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慈愛”地看了戚子煜一眼,自黎容手裡接過一隻明晃晃金燦燦的項圈來要遞過去,被戚繚繚暗地裡掐了一把,又改遞了給子渝。
然後他把侍衛擡來的一隻大箱子打開,露出裡面閃亮耀眼的一副銀甲來。
“姑父沒什麼好給的,照你身量打的一副盔甲,希望子煜平平安安,早日成家,別讓你姑姑操心。”
戚子煜牙癢得不知說什麼好,終究被他給氣笑了:“過了今兒,再跟我託大你試試!”
靖寧侯揮手打他後腦勺:“渾小子,怎麼跟你姑父說話呢!”一面笑眯眯來拉燕棠的手:“我們進去坐!”
……泰康坊這邊且熱鬧且忙碌暫不說。
朝上今日也是忙翻了天。
但忙跟亂是完全兩回事,事情雖多,卻還算井然有序。
看到一整日滿大街頂着黑眼窩的朝臣們,百姓們終於也知道大殷要對北地發兵了,一個個奔走相告,茶樓酒肆裡俱都充斥着各類熱議。
然而議的最多的還是昨兒才大婚今兒就領旨掛帥的年輕鎮北王,有些人對鎮北王的將才膜拜得不行,甚至連燕奕寧當年的英勇都被翻了出來。
而還有一部分人則對朝廷這樣的決策感到擔憂,鎮北王纔剛及冠,且並未有任何戰績,雖然說他幾次表現不錯,可爲將與爲帥是兩回事,他能勝任嗎?
烏剌國力不如大殷,可若論在北地作戰,他們的騎兵可強過大殷許多,他帶領這麼多兵馬出去,真的不會把這些有血有肉的士兵性命犧牲掉嗎?
這些議論同樣也存在於朝堂私底下。
乾清宮裡皇帝昨夜也是一夜沒睡,接連上了早朝,回到宮裡又得翻看內閣與兵部五軍衙門陸續遞上來的摺子。
蕭珩自昨日下晌起就一直隨在他身邊伴駕,也是整夜未歇,跟前跟後地收摺子發摺子,半句多話都不曾說。
眼看着天色近午,皇帝終於也放了筆,聽完李芳轉述完聽來的議論後,他拿着紙鎮把玩了會兒,說道:“誰說過這些話,把名字都記下來!”
李芳稱是,下去了。
皇帝看了眼在側面書案上給他把摺子分類的蕭珩,又說道:“累了嗎?”
蕭珩擡頭:“兒臣不累,倒是父皇該歇歇了。”
皇帝沒回答,看着被他整整齊齊整理過的幾摞摺子,說道:“最近在忙什麼?怎麼也不進宮來陪陪父皇?”
蕭珩斂神,回道:“兒臣無所事事,父皇卻政務繁冗,兒臣怕打擾了父皇。”
皇帝拿起他整理好的幾本摺子來看了看,說道:“跟着你師父習了這麼多年武,只留在京師當個閒王也確實是有些浪費。”
說着他把摺子放下,說道:“回去吧,收拾收拾,明兒也跟着隨雲去西北。”
蕭珩擡頭:“……兒臣去西北?”
“嗯。”皇帝翻開手下摺子,淡淡道:“也去建點功業。”
蕭珩屏息了半晌纔回神:“兒臣爲什麼要建功業?朝中有那麼多勳貴武將。”
“爲什麼?”皇帝睨着他:“給你娶親你不要,讓你好好呆在王府裡你也坐不住。既然喜歡四處蹦達,那還不如去沙場殺幾個敵!”
蕭珩盯着書案看了半晌:“可兒臣並不想立什麼功建什麼業。只想陪在父皇身邊儘儘孝。”
“陪朕?”皇帝看過來,“你自己捂着你的心口說說,你真有那麼想呆在朕身邊嗎?你看看你回京到如今,半年時間裡除去朔望必須按規矩進宮來請安之外,你主動踏過這乾清宮門檻幾次?衝朕露過幾回笑臉?”
蕭珩定坐片刻,垂眼道:“是,兒臣不孝。日後一定改正。但兒臣真的不想跟燕棠去西北。”
“這是聖旨!”皇帝睨着他,“不用來辭別了,明日直接到鎮北王麾下去報到。立了功回來,你再想四處浪蕩,朕準你!”
……
歸寧宴歡喜熱鬧,但是這場熱鬧也僅止於開宴前後那一兩個時辰的時間而已。緊接着燕棠就回府更衣與靖寧侯吳國公護國公等去了五軍營。
今夜裡需要在吉山營校場點將,而這整個下晌的時間就是商討出徵將領。
每個人都很忙,包括蘇沛英,甚至都要與同僚們去往乾清宮或者東宮做侍錄。
泰康坊彷彿一夜之間空起來了,但是街頭又分外熱鬧起來了。
從前戚繚繚也不是沒在外頭宿夜過,上次去屯營就一呆好些天,但那時候住再久也不覺得怎麼,但這是遠去西北,又不同了,剩下時間除了準備,就忙着告別。除了跟嫂子和子渝他們告別,還得和蘇慎慈他們告別。
邢炙自屯營回到地坊裡是已是傍晚,門前下馬時他下意識往那頭的蘇家看了看,遠遠的那邊大門口清靜如常,像許多時候的景象。
他收回腳步跨了門檻,門下停了停,到底又折返到來,往那清寂的大門走去。
正打算拿着物件去王府找戚繚繚的蘇慎慈在門下險些就與他撞了個滿懷。
“炙大哥——”
“有話跟你說。”邢炙捉住她手腕,扭頭便拉着她出了門。
到了邢家他的院子裡,他把下人們都掃視了出去,然後鬆開她的手道:“我要跟阿棠出征了。”
蘇慎慈心裡怦怦跳,“哦了”一聲。
“有些話我想說很久了,覺得還是應該先告訴你。”
蘇慎慈別開眼:“什麼話呀。”
邢炙緊抿了一下雙脣,望着她道:“如果我能活着回來,我想跟你在一起。”
蘇慎慈雙手緊緊地摳着手裡布包。
邢炙幽幽又道:“如果你也願意的話,那麼你能等等我,等我回來提親?”
蘇慎慈整個人都在發燒,尤其是臉:“我,我纔不想那麼快嫁人呢!”
說完她咬脣輕輕瞪他一眼,轉身跑出去了。
邢炙呆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心底如秋風襲捲。
蘇慎慈一口氣跑出邢家,在大槐樹下站定,迎風拿手背捂了捂滾燙的臉,咬脣回頭看了看,又提着裙子折了回去。
“反正我也沒想那麼快嫁人,你出征也沒那麼快回來,那等你回來再說唄!”
頹然準備進屋的邢炙驀地轉身,院門下,她一本正經地跟他放着話,嚴肅得跟什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