被人強行抓走不成?
“你是不是以爲大哥他身手高凡,是絕無僅有的強者?”雲井寒笑得極其詭異,勾起的嘴角露出了口腔裡那兩排茭白的牙齒,嘴脣有些哆嗦。
“這是事實。”除非對方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否則,那個男人絕不會這般輕易就被帶走。
“神殿?”暗水古怪的呢喃一聲,“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兒見到過這地方?”
不止是他,尖刀部隊的衆人也有同樣詭異的熟悉感,總覺得,好似聽過、見過神殿的訊息。
“是啊,事實!來,殺了我,殺了我吧!”雲井寒閉上眼,好似已經坦然接受了今日必死的結局,成王敗寇,呵,他輸得起。
他此刻流露出的鎮定與坦然,倒是與方纔面露恐懼的他,很是不同,讓人難以相信,會是一個人。
“你不怕死?”凌若夕略顯古怪的問道,他剛纔不是還嚇得直哆嗦麼?怎麼一下子,變化這麼大了?
“呵,人都有一死,沒能殺了你,讓大哥痛苦,被你所殺也是理所當然的。”更何況,既然她得知了神殿的消息,必定會爲了大哥與神殿槓上,呵呵呵,到時候,以她的身手落敗是必然的!讓大哥眼睜睜看着她受傷,不是更好嗎?
這個念頭在他的心窩裡騰昇而起,迅速紮根,在他的腦海中盤踞着,再也揮之不去。
“我再問你最後一件事,”凌若夕輕輕抖了抖衣袖,一枚銀針,咻地滑入了她的手掌心。
雲井寒有氣無力的點點頭,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爲什麼要對付我?”她猜到了三成,卻又覺得有些不太可能,如果僅僅是爲了報復雲井辰,他直接衝本人去不是更好,更直接麼?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設這麼大的局,來對付自己?
又或者,是本尊什麼時候得罪了此人,卻不自知?
雲井寒看着她困惑的表情,頓時笑了,那笑滿是自嘲:“爲什麼?如果我告訴你,只是因爲你出事,大哥他會傷心,會痛苦,你會不會更想把我千刀萬剮?”
只是這個理由?
凌若夕不僅沒有如他所願的動怒,反而心底升起了一絲少有的同情,“其實,你是很愛雲井辰吧。”
“……”除了雲井寒外,唯一一名倖存者雲玲徹底驚住了,愛?二少爺與少主明爭暗鬥多年,居然是因爲愛?
黑狼渾身一抖,頓時有種無臉問蒼天的衝動,媽蛋!這女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雲井寒一副五雷轟頂轟過腦袋的雷劈模樣,他懷疑自己和這女人的思維究竟是不是在一個頻路上,“哈?你是在故意諷刺本少爺嗎?”
這輩子,他最爲厭惡的,便是有人將他同雲井辰相提並論,更別說,她還一口一口他愛這從小恨到大的大哥,這種滋味,比吃了蒼蠅,更讓人覺得噁心。
凌若夕漫不經心的笑道:“如果不是因爲愛,你幹嘛這麼在意他?他擁有的,你都想得到,甚至爲了他,不惜引我上鉤,我明白,我理解,有多愛,就有多恨,相愛相殺嘛,我們都懂的。”
懂你妹!
雲井寒氣得一張臉迅速漲紅,手臂想要伸出,去搖晃她的衣襟,告訴她,她在胡說八道,奈何,左手剛剛動彈一下,立即牽扯到那可怕的傷口,撕心裂肺的疼痛,從神經末梢傳來,讓雲井寒好不容易紅潤起來的臉色,立馬蒼白下去。
“唔。”他口中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凌若夕嘖嘖的咂吧咂吧嘴脣:“就算被我猜中,你也沒必要這麼緊張,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兄弟相愛,又礙於三綱五常,只能用彼此傷害來掩蓋真相,哎,你也是個可憐人啊。”
臥槽!
雲井寒硬生生被她逼得丟掉了節操,一口老血驀地從肝臟裡騰昇起來,噗的噴出了他的嘴脣。
“我真的很同情他。”暗水抽了抽嘴角,看向雲井寒的目光充滿了各種憐憫與同情。
“同感。”壯漢幾不可查的點點頭,甚至連分貝也下意識壓低了幾分,唯恐這話傳入凌若夕的耳中。
凌若夕逗弄了他幾句後,戲謔的神色瞬間化作正經:“雲井寒,你與雲井辰之間的恩恩怨怨,同我有什麼關係?你要殺他也好,要折磨他也好,我都不在乎,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我牽扯到這盤局裡,現在的下場是你自找的。”
“呵,我算錯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低估了你的能耐。”雲井寒悽悽的苦笑道,“我輸了,我認!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他猛地閉上了雙眼,安靜的等待着死神的鐮刀斬落下來。
千錯萬錯,他錯在不該招惹上她!不該引她入局。
凌若夕緩緩拂袖站起,墨色的袖袍,凌空揮下,一抹銀針,咻地刺入他的眉心,手段十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