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阮胸口彎壓下來,將口中的牙膏沫子吐出去。
背後門口邊上,沈聰目光愣愣地落在她後腦勺的紗布上。
沈阮原本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剃了個精光,頭皮上隱隱冒着一層暗青色,後腦上貼着一塊紗布,微黃的藥膏滲透出紗布來。
他鼻子忽地一酸,看着傅靳南像照顧小孩子的,待他姐漱口完了過後,便拿着毛巾上前幫她擦乾淨臉。
來的時候傅歷城就同他說過沈阮的病情,說是現在血塊壓到視覺神經,暫時失明瞭。
今天要回寧西城去,暫時失明而不是永久的。
沈聰心裡稍感到安慰,但看這麼急匆匆地要回寧西去治療,整顆心倏地又往下沉去。
充滿了忐忑不安,他轉身先行走開。
在外面等了會兒後,見傅靳南牽着沈阮小心地走出來。
看到這一幕,沈聰心底又不大好受了。
沈阮眼珠子毫無焦距地四處轉了轉,問傅靳南道,“他人呢?”
“在這呢。”沈聰聲音微低地回答道。
傅靳南將人牽至沈聰面前,拿了椅子過來讓她坐下,看了下腕錶道,“我下去給你買早餐。”
“嗯。”
他目光轉向沈聰,後者擺擺手,“我吃過了。”
傅靳南脣角微微一勾,“又沒打算給你買。”
“我……操。”沈聰看了他姐眼,硬生生地將最後一個字憋回去。
他也學聰明瞭,最大的靠山就在面前呢,還怕被傅靳南給欺負了去?
“姐,其實我有個好建議給你聽不聽?”
“什麼建議?”這話頭起得有點突兀,沈阮是滿面的不解。
“換個老公吧,這個實在太差勁了。”
果不其然,正走到門口的那位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盯着他,忽地冷笑了聲。
沈聰背後一寒,面上不敢示弱地反嗤了聲嗆回去。
沈阮不在的時候,他被傅靳南可是欺負得夠慘的,現在他姐就在他身邊。
看他有能耐就來啊!
聽着這前後兩聲想起的哧聲,沈阮不解,“你們幹嘛呢?”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
一個欲蓋彌彰,一個平淡自然。
沈阮更覺得有鬼,敲了敲身下椅子的扶手,“喂喂,我看不見你倆,別當着我的面大眼瞪小眼的行麼。”
她轉過頭去,‘看’向傅靳南的方向,“還有你啊,別老是欺負我弟弟。”
聽着她略帶一絲嬌嗔的語氣,傅靳南心頭一酥,決定暫時不與這小鬼計較。
直直地忽略着沈聰,柔聲地對愛妻道,“你等我會兒,我買完早餐馬上上來。”
待傅靳南走了之後,沈聰誇張地捧腹作嘔狀,翻着白眼及不屑道,“你們搞什麼鬼,纔多久沒見就這樣子噁心。”
“哪裡噁心啊。”
“我受不了!”
“你可以閉嘴!”
真他媽不能理解他們這種人,之前不是還在吵架嗎?轉頭就這麼黏黏膩膩的。
害的他還以爲要換姐夫了!
“講真!姐,你一定要給我
出口氣啊!”
“又怎麼了?”
“什麼又啊!!”沈聰簡直想捶牀板,“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天,這個姓傅的有多過分!!”
沈阮正認真地想聽他吐槽,不料這人話鋒一轉忽地問道,“你眼睛難受嗎?”
