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信拿進來。”
榮蕎推開虛掩的門,把信送了進來。
紀芸接過一看,信是她的長兄紀蓁寫來的,微蹙了下眉尖,拆開信,看罷,皺了皺眉,把信遞給宋箬溪,道:“溪兒,我們要回京了!”
宋箬溪拿過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上寫了兩件事,第一件事關係到宋綏前途。
五年前,因廣陵府知府丁憂,宋綏在紀蓁兄弟幫助下補了他的缺,那人丁憂前已任職了一年,兩年前宋綏才謀了連任,卻不想,這次吏部大換血,把那人丁憂前任職的那一年,併入了宋綏任職期內,是以,宋綏今年要回京述職,照信上所寫,極有可能升遷,也就是說以後除非宋綏被貶職,否則是不會再回廣陵府任職了。
第二件事,解釋了李曉棠當日爲何要爲難宋箬溪。
禍是大房的宋箬瀅和隔房的宋玟嵐闖下的,兩人在一次閨秀聚會上得罪了李曉棠,她在京城不敢拿這兩人出氣,到廣陵府找宋箬溪泄憤。
“還以爲要等到明年纔回京,想不到這麼快。”紀芸的語氣裡帶惆悵。
“娘,你不想回京嗎?”宋箬溪蹙眉問道。
紀芸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想回,也不想回。”
宋箬溪目帶疑問地看着她。
“你大病一場,把你嫡祖母的惡行惡狀都給忘記了。”紀芸淺淺地笑道。
“我覺得這場病生得好,那些讓人心情不愉快的事記着做什麼。”宋箬溪這話說的心虛。
“到底是神尼有法子,你這性子改了不少,日後回到京裡,在那府裡就不會吃虧了。”
宋箬溪臉色微微發白,聽這話,京裡宋家會是個龍潭虎穴,而且紀芸還護不了她,嗚嗚嗚,她會被那些人生吞活剝的,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讓老爹再外放爲官吧!千萬別留京。
“這性子到是改了些,可這膽子還是針眼大。”紀芸促狹地笑道。
“娘!”宋箬溪嘟嘴。
“你嫡祖母性格跋扈潑辣,我是她庶子的兒媳,她雖不敢太過苛責,不過小小的委屈就難免了。”紀芸秀麗的臉上透着一絲戾氣,“溪兒,女人不管嫁到哪兒,不管嫁給誰,孃家都是女人一輩子的靠山,沒有孃家在後頭撐着,在婆家只能忍氣吞聲,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沒人爲你抱不平。因爲我的孃家強勢,所以縱然我嫁給的是庶子,她也不敢太過苛責我。”
“娘,你是嫡出,爲什麼要嫁給一個庶子?”宋箬溪一直很納悶,紀家家世好,紀芸又是嫡出,要容貌有容貌,要纔能有才能,配什麼好人家不行?配給宋綏實在是太委屈了。
“這事啊。”紀芸目光沉了幾分,眸底似有唏噓,良久,幽幽地嘆了口聲,“不說也罷。”
宋箬溪好奇心沒得到滿足,卻也不好再問,想來這事必牽涉到兩家的長輩,紀芸縱有對場婚姻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宣之於口,換了個話題,“娘,我們大約什麼時候會啓程?我是不是該收拾東西了?”
“這事你先別露出風聲,等朝廷的廷報來了,我們再收拾東西也不遲。”
宋箬溪瞭然地點了點頭,私信往來,不好擺到明面上來,要假裝不知此事。
宋綏回京述職一事來得突然,雖然讓紀芸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她很快調整過來,有條不紊的暗中處理緊要的事,讓心腹之人去陸家莊,讓宋淮找好打理城中幾家店鋪的管事,賣掉城中幾個收租的院子,賣掉城外的兩處偏遠的田莊。
時間到底還是短了些,把宋箬湖嫁出去是來不及了,不過議親還是可以的,趁着廷報還沒到,紀芸次日就把兩個官媒找來了,“你們可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兩個官媒辦事效率不錯,短短數日,各找到三個合適的人選。
“有勞兩位了。”紀芸拿着那六人的資料,淡淡地笑,“過幾日,還要勞煩兩位。”
“夫人客氣,爲府上辦事,是小婦人的榮幸。”兩人欠身道。
榮蕎把裝着二十兩銀子的荷包送給兩人,兩人一掂量,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連聲道謝,退了出去。
紀芸細看了一下六人的情況,都不錯,基本上都很符合宋綏提出來的家底殷實,品行端正這兩個要求,只是喲,眸底閃過一抹狡詐的精光,她會說服宋綏,讓他把宋箬湖許給這六個人中的一個。
冬季天黑得早,酉時的梆子剛敲過,府內就陸陸續續點上燈火。天寒地凍的,紀芸有事要辦,就打發人通知三個姨娘不必過來請安,三位姑娘都在房裡用飯。
紀芸坐在屋裡等啊等,等得天色黑透,北風呼嘯,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都快給等成望夫石了,戌時初那位大老爺進門了,進門就道:“擺飯!”
