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姜糯瑤哭着出嫁。
沈秋檀瞧了一眼勉強作了兩句催妝詩的馬乾坤,見對方身高腿長、面目白淨,雖然常年習武,卻並不過分粗魯,反而十分有禮,心中倒是替姜糯瑤滿意了一分。
馬家常年戍邊,兒孫多有折損,但馬家兒郎娶婦不難,蓋因馬家的家規有一條便是: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這對於疼惜女兒的人家來說,又喜歡又害怕。
如此一來,馬家的兒孫並不多,卻一個比一個能幹。
送別了姜糯瑤,沈秋檀被高妧接到了王府。
傲嬌的李翀給沈秋檀安排了房間,挺胸道:“怎麼樣,我家不錯吧?我叫人……是我母妃叫人特意給你收拾的,還有八月十六,我也去。”
彆扭的李翀小朋友會給人安排房間了,沈秋檀也不點破,笑眯眯的點點頭:“多謝娘娘啦。”
沈秋檀原本不預備去參加什麼勞什子的香試、品香會的,誰知後來蕭暘傳了消息來,叫她親自去一趟。
她又聽糯瑤說,這次品香會上會請賓客們品鑑《麗苔鳳翥》的古香方,她這才動了念頭。
最開始學習制香,只是爲了不想斷了孃的傳承,但到了如今,確實真有些喜歡了。
而《麗苔鳳翥》是和名曲《廣陵散》一般流傳深遠,卻又讓後人無法探得究竟的古方,說是前些日子有人將方子獻給了昌壽大長公主,昌壽大長公主找了香師試過之後,竟推斷出方子是真的,這纔有了今年的品香會。
如此,沈秋檀倒也願意去看看,當然給大長公主拜壽是沒她的事了。
…………
十日轉瞬而過,沈秋檀打扮妥當,頗有些狐假虎威的坐上了王府的馬車。
品香會的地點選的比較巧,是在昌壽大長公主郊區的馬場,日子選的更巧,正好是放榜的第二日,再加上大長公主的影響力,是以,寬闊的郊外莊子裡,不光淑女如雲,蔚然飄香,剛過了秋闈的舉子、有些聲名的顯貴,幾乎都出動了。
也多虧大長公主的馬場大,才能同時接待的了這麼多的人。
沈秋檀剛下馬車沒多久,便被高姀拉住了手:“怎麼纔到?”
她的長姐常年孀居,不常出門,二姐又出了家,加上她向來自矜自傲,能與她結交的人並不多,沈秋檀是因爲救了李翀的關係,兩人關係才比旁人親近些。
“三姐姐到了很久麼?”沈秋檀攜了高姀的手:“姐姐也擅長制香?我竟是才知道呢。”
誰知高姀臉一紅:“我是給大長公主拜壽,再……就是對那古香方有些興趣。”說完眼波對着側前方一掃。
沈秋檀順着她的眼波一轉,就見有過數面之緣的霍晟正被一羣兒郎簇擁着,看樣子是想打場馬球。
她心中明瞭,看來,高姀姐姐是爲了自己的夫婿來的。
沈秋檀隨着高姀前行,走到空曠的馬場一隅,只覺天高地廣,秋日格外爽朗。忽然,白芷拉了拉她的袖子,沈秋檀順着她的目光就看到對她遠遠招手的表哥。
沈秋檀便也對着陳延英揮了揮手,同時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
靠在馬車裡不願意出來的李琋打開車簾一角,恰好看見和風煦陽下沈秋檀的笑臉。
真是刺眼,他指尖捏的泛白,貼着簾子吩咐了一句:“與沈九揮手的那人,是誰?”
秦風小聲道:“那是沈姑娘的表哥,廣陵香商陳氏的嫡長公子,昨日放榜中了乙榜第二十七名。”
回稟之後,馬車裡面就沒了聲音,秦風想了想,又補充道:“年紀輕輕很是難得了,這陳氏一門恐怕要改換門庭了。”這還是殿下叫查的,他忘了不成?
“哼。”他不說還好,一說李琋的臉都黑了一分:“去查查。”
秦風一愣,還查?
“查他的人品、作風……”他本來想說學問、背景,可一想方纔秦風已經說的差不多了,不免有些心煩意亂:“罷了,不必了。”
看她笑得那麼燦爛,這個姓陳的,想必是個好的。
他吩咐馬車向秋鹿苑行駛。
馬場連同旁邊的這一整個園子不過只是莊子的一個小小外苑,能進秋鹿苑的,纔有資格給大長公主拜壽。
說是品香會,但往來之人更看重的是能給昌壽大長公主拜壽。
大長公主常年深居簡出,在自己的莊子上住了都有七八年了,連元日的歲誕朝賀都少有回皇城。
但並沒有人敢因爲這個就低估了大長公主的能力。
看如今,爲了迎合她的壽辰,不光百官勳貴皆來拜壽,連三年一度的香試都一延再延,就爲了與大長公主的壽辰湊到一起,沾一分榮耀。
什麼,你嫌遠?怎麼會?你沒看一大清早,各路勳貴便早早出城趕到了莊子,絡繹紛紛。不來的,恐怕纔有問題。
由此,昌壽大長公主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
高姀與霍晟也進了秋鹿苑,沈秋檀左右四顧,這才發現自己的圈子實在小的可憐,沒了王蘊飛和姜糯瑤,竟然找不出個熟人來。
再一看李翀,早都跑的沒影兒了。
“棽棽,來這裡。”陳延英見她一個人,便對她招招手。
像是今日這般,大庭廣衆之下,無論男女,身後皆有婢女僕從,倒是無需向平日裡一樣嚴防死守。
沈秋檀笑眯眯的到了陳延英身邊,陳延英便與左右同窗道:“這是在下的表妹。”說完又與沈秋檀介紹他的同窗,沈秋檀靦腆的問好,皆稱“公子”。
其中樑衡駿的孫兒樑直便道:“你既是延英的妹妹,便也是我等的妹妹,理應隨着延英叫我等一聲‘哥哥’纔是。”
又道:“往日裡,怎麼不知道延英有個天仙似的妹妹,不知是哪家小娘子,可有婚……”如今還沒張開就這般貌美了,等納回去養個一輛載……
呵呵,他直勾勾的瞅着沈秋檀,陳延英不過一個商戶子,想來他的表妹出身也高不到哪裡去。
沈秋檀的臉騰的紅了,眸子染上了薄怒,陳延英呵斥道:“樑公子請慎言。”
向來與陳延英交好的劉伯倫見勢不好,忙道:“今日天高地闊,秋氣爽朗,不若我等……”
“大哥!”
他本來是想岔開話題,免得陳延英一時意氣吃了虧,畢竟他纔剛剛過了秋闈,前途未定,又是商戶出身,萬一得罪了樑家,恐怕代價頗大,誰知剛開了個話頭,便被人打斷了。
“大哥安好,諸位哥哥安好。”隨着一陣香風,劉泠玉一身石榴紅的灑金羅裙,釵環玉佩、香腮櫻脣,對着諸人款款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