“眼睛……啊?”沈阮差點沒轉過完來,滿臉莫名其妙,“你這……講什麼我差點沒聽懂。”
沈聰幽幽地嘆了聲,忽地傾身過來擁住了她,沈阮愣住。
耳邊他一聲感嘆,“你沒事真好。”
他微微收緊了胳膊,埋頭在沈阮的脖頸間,悶聲道,“接到消息的時候,我都嚇呆了,電話也打不通,唯一好像知情的傅靳南也聯繫不上……傻了好久纔想到要去醫院問。”
她能感受沈聰當時的心情,於是便擡手回擁了他。
安慰着道,“我現在好好的,沒事了。”
沈聰埋頭在她的脖頸間悶聲不說話,他沒說的是,當時真的慌得不知所措了。
若不是傅歷城那邊及時的捎來消息,他真等不到這個時候。
那時一邊刷新最新的新聞消息,一邊焦急地等待着。
他頭一次碰到這種事情,慌亂而無措。
唯一能想到求助的人只有自己的母親,他與沈阮之間,就剩下這麼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可當他電話撥出去的時候,從話筒裡面傳出來的依然是冷冰冰的女音,提示着他電話無法接通。
他的母親依舊不知是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晃盪,沈聰混混沌沌地掛掉了電話。
想着想着,不知怎麼就想到萬一沈阮不在了,他真的就此之後,也跟孤兒沒什麼差別了。
說是被扔回來國內鍛鍊,但實際的原因,他自己心底也是清楚的。
無非就是礙着了生父,想給他那小兒子鋪的路,便隨意地尋了個藉口,扔到母親那裡去。
只可惜他的母親也不想接受他,她是個嚮往風與海自由的人,受不得這樣的束縛與牽絆。
沈家的人幾乎都去世的差不多了,他母親幫他改了個姓,也不知是怎麼的,突然想到自己國內還有個侄女。
同沈阮聯繫過後,便扔到了國內來,雖然有重重的藉口在掩飾着真相。
但他也不是七八歲的孩子,沒有那麼好蒙,對於那些不可言訴的原因,自個心底都是清楚的。
被扔來國內的這兩年間,父母對他除了定時打錢之外,幾乎都是不聞不問的。
沈聰也倔着一口氣,不去主動聯絡他們,如果沒有沈阮時不時地拉着自己,怕是現在自己早不知墮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越抱越緊,情緒忽地低落起來,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不可聞般。
“你可千萬別有事……我很害怕。”
聲音微輕,但靠在她耳邊說的話清晰的落入了她耳蝸。
沈阮身體微僵了片刻,又軟化下來,此刻腦海中掠過的是自己被埋在那廢墟底下時,所想過的事情。
她不過是個普通人,心理素質再好,在遭遇那般生死劫難的時候,也會恐慌也會害怕。
昏死又醒來的幾個過程間,獨自一人想了許多許多。
其中便有如果自己要是不幸死在那了,關於傅家的,關於傅靳南的,關於沈聰,他們應當怎麼辦。
許多想法劃過腦海,最後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如果她要是死了。
沈聰該怎麼辦?
沈家的人,現在的確就剩他們兩個互相依偎了。
自成年之後,沈聰便鮮少這樣外露過自己的脆弱,在她肩頭趴了一會兒後,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
放開了人,開始仔仔細細地檢查沈阮。
見她看起來還好,除了眼睛問題之外,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剛纔抱着的時候,還感覺骨頭有點硌,沈聰扯了扯她袖子,一拉便現出底下細細的胳膊,他唏噓着道,“這得吃多少才能養回來。”
沈阮這兩天的胃口都不是很好,吃的都沒先前的一半多,會消瘦下去是再自然不過的情況。
她自己倒沒怎麼察覺,頭髮也是,還沒從自己被剃光頭的心痛中緩過來,便又遭遇了失明的事情。
沈阮咧了個笑,擡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長出一點點小茬子的頭皮,“這樣子會很醜嗎?”
其實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心裡是很忐忑的,女人都是愛美的,剃光了這麼一頭長髮,她怎麼可能不心疼。
只能說服着自己去接受,這個問題她也偷偷問過傅靳南。
得來的答案當然是不會醜,很漂亮。
從他口中出來的話真假有待查究,沈阮自是不會全信。
想想可能她這個沒心沒肺的弟弟更可靠些,沈阮問完了問題,有些拘謹地收了手。
果不其然,她聽到了自己心底想要的回答。
沈聰認真地回答她道,“不會,不會醜。”
她嘴角的笑意還來不及展開,便聽到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哈哈哈哈哈……”
幾乎是喪心病狂的。
回去的路上,直到飛機停在了寧西的機場上,下機來後沈阮都沒跟沈聰說上一句話。
傅靳南不知自己下樓去買早餐的那短短時間裡面,這對姐弟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看沈聰從囂張樣再到現在這夾着尾巴小心翼翼的,他心裡暗戳戳的是無比爽快。
沈聰爲表示自己笑錯聲的歉意,特地去買了頂帽子過來給沈阮。
沈阮接了帽子在手裡摩挲了片刻,沈聰的審美還是可以的,給她的帽子不是那種寬沿的遮陽帽。
而是利落的棒球帽子,看在他有意前來討好的份上,沈阮決定原諒他一丁丁點,等她檢查完再和沈聰算算賬。
回到寧西之後,他們直奔醫院而來。
在這冰冷蒼涼的環境裡頭,沈聰想跳脫都沒那個心思開玩笑了。
醫院裡頭的消毒水氣味,總能讓人無端地感到恐慌而壓抑。
沈阮從飛機上下來之後,便直接的被接送進醫院來,全程保鏢在旁隱秘護送。
到醫院裡頭後,也是直接通過專用電梯上樓,進了病房。
住院手續和醫生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她過來。
這回是傅歷城親自出馬託的人情,因此院方對於這位‘貴客’很是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