時辰不早,先吃飯。
“老爺,妾身讓官媒幫着大姑娘選了六戶人家,家世人品皆不錯,妾身拿不了主意,你看看哪家比較合適?”紀芸把冊子遞給他。
宋綏看了看那冊子,猶豫片刻,端杯喝茶,道:“湖兒的親事,爲夫說過全交給夫人處置,就全交給夫人,夫人覺得誰家好,就挑那家,爲夫沒有意見。”
做了十幾年夫妻,紀芸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口似心非,眸光微轉,翻開冊子,道:“這位方家公子,家世人品都不錯,就是年紀稍大了些,今年二十五歲了。”
宋箬湖明年才滿十七,兩人相差八歲,不妥。宋綏皺了一下眉頭,強忍着不出聲。
紀芸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我擔心他是不是身有暗疾,纔會拖到這麼晚不成親的,又或者曾經定過親,就特意讓人去打聽了,原來幾年前,他的母親病重,他爲照顧母親,才拖到這麼晚的。他是個孝子,重情重意,成親後,夫妻會能和睦相處,只是當媳婦的總是要伺候婆母,有些勞累。”
宋綏喝了口茶,微微頷首。
“這位蔡公子,相貌堂堂,頗有才學,年齡與大姑娘也相當,今年二十歲,只是他生母已逝,如今是繼母當家。若是嫁進去就是長子長媳,就要當家理事,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是錢財方面就可以隨意些。”
宋綏放下茶杯,捋着鬍子。
“這位伍家三少爺,年十九,家中兩兄兩姐,是一母同胞,父母健在,兄姐對他也十分的愛護,只是他是幼子,父母難免會嬌慣些,因嬌慣,這錢財自就會多分點給他,這日子必然好過。”
“這位許公子,年十七,與大姑娘同年……”
紀芸優點缺點都說了些,也保留了些沒有說,這方母是寡婦帶大兒子,性情乖張,方公子這麼大了,還在跟母親同睡,若是宋箬湖嫁過去,日後跟她爭男人的不是妾室,而是方母,宋箬湖勝算不大,或許熬到方母死了,她纔會有出頭之日,但願那時候方公子不會納妾。
蔡公子的繼母爲人刻薄,視財如命,生父被繼母哄得團團轉,偏寵次子不說,還打死都不肯分家,宋箬湖要想從她手裡奪權,比較困難,不被這位繼婆婆管束死,就算她運氣好。
伍少爺不說兄嫂強悍,光他的個性就夠宋箬湖吃一壺,他是個風流種,正妻未娶,妾室通房一堆,而且已經有庶子兩個。
六人各有優缺點,宋綏捋着鬍子,久久不語,難以做出決定。
“老爺,這畢竟是大姑娘的親事,該問問她和她生母的意見纔是。”紀芸嘆了口氣,“可是我又怕大姑娘讓人攛掇誤了姻緣,再耽擱下去,她年歲越大,到時候就只能去當填房了。”
宋綏心念急轉,一吹鬍子道:“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時輪到她來置疑?爲夫看那姓蔡的就不錯,夫人辛苦點,把這事儘快辦妥。”
“就聽老爺的,選這位蔡高公子。”紀芸舒心地笑了。
紀芸的動作極快,幾天之內搞定了議婚和相親,在廷報送來的那天上午合帖也完畢了,這親事已定,只等請期和迎娶。事情辦得差不多,也該通知當事,命人把宋箬湖叫了來,向她通報這個難得的好消息。
“這姓蔡的無有功名,只是個鄉下的農夫之子,我不嫁。”宋箬湖挑剔地道。
紀芸笑得如沐春風,“這門親事是你父親定下的。”
“不可能。”宋箬湖脖子一仰,“父親是一府之長,我是父親的長女,必然是要高嫁的。父親說過,定會讓我嫁入官宦之家,去當官太太,這姓蔡的是個什麼東西,他有什麼資格娶我?”
