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速之客欺上門

戲子們咿咿呀呀唱着《花園會》,紀芸看了直搖頭,道:“這寫戲本子的人亂編,哪個官宦家的姑娘身邊只帶一個婢女的?誰家的後花園會任由外男隨便闖入的?那圍牆都是沒用的嗎?想翻就翻的?”

趙通判夫人掩嘴笑道:“夫人,這寫戲本子的都是些窮酸書生,寫這些是爲了混口飯吃,哪裡知道官宦人家的規矩。”

“咱們就把這戲當個笑話看吧!”張夫人笑道。

“這齣戲,我們聽聽到無妨。”紀芸目光掃過幾位姑娘,那意思是這男女私情的戲碼,未出閣的姑娘們如何聽得?擱下筷子,“來人,把戲停了,叫班主來。”

“夫人,我有話要說,若說的不對,您別介意。”一位藍衣夫人笑道。

紀芸淡然一笑,道:“常夫人有話請講。”

“我是個粗人,說話糙,若是說錯了,諸位夫人別怪。”常夫人又向衆夫人告了罪。

衆夫人皆笑道:“不怪你,請說吧。”

“我們也是從姑娘走過來的,少女懷春這事,人人都有過,姑娘們養在深閨,不知世道人心險惡。這些戲雖說有些胡編,但也有一定的道理,依我之見,可以讓姑娘們聽聽,別輕易上了壞人的當。”常夫人頗有見識地道。

紀芸沉吟不語。

張夫人道:“宋夫人,常夫人話糙理不糙,這戲詞遲早會傳遍大街小巷,唱下去到也無妨。”

“諸位夫人意下如何?”紀芸徵詢各位夫人的意見。

衆夫人互相看了看,交換了一下意見,同意戲繼續唱下去。

聽到那姑娘說出了閨名,衆夫人搖頭,“太沒規矩,怎能在外男面前說出閨名?”

宋箬溪瞄了眼宋箬涓,見她很認真地在看戲,難道對牛彈琴了?

看到那姑娘被書生信誓旦旦地哄得私定終身,還收留書生住下,衆夫人齊變了臉色。

“這還了得!”

“花言巧語焉能信?”

“養這等無貞節之女,還不如掐死!”

“沒規矩,不知廉恥!”

衆位姑娘看着憤怒地母親們,腦子裡那點綺想都消散了。

從樓臺別、洞房變唱到了相思淚。衆位夫人嗤笑道:“無媒苟合怎會有好結果。”

唱到了湖畔難,姑娘的生父逼姑娘跳湖自盡,衆位姑娘緊緊捏着絲帕,小臉都有點發白。

這時,守門的婆子急匆匆來稟報,“夫人,祺郡王世子攜李夫人已到了門外。”

紀芸雖感驚愕,但還是停了戲,匆匆趕去迎客。

宋箬溪雙眉緊鎖,這兩人跑來做什麼?

“聽說這位李夫人出自承恩候府,不知與貴妃娘娘是什麼關係?”有夫人問道。

“她是貴妃娘娘的族妹,非本家。”

“這就難怪了。”

“貴妃娘娘沒有嫡親的妹妹,就是一個庶女,叫什麼夢蝶。”

“我聽說啊。”有位夫人似有八卦要講,看了看姑娘們,用帕子掩住嘴,“沒什麼。”

說話間,紀芸已陪李曉棠進來了。姑娘們紛紛站起來,與她見禮。李曉棠目光微微上眺,扭着細腰走到主位上坐下了,倨傲地道:“不必多禮了,都起來吧!”

穩穩坐在位置上的諸位夫人臉上神色未變,只是目光帶着嘲諷。不過是祺郡王世子的妾,無品無級,擺出世子妃的架子,真是馬不知臉長。

李曉棠接過婢女送上熱茶,淺啜一口,問道:“宋夫人,把你的女兒叫來讓本夫人見見。”

“福茶,去請姑娘們過來。”紀芸輕聲吩咐道。

“慢着,那些庶出的,本夫人是不見的,就讓你們嫡出的姑娘來見本夫人。”李曉棠的話一點不留情面,當衆貶低庶出,就算是老於世故的諸位夫人都冷了臉色。

姑娘們坐得不遠,李曉棠的話,聽聽清清楚楚,宋箬溪眸光微沉,宋家與承恩候家有隙嗎?還是本尊曾與李曉棠有舊怨?

