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回答在鍾靈的意料之外，也不在她的預期之中，如果進展只是幫修界的修士找工作，那她何必將自己的底牌都給出？
她覺得林清婉不誠。
林清婉見她面色不愉，就笑道：“鍾道友久居山外，又學業優秀，可能不知道修士下山要找一份合適的工作有多難吧？別的不提，貴宗的弟子下山歷練一般是去哪裡？“
“我們百草堂有一起合作的藥商，凡下山歷練的弟子都會安排進他們公司。”
林清婉就搖頭笑道：“那就太沒意思了，不過是換個地方種植藥材和處理藥材而已。百草堂的弟子醫術高明，入世也只是種植藥材那就太大材小用了。”
“可他們還能去哪兒？畢竟沒有凡界的文憑，”鍾靈蹙眉道：“這也是我一直想要兩界統一的原因，如果我們修士能夠通過自主考試，一下山就得到符合自己文化水平的文憑，那我們找工作也容易得多。”
林清婉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但鍾道友或許不知，修士下山歷練頭兩年會辛苦些，但過了兩年，他們通常都比凡人有優勢。而歷練不就是嚐盡人生百態，歷練心境嗎？我倒覺得歸宗的弟子可以更多一點歷練機會，比如在俗世行醫。”
“他們沒有醫師資格證啊……”
林清婉就笑道：“他們沒有，我可以讓他們有嘛。”
鍾靈看着她自信的笑臉，一時說不出話來。
“既然要兩界交融，那兩界的人就必須要溝通，像貴宗這樣將弟子限定在一個企業裡的歷練，反而侷限了他們的發展和限定了他們和凡人的交流。”林清婉道：“人都有抱團的潛意識，我想那些藥商企業裡一定不只有一個百草堂弟子吧？既然有兩個，或兩個以上，那他們肯定會更願意與對方在一起，這樣把自己和其他凡人割裂出來，反倒讓一次歷練失去了它本來的意義。說到底，貴宗弟子下山歷練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林清婉是做過功課的，在邱道長那裡拿修士們的聯繫方式時，她掃了一眼他們的檔案，大致心中有數，而昨天更是和何副處長着重調了有關百草堂的檔案信息。
可以說，百草堂和歸一門兩門是發展最畸形的門派。
因爲其特殊性，百草堂和修界各大門派，各世家，甚至各散修都來往密切。
要買市面上找不到的靈材？
請找百草堂。
要煉製自己煉不出的丹藥？
請找百草堂。
要查不知名靈草的藥性，也請找百草堂。
按說百草堂這樣的地位，應該很開明纔是，但不是。
其他門派派弟子下山歷練都是給了乾糧和錢就趕下山，從不會爲他們安排去處，最多讓他們有麻煩去找山下的師兄弟。
而逸門，更是連錢都沒有，儲物袋裡只裝口糧，去修真者協會裡領了身份證就要自己去找工作，一般都是從做苦力開始。
而易寒就在京城裡，他有錢是整個修界都知道的。
但逸門下山歷練的弟子，除了曾遠是因爲特殊情況先來找他外，其他弟子都是寧願去搬磚也不會來找他拿一分錢。
就是因爲這是歷練，是屬於他們自己的歷練，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找師兄弟支助。
方問同樣在京城，甚至是常駐京城，但茅山下山歷練的弟子同樣不來找他，他每個月都要花出去的大額的支助金，都是支助的那些已經下山歷練過三年，正在突破時期的師兄弟。
這就是所謂的救急不救窮，不然門中這麼多師兄弟，缺錢買資源了都來找他，方問就是再會賺錢也供應不起他們。
反倒是百草堂，弟子一下山，領了身份證後就進入企業，工作穩定，過了歷練年限就回去，林清婉翻過檔案，除了鍾靈外，其他弟子都是在那幾家藥商企業裡實習，實習工資並不低。
林清婉覺得她好心辦壞事了。
“鍾道友，下山歷練的弟子，回山的佔比率你們百草堂最高，達到了99%，近十年來，除了你外，就只有你一個小師弟還留在山下，其他下山歷練的弟子大多都回山了，可逸門，茅山等門派弟子，回山率都不到40%，而歸一門最低，只有18%。當然，他們放出山來歷練的弟子很少，但凡出來歷練的，就少有再回去。同樣的，歸一門在山下的弟子，是融入最好的。”
瞧那一個個，厲害的都開了風水公司，次一點的也是一定區域的風水大師，可以說在有錢有權領域混得風生水起。