紀芸臉上的笑僵住了,咬牙切齒,這個該死的宋綏,他好大的口氣,他以爲他當的是幾品官,不過是比芝麻大點的五品官,居然敢跟宋箬湖許這樣的諾,難怪這丫頭自以爲是,這兩年愈加的囂張跋扈起來。
“我知道,我不是太太生的,我也沒指望太太爲我着想,太太也別想拿捏我的親事,我的親事自有父親作主。”宋箬湖袖子一甩,轉身就走。
“站住,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你不過是個婢生女,就憑你也想攀高門?”紀芸厲聲喝問道。
“父親是知府,我是知府家的大姑娘,我憑什麼不能嫁高門?”宋箬湖傲氣地道。
紀芸眸底露出一絲厭倦,皺了皺眉,不想與她過多糾纏,道:“這門親事是你父親親口定下來的,你是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已板上釘釘,絕無更改。”
宋箬湖臉色一變,死死地瞪着紀芸,“這不是父親的主意,是你攛掇父親給我定下這門親事的,對不對?”
“是又如何?”紀芸冷笑,今天就是她跟宋箬湖算總賬的時候,一次算清。
“我不嫁,我死都不嫁。”宋箬湖嚷道。
“這可由不得你,你就是死,也是蔡家婦。”紀芸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可千萬別在心裡詛咒他快點死掉,好重新結親,我可以告訴你,就算姓蔡的不幸死了,你也別想再找人家,你就安分做個望門寡,老死在府中最偏小的院子裡。”
“你……”這十幾年來,紀芸礙於宋綏,對妾室和庶女都是小懲大戒,令宋箬湖產生了一個錯覺,紀芸只是個紙老虎,不會、也不敢使太毒辣的手段,就算上次打她的戒尺,她也沒當一回事,只當是惹惱了宋綏,只要哄回宋綏,她就又可以爲所欲爲。可是現在紀芸渾身散發出來的陰冷戾氣,比宋淮在她們面前流露出來的更嚇人,一股寒意從心底漫出,雙腿發軟,癱坐在地,驚恐萬狀地看着紀芸,她或許真得做錯了,不該與嫡母較勁的。
紀芸走了過去,伸手擡起宋箬湖的下巴,看着她那張與宋綏有七分相似的臉,脣邊露殘酷的冷笑,“宋箬湖,我可以容忍你不敬我這嫡母,我可以容忍你飛揚跋扈,我可以容忍你嬌縱蠻橫,我甚至可以容忍你奢華無度,花錢如流水,但是你不該在溪兒回來時,裝病落她面子。你不該跟她爭搶東西,你更不該在老爺面前誣陷溪兒。我是絕不容許你有凌駕於溪兒之上的想法的,我的溪兒纔是這府上最尊貴的姑娘,沒有任何人可以越過她去,你連幫她提鞋都沒有資格。”
“母親,女兒知道錯了,女兒以後一定讓着二妹妹,您饒了我吧!我……”
“你現在知錯已經晚了,已經太晚了。”紀芸鬆開手,走回榻上坐下,“你若肯乖乖地聽話,不吵不鬧嫁去蔡家,日後宋家還可以幫你撐腰,否則,你就慢慢熬日子,或許運氣好能熬到壽終正寢的那天!”
