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酉正三刻,東宮得女,太上皇賜名曰皎,小字明月。
六月二十八亥時二刻,太上皇崩,年六十六。臨終遺詔,與孝慈皇后合葬,追封吳氏爲光烈皇后,麗妃郭氏爲孝明皇后,祔廟。天下臣民令到出三日皆釋服,嫁娶飲酒皆無禁。諸王各於本國哭臨,不必赴京。中外管軍戍守官員,毋得擅離信地,許遣人至京。在京五府六部等衙門官員第四日成服,服孝服二十七日而除。皇帝以下太子太子妃、諸王、世子、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諸妃內使宮人等,俱服斬衰三年,自聞喪第四日成服爲始,二十七月而除。
一時間,滿宮縞素,滿京舉喪,行人司手捧遺詔前往各地布政司州縣都司按察司以及王府頒詔的特使和差役,幾乎一撥又一撥地從京城各大城門出發。
然而,儘管喪事由禮部緊鑼密鼓地操持,宗室們在該哭的時候誰都不含糊,可對於真正關鍵的那些人來說,在舉哀的同時更要緊的則是那迫在眉睫的軍情。因而,說是不臨朝處斷國事,可陳栐直接在文華殿一連三日召見了衆多文武重臣,並行文北平都司和北平行都司所在軍馬做好預備。陳善昭這個東宮這一次自然也要出席,日夜守靈再加上如此議事,還有此前多日清寧宮侍疾,整個人竟是消瘦了許多。
章晗即便再擔心卻也知道,這是身爲孝子賢孫的應有之義,而她雖是太上皇遺命因坐蓐免哭臨。在成服之日,仍是一身斬衰親自到場。待到禮畢回了東宮,單媽媽金姑姑手忙腳亂扶着她進房休養,又是忙着讓劉御醫切脈。等最後嚴嚴實實一碗養生湯喝下去,又和從前生下陳曦那會兒似的被裹得嚴嚴實實,她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了。想起之前那衆人哭天搶地的情形。還有陳善昭那青白的臉色,她忍不住叫來單媽媽問道:“蔡亮不在,如今誰跟着太子殿下?”
“回稟世子妃,就是您之前在柔儀殿挑選的兩個內侍,人年輕,也還機靈。”
聽到這話,章晗不禁微微皺了皺眉。就在這時候。秋韻突然快步進了門來,一貫鎮定的她竟是有些面色惶然:“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被人送了回來,說是在太上皇靈前突然暈了過去!”
此話一出,單媽媽和金姑姑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章晗亦是一時大驚。幾乎要立時起身前去查看,卻被金姑姑死死摁住了,就連單媽媽也連忙說道:“太子妃殿下還請放寬心,奴婢這就去瞧瞧,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接下來的那段時間章晗簡直是坐立不安心亂如麻。陳善昭的身體底子原本就不算好,好容易此前清閒休養了一陣子,這又是侍疾又是日夜舉哀服喪,更是形容憔悴。於是。在等了許久後,眼見得外頭依舊沒人捎個準信進來,她終於支撐着下了地。
金姑姑一時急得臉都白了:“太子妃殿下,使不得,您今天去哭靈已經是萬不得已,這會兒要是再挪動見風可是要出大事的!”
“讓開。都出了這種事,我還怎麼坐得住!”章晗奮力推開金姑姑,然而,還不等她趿拉上了鞋子,一個人影終於撞開門簾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太子爺醒了,醒了!”芳草見章晗就這麼呆呆愣愣地坐在那兒,連忙快步上前屈膝行禮道,“太子爺一醒過來就讓奴婢給太子妃報信,御醫都說是勞累過度,歇一陣子就好了。”
歇……如今別的宗室都正在守靈,她因坐蓐而缺席,這就已經夠扎眼了,倘若陳善昭再缺席一晚上,保不準還有別的閒話!更何況,陳善昭是什麼性子,怎麼肯丟了這陪伴祖父最後時光的機會?畢竟,等入葬之後,除了奉先殿祭祀,太上皇便要永遠離開他們的生活了!
章晗面上陰晴不定,一時間芳草也不敢貿貿然打攪,只有金姑姑生怕章晗到時候再執拗起來非得去探視,小心翼翼地移動了腳步守住了門口。然而,她這是爲了防止人出去,卻沒法防着人進來,只是一會兒,她就聽到身後一陣響動,轉身一瞧時幾乎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剛剛說才醒過來的太子殿下,這會兒正坐在太師椅上被人擡了進來!
而一時發呆走神的章晗卻直到發現面前有人,這纔看到了陳善昭。陳皎呱呱落地之後,陳善昭也就是在清寧宮看了她一眼,緊跟着一日都沒回過東宮,章晗也還是在分娩之後第一次見到丈夫。此時此刻,回過神來的她纔想要開口發問,卻只聽陳善昭沉聲吩咐了一句:“我有話和太子妃說,你們都出去!”