百草堂下山歷練弟子的工作是鍾靈給安排的，她沒想到自己還安排錯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清婉就笑道：“鍾道友爲什麼想要兩界融合？難道不是因爲融合兩界對修界利大於弊，不是因爲現在俗世的五彩繽紛和精彩嗎？”
鍾靈稍稍避開林清婉明亮的目光，抿着嘴不語。
林清婉臉上就綻放笑容，“論文化，我們是一樣的；論科技，凡間已有趕超修界之勢；論力量，凡間單體作戰比不上，但團體作戰，可以完勝修界。而現在天道意志越來越淡薄，天地間的靈氣也越來越稀薄，修煉的資源大多掌握在國家手中，修界不說是窮途末路，但離到頭也不遠了。”
“而世上的戰爭，其實說白了就是爲了爭奪資源，不願意以後兩界爆發戰爭，和平融合是最好的辦法，”林清婉盯着她道：“鍾道友，我這番話可夠誠意？”
鍾靈攥緊了拳頭，半響苦笑道：“奈何爺爺他們想不通這一點，總以爲現在還和以前一樣，可他們久不出山，就是我說了他們也不能理解外面的世界到底變得有多好，多麼的震撼。”
鍾靈下山的時候，凡間已經有了手機和電腦，在一些小地方還沒普及，但這是京城。
是他們國家經濟、文化、科技最先進，最集中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她第一次見到這些東西時的震撼。
他們修士自傲的可以千里傳音的傳音符，可以日行千里的飛行術，可以移山填海的法術，凡人全都可以藉助工具做到了。
除了壽命和健康外，對於凡人，他們還有什麼優勢？
而現在，獲得壽命和健康的資源也掌握在一羣凡人手裡了，他們更沒有值得驕傲的地方了。
鍾靈提議兩界融合，咋一看是對凡人更有利，但其實越往後，對修士更有利。
長遠看，她這樣做更多的是爲了修界考慮，可惜了，百草堂的上層並不能理解她這份苦心，只覺得她是在俗世沾染塵俗太久，以至於心都歸凡了。
林清婉曾就此事和徐部長談論過很多次，倆人設想過兩界加深交流後的結果，假設了很多種情況。
而越到後面，越覺得兩界還是應該有一條界線，兩界必定不能統一，適用的法律法規也必定不能一樣，不然對凡人來說將是很不公平的。
但也不能差別太大，他們現在並沒有明確的計劃，甚至不能定下明確的目標，只知道大概的方向在那裡，中間他們要走很長很長的一段路。
路上必定有荊棘，也必有河流與高山。
河中可能有急流，有石頭，甚至有暗流，他們要走過去，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前進，走錯了，便修正。
所以步子不敢邁得太大，寧願走慢一點，再慢一點，也不要走錯了路再回頭，以免彎路上的荊棘把人掛住，再也回不來。
而現在，國家與社會還有許多不足之處，但人民的整體生活總是在往好的發展，他們沒必要太急。
鍾靈的理念與他們有相合之處，林清婉是很想和她合作的，但她表現出來的太急切了。
既然雙方要合作，爲避免將來更大的矛盾，有些事情總要先說清楚。
“鍾道友，徐部長總喜歡和我們說，將來是你們的。”林清婉微微一笑道：“我覺得他說得對，將來是我們的。”
林清婉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眼中帶着笑意道：“而現在鍾道友要做的不是讓貴宗的師長給你培養出更多的對手，而應該是讓你的師兄弟，師姐妹們理解你的理念。”
“而我們修道之人，旁人嘴上說的，總會有疑慮，只有自己感觸出來，思考出來的，纔會被堅持，就好比道友一樣，不是嗎？”林清婉鼓勵她道：“不如就從弟子下山歷練開始？”
百草堂的上層已經開始篩選其他優秀的弟子，就連鍾掌門都猶豫起來，讓其他弟子代替自己的孫女，難道鍾靈以後真要和師兄弟們去爭掌門之位？
把力量消耗在內鬥上是最愚蠢的行爲。
林清婉現在又不是要消亡修界，當然不希望百草堂發生奪位之爭。
鍾靈也不蠢，結合林清婉之前的話，明白過來，只是到底有些疑慮，“讓他們找其他工作就行了？真的不用我再做點其他的嗎？”
林清婉笑道：“鍾道友，過猶不及，俗世自會教他們做人，他們也都成年，自有自己的思考，不論是好是壞，總是他們自己的歷練。鍾道友要是有疑慮，不如先選兩位師兄弟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