“你休想!”弱求不行,宋箬湖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強硬,“我是不會任你擺佈的。”
“既然大姑娘不認命,那就鬧吧!鬧到你父親再不管你死活,我就簡簡單單打發你出門,還可以省一份妝奩。”紀芸毫不在意地笑,“姑娘做了媳婦,本就已矮了三寸,要是嫁妝豐厚,還可挺直了腰桿,若不然,就等着仰人鼻息,受人氣。”
宋箬湖是嬌養出來的姑娘,又是姨娘養大的,除了會撒撒嬌,鬧鬧小脾氣,就只知爭寵、挑撥和諂媚,那裡懂得拿捏人,聽了這番話,只覺得前無去路,後無退路,一生的幸福就要被紀芸給毀掉了,父親見不着,生母被禁足,無人幫無人靠,氣得兩眼發黑,頭髮暈,人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紀芸眸光微閃,道:“來人,扶大姑娘房裡歇着去。”
榮蕎帶着兩人進來,把宋箬湖攙扶着回了院子,讓春燕等人盯緊些,絕不能讓宋箬湖去尋死。
跟宋箬湖說了這麼久的話,紀芸只覺得全身乏力,累得慌,靠在引枕上,看着香爐裡嫋嫋升起的輕煙,怔怔地發呆,她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雖是出手做了這件事,心中到底還是有些鬱悶,這時屋外忽傳來一縷悠揚的笛音。
青山隱隱水迢迢,閒雲潭影日幽幽;花自逍遙鳥自鳴,笛韻飄渺自悠然。清幽樂聲撫平了紀芸煩悶的心情,臉上陰霾的表情蕩然無存,露出欣慰的笑,起身走了出去,就見宋箬溪穿着大紅緞面繡花卉出風毛紫羔站在院子,脣邊橫臥一管白玉笛。站在她身邊的香繡手裡抱着個花瓶,瓶中插着一枝盛開的茶梅,那景緻就宛如一幅畫,令人欣心悅目。
一曲吹罷,宋箬溪笑問道:“娘,溪兒吹得可好?”
“吹得好,吹得好極了。”紀芸笑讚道。
“大姐姐是不是又惹娘生氣了?”宋箬溪先前已進過房,看紀芸在發呆,想到進門時遠遠看到婆子架着宋箬湖,猜到是宋箬湖又做了什麼糟心的事,令紀芸心煩。
“沒有。”紀芸牽起她的手,帶她進屋,“這大冷的天,你怎麼過來了?”
“我聽婢女說西角那裡的茶梅開了,就去摘了兩枝供在瓶裡,送來給娘賞。”
“還是我的寶貝女兒最貼心,連摘枝梅花都想着娘。”紀芸高興地摟着她,笑得合不攏嘴。
那瓶茶梅被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紀芸越看越喜歡,和宋箬溪一起用過午飯,打發她回去睡午覺,把柳姨娘給叫來了,“大姑娘的親事定了,許得是蔡家,這門親事是老爺作的主。”
“太太,這蔡家公子的家世如何?人品怎麼樣?相貌可好?”柳姨娘關心地問道。
紀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問這麼多做什麼?難道老爺的眼光會差嗎?難道老爺會害自己嬌寵出來的寶貝女兒?”
“請太太不要誤會賤妾的意思,賤妾是大姑娘的生母,賤妾只是關心大姑娘,不是懷疑老爺的眼光,老爺是大姑娘的父親,肯定不會害大姑娘的。”柳姨娘辯解道。
“柳姨娘,我問你,大姑娘叫我什麼?叫你什麼?”
柳姨娘臉上閃過一絲掙扎的表情,道:“大姑娘叫太太母親,叫賤妾姨娘。”
“虧你還知道這事,那就你記着自己的身份,不該你問的,就不要問。”紀芸端起杯子,淺啜一口,“大姑娘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等請了期也就要出嫁了,你抄完每日十遍的《女誡》《女則》,就過去多陪大姑娘說說話吧,以後母女就難得相見了。”
“是。”柳姨娘答應着退了出去,到宋箬湖住的院子看望女兒。
宋箬湖一見生母哭得泣不成聲,“姨娘,我不嫁,我不嫁,那姓蔡的是個白丁,是個土財主的兒子,我不嫁。”
“這怎麼可能?”柳姨娘驚愕,“這門親事是你父親幫你定的,應是極好的。”
“姨娘這事是真的,我不嫁,這門親事不是父親幫我定的,是太太攛掇着父親,哄着父親,定下來的。”宋箬湖氣急敗壞地吼道。
“姑娘莫急,這事只要一天沒定下來,就還有更改的可能,等老爺從衙門回來了,我請老爺過來見姑娘,姑娘好好向老爺撒撒嬌,哄得老爺心軟,只要老爺開口,這門親事就黃了。”柳姨娘安撫她道。
宋箬湖紅腫的眼睛亮光一閃,急聲道:“姨娘你快去門口等父親,父親一回來,你就把他帶過來。不能讓他去見太太,免得太太哄得父親答應,我就再也哄不轉父親了。”
“姑娘莫急,姨娘這就去。”柳姨娘點頭如搗蒜,急急忙忙出了院子,就往二門去,可惜她去晚了一步。
宋綏接到廷報,要他回京述職,愣了半天,喜憂參半。喜得是,他會升官,憂得是,他又要在生父嫡母的眼皮底下過日子。
不管宋綏是喜,還是憂,這京城是一定要回的,他提早出了衙門,回家與紀芸商量事,在柳姨娘進宋箬湖院子時,他進了二門,等柳姨娘安撫好女兒往二門趕時,他已進了紀芸的院子。
“夫人,我們要回京了!”