擡了陳善昭進屋的兩個中年宮人早已退下了,而金姑姑和秋韻自也不敢違逆,慌忙垂手出了屋子。這時候,陳善昭方纔開口說道:“我知道你不放心,但大夥都在清寧宮守着,我也得回去。”
剛剛已經猜到這一點的章晗只是咬了咬嘴脣,隨即便點了點頭:“在腰帶裡帶些參片,含着提提精神。你需得記得,若是你有什麼閃失,我縱使有天大的本事,和兒子女兒就都沒了倚靠!”
“我知道,你放心。”陳善昭吐出言簡意賅的六個字後,又斟酌了許久,這纔開口說道,“開平告急,父皇對北平和北平行都司都是憂心忡忡。而且,倘若真的虜寇有那麼多兵馬,算上路上一來一回耽擱的時辰,怕是如今就算商定了派哪路兵馬去救援也來不及了。只能看看開平衛城是不是像傳聞中那麼堅固,岳父用兵是不是真的能夠堅若磐石!”
章晗一下子面色蒼白,隨即伸手抵在了牀上,支撐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她死死咬住了嘴脣,那力道幾乎能把嘴脣咬出血來,聲音一時間顯得嘶啞而又幹澀:“聽說都已經商議了好幾天,至今未曾有個結果嗎?”
“商議的只是讓誰去鎮守北平備邊。相比遠水解不了近渴的救援,如今這是最實際的問題,朱逢春他們倒是誰都樂意,但如今還決斷不下。而且……”陳善昭微微一頓,這才按了按眉心,又痛心又疲憊地說道,“羣臣都說如今西北和北平等地兵馬不夠,不如就地棄守開平衛全寧衛以及大寧,廢北平行都司。至於西北……廢東勝衛雲川衛豐州等,加固大同城!”
聽到這麼一個結果,章晗挑了挑眉,這才譏誚地說道:“太上皇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天下,這麼多年這麼多兵馬錢糧建起來戍衛起來的城池,他們居然說丟就要丟?”
這些話放到外頭能夠勾起大羣文武的指斥,但陳善昭知道章晗的性子,因而只是苦笑道:“你若是問他們,他們比你還要振振有詞,沒有兵馬,沒有錢糧,那些地方又不能自給自足,還不如將衛所內遷,廢了那些衛城來得省心省力!”
分娩後的虛弱再加上那一個個消息的打擊,早就沖淡了章晗喜得貴女的高興喜悅。沉默良久,她方纔擡起頭問道:“你屏退了人特意和我單獨商議,不會只有這麼一些壞消息吧?”
“確實什麼都瞞不過你……”陳善昭突然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纔開口說道,“其實,如今北邊情勢正吃緊,並不是沒有辦法。你知道的,對付這些韃虜,最有經驗的便是父皇麾下的那些人馬,這其中除卻那幾員大將,四弟無論聲名威望還是本事,都是最好的人選!”
“你是想……”看着陳善昭微微點頭卻沒有明說,章晗頓時明白了過來。
成服之後,論理就不用日日在清寧宮守着,但陳栐諸子卻不比其他可以輪流回家的諸王公主,早早便得了父皇的旨意,要和王妃在清寧宮中輪流值守二十七日。而陳善昭暈過去被送了回東宮,不多時又趕了回來,這也讓原本有些議論的宗室們消停了下來。等到天色漸晚,陳善昭便開口對三個弟弟說道:“三位王妃也已經在清寧宮裡捱了四天,這兒晚上住着終究不便,東宮距離清寧宮不遠,讓她們去那兒歇一歇吧,也好陪陪太子妃。”
無論是陸氏還是魏氏,甚至連一貫身強體健的王凌,在這連日守靈後都有些吃不消。因而陳善昭一開口,那邊三兄弟斟酌片刻,最後都答應了下來。陸氏魏氏和王凌在冊封王妃後,都免了朝見東宮妃的這一條,此前雖也在進宮見皇后的時候來東宮來過,但都是一會兒就走,王凌亦然。這會兒她們三個到了東宮,先去見了章晗,待到小坐片刻,外頭傳話說屋子都已經收拾好了,陸氏和魏氏便以不打攪章晗安養起身告退。而後起身一步的王凌原本也要走,見章晗衝自己打了個眼色,她愣了一愣後,遲疑片刻還是坐了下來。
“單媽媽,你到外頭看着,窗口那邊也讓人守着。”
見單媽媽答應一聲出了門,章晗便看着王凌說道:“四弟妹可知道開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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