紀芸佯裝驚愕,“爲什麼要回京?家裡出什麼大事了?”
“夫人莫怕,是爲夫要回京述職。”
“回京述職?”紀芸失笑,“老爺,你在說什麼胡話,你的任期還有一年,回京述什麼職,你就別哄着妾身玩鬧了。”
“不哄你,廷報都到了,你看看。”宋綏笑道。
紀芸看罷,笑盈盈行禮道:“妾身恭喜老爺步步高昇。”
“只是入京後,我們又要在府中居住,夫人只怕又要受委屈。”宋綏嘆道。
“她是長輩,妾身做小輩的就該敬着讓着,不覺得受了委屈,老爺不必擔心妾身。到是我們回到京城,就要上下打點,給老爺謀個好職才行。”
宋綏愁眉苦臉地道:“如今手頭上緊,那有銀兩上下打點。”
紀芸笑道:“老爺,不必擔心,妾身在準備年禮時,就已經跟三弟借一萬兩銀子備着,打算給幾位姑娘準備妝奩的,如今自是先緊着老爺用,等老爺的官位升上去,家裡就萬事不愁。”
宋綏聽到銀兩不愁,剛要露出喜色,紀芸皺眉喊道:“哎呀!”
“夫人,怎麼了?”宋綏一驚。
“早知道老爺回京述職,妾身就不該聽老爺的話,這麼快就給大姑娘議親定親,回到京中說不定有更好的人選,現如今庚帖都合,想改都改不。”紀芸一臉懊惱地道。
宋綏捋着鬍子道:“湖兒的親事定下來最好,回到京中,省得麻煩。”
“萬一老太太誤會我們不想讓她管這事,纔在臨進京前給大姑娘定親怎麼辦?”紀芸聽出了宋綏的話中之意,有意挑明。
“湖兒是我的女兒,她的親事,由我這個父親作主有什麼問題?”宋綏板着臉,若是可以,他還想把其他三女的親事一併定好,免得嫡母在一旁指手畫腳。
“老爺說的是。”紀芸陪笑道。
“你已經告訴湖兒她定親的事了?”
“已經答應她了,她不太滿意,說是白丁,農夫的兒子,在妾身這裡吵鬧一番。”紀芸嘆了口氣,“妾身已經讓柳姨娘去勸她。老爺不必擔心,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會體會到老爺你的苦心的。”
宋綏皺了皺眉,道:“這事已定,不管她怎麼吵鬧,請好期就將她嫁出去。”
“老爺如果留京爲官,蔡家人就要去京城迎娶了,這路程可就遠了點。”
“時間太緊,要不然……”宋綏一擺手,“算了,這事別說了,夫人,你趕緊收拾打點好,叫孩子們也抓緊時間收拾。七天後,我們啓程回京,別誤了日期。”
“妾身知道。”
“爲夫去書房把書裝箱。”宋綏連官服都沒換,興沖沖地出門往書房去,這次至少能升到從四品,比大哥二哥的官職都高。
柳姨娘到二門才知道宋綏已回來了,就急忙往回走,隔得老遠就看到了宋綏,喊道:“老爺老爺。”
男人是感觀動物,柳姨娘被禁足多日,今天下午紀芸叫得急,她沒來得及梳妝打扮。她本就比宋綏大兩歲,已年過四旬,臉上少了胭脂香粉的遮掩,眼皮浮腫,皺紋明顯。
宋綏看到這樣的柳姨娘,眼中閃過一絲嫌惡,“有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老爺,您去見見大姑娘吧,大姑娘有話要跟您說。”柳姨娘喘着氣道。
“她要說什麼我都知道,不用見了。你去告訴她,這樁親事,是我親定,絕無更改,若是她再吵鬧,就休怪我請家法教訓她。”宋綏疾步離去。
“老爺,老爺,您不能這樣呀!老爺……老……”柳姨娘跟在後面追,腳下一滑,叭唧摔倒地上,等她爬起,前面的人早就走得沒有蹤影,宋綏的書房她是不敢去的,呆站在路上,不知何去何從。
這時一個小婢女提着掃帚走了過來,好奇地問道:“姨娘,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柳姨娘目光發直,怔怔地看着她。
“姨娘,你還是趕緊回去收拾東西,老爺要回京述職了。”那婆子笑道。
回京!柳姨娘黯淡的眼睛一亮,回京可以請老太太作主,解除這門親事,老太太是老爺的嫡母,老爺不敢不聽老太太的話,欣喜若狂地往宋箬湖的院子跑去,“姑娘,姑娘。”
“父親來了!”宋箬湖以爲宋綏來了,面帶喜色的迎了出去,卻只看到柳姨娘,臉色一沉,“父親呢?”
“姑娘,老爺不肯解除這門親事。”宋箬湖身子晃了晃,柳姨娘扶住她,“姑娘,老爺要回京述職,我們可以請老太太作主解除這門親事,再結一門好親。”
“老太太會這麼做嗎?”宋箬湖離京時已有十一歲,她和宋老太太的關係並不是很親密。
“老太太一向不喜歡太太,只要你說這門親事是太太定的,老太太一定會攪黃。”柳姨娘原是宋老太太身邊的婢女,在紀芸懷孕時,老太太逼着宋綏的生母黃太姨娘,把她送給宋綏。
“真的嗎?”宋箬湖不敢相信。
“姨娘幾時騙過你?”柳姨娘陰陰的冷笑,“到時候,老太太一定會給姑娘尋一門好親事,讓姑娘風風光光的出嫁,氣死那個女人。”
宋箬湖對生母的話還是信服的,鬆了口氣,道:“姨娘,我們收拾東西回京。”
宋綏要回京述職,他在衙門忙着交接。
紀芸忙着清理人,來廣陵帶了十八戶世僕,以及十六個婢女,其他的下人都是在廣陵府買的。五年內,十八戶世僕裡,已經有七戶壞了事,都賣了出去,那十六婢女也只有剩下十個了,大都配了人。
這十一戶世僕和十個婢女是要隨宋家人回京的,其餘的紀芸打算挑些忠厚老實的帶回去,剩下送去城外的莊子裡。快過年了,她不忍心讓這些伺候了她幾年的人無着無落。
離任官員把下人賣給人牙子,就一走了之,生死不管,紀芸這樣的安排,令那些沒能跟着回京的人非常的感激,再加上紀芸還把過年的紅包提前發給了他們。傳揚開來,人人皆贊宋夫人是活菩薩。
在父母各忙各的事時,宋箬溪也沒清閒,抱着暖手爐站在房子裡指揮婢女們裝箱,“早知道在這裡就住兩三個月,我就不把東西拿出來了,現在到方便了。”
“世間要有早知道就好了!”蠶娘笑,從雜物房把那個巨大的木箱搬了來,“姑娘,這箱子這回派上用場,可裝好多東西。”
宋箬溪輕嗤一聲,“是啊是啊,他好有先見之明。”
香繡把一些雜物往箱子裡裝。
宋箬溪嘆道:“全是些不怎麼值錢的東西,要是裝一箱子金子那該有多好啊!”
“沒想到清雅脫俗的溪兒姐姐原來是個財迷!”易友德的戲謔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宋箬溪一愣,笑着迎了出去,“德兒妹妹,你怎麼來了?”
“不止她來了,我們也來了。”張宛眉的身後還跟着好幾位姑娘,都是這兩三個月與宋箬溪交好的,她們來給宋箬溪送行。
“哎,屋子裡亂糟糟的,連請你們坐下奉茶的地方都沒有,真是太失禮。”宋箬溪不好意思地道。
“溪兒妹妹,快別講這客氣了,改明兒,我們去京城,你再招呼我們吧!”易友貞笑道。
幾個姑娘都知道宋箬溪忙,也不耽誤她的時間,站在房裡閒聊了幾句,就放下東西告辭離去。
另一邊,紀芸與易大夫人說好,易家兩兄弟進京參加秋試時,可到宋家或者紀家住,兩家一定幫着打點。
易大夫人再三言謝,送上了一份厚禮。
臘月初九,大吉,宜出行,宋家人啓程回京。
------題外話------
注:在公衆文裡會發一份宋家各人的名字,回到京中小溪就不是二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