紀芸眉梢微動,道:“福茶,去請二姑娘過來。”

福茶將宋箬溪請了過來。

宋箬溪走到李曉棠面前,收襝行禮,“小女見過李夫人,夫人萬福。”

“擡起頭來,讓本夫人瞧瞧。”李曉棠的口氣就象她要瞧的是阿貓阿狗似的。

紀芸繃不住,臉上露出一絲怒意。

宋箬溪站直身體,擡頭與李曉棠直視,神色淡然,脣邊噙着一抹淺笑。

李曉棠眸光一閃,“喲,好個美人兒,我見猶憐。”

“夫人謬讚,小女愧不敢領。”

李曉棠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你過來一點,讓本夫人仔細看看。”

若是李曉棠是位老夫人,讓宋箬溪過去,體現對晚輩的疼愛。但她只比宋箬溪大了兩三歲而已,這麼做,就令人不快。

宋箬溪猶豫片刻,還是向前走了兩步,畢竟李曉棠身後有祺郡王府,畢竟世子尚未娶正妻,就算她癩蛤蟆插雞毛撣子冒充大尾巴狼,也要暫且忍讓。

等宋箬溪走近,李曉棠伸手抓起她的手,“宋二姑娘這手好漂亮,又白又嫩,十指尖尖。咦,二姑娘這戴得是什麼呀?”

李曉棠挽起了宋箬溪的衣袖,露出她戴上手腕上的菩提子念珠。

“二姑娘怎麼說也是知府家的姑娘,怎麼戴這麼個玩意?”李曉棠一臉鄙夷的神色,“初次見面,本夫人就把本夫戴得這個玉鐲送給你戴,那玩意就別戴了,取下來丟掉吧,免得惹人笑話。”

“這念珠是金剛菩提子,乃是覺明大師贈送給小女的,囑咐小女片刻不離身。”宋箬溪淡然一笑,“夫人的玉鐲還是自己戴吧,小女戴小女的念珠就好。”

金剛菩提子已然是名貴之物,又是聖僧覺明大師贈送,別說比普通的玉鐲要貴重的多,就算是上等的翡翠玉鐲也要稍遜一籌,究竟是誰有眼不識金鑲玉?究竟是誰惹人笑話?不言而喻了。

諸位夫人和姑娘們都露出了笑意,做妾室的人就是沒見識。

李曉棠臉色微變了一下,露出不信的嘲諷笑容,道:“二姑娘真會說大話,你小小年紀,怎麼可能得到覺明大師的青睞?隨隨便便拿串木頭珠子冒充金剛菩提子,二姑娘,你一定是讓人給騙了。”

“夫人,請慎言,覺明大師乃是先帝御封的聖僧,相信沒有人敢拿大師來說謊。”紀芸再也無法忍下去了,敢欺負她的寶貝女兒,就是天皇老子,她不懼,更何況只是個並無多大實權的祺郡王府。

“二姑娘是實誠人,有什麼說什麼,絕不會象有的人空口說白話。”那個剛纔要說八卦的夫人語出嘲諷,意有所指。

李曉棠眸光閃爍,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將茶水潑向宋箬溪。宋箬溪一看李曉棠抓杯子,就提高了警惕,可是還是退慢了一步,茶水全潑到了她的裙子上。

“哎呀,不好意思,我失手了。”李曉棠裝模作樣地道。

“你不是失手,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拿茶水潑溪兒姐姐。”易友德氣憤地喊道。

在座的都不是瞎子,對李曉棠這種惱怒成羞的失禮舉動,都很生氣,紀芸眸底閃過一抹厲芒,可當事人宋箬溪卻一點都沒生氣,脣邊噙着淺淺的笑,“夫人失手打翻了茶盞,弄髒了小女的裙子。”

紀芸看到宋箬溪如此委曲求全,既感到欣慰又覺得難過,抿了抿脣,道:“香繡,薄荷陪姑娘回房換件裙子。”

“小女失陪一下。”宋箬溪有禮地衝衆位夫人和姑娘們微微欠了欠身。

宋箬溪得體大方的表現,讓衆位夫人不由對宋家的女兒都高看了一眼,宋家的閨律果然嚴謹,這纔是知書達理、有教養的大家閨秀,不是那些只能給人當妾的無知女人可比擬的。

宋箬溪帶着香繡和薄荷出了暖香堂,走過一段抄手遊廊,穿過垂花門,從花園小徑穿過去,走着走着,突聽到東西倒地的聲音。宋箬溪回頭一看,香繡和薄荷暈倒在地上,尖叫聲還沒出口,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溪兒是我。”一道男聲在耳邊響起。

雖然聽出是陳陌的聲音,但是宋箬溪眸底的驚恐半點沒減少,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後花園誰說男人不能隨便闖進來?圍牆對他來說,形同虛設。

陳陌鬆開了手,將她轉了過來,笑道:“溪兒,好久不見。”

“你怎麼會在這裡?”宋箬溪蹙眉問道。

“來廣陵府有事,順便來看看你。”陳陌看着面前的美貌少女,幽深的眸底泛着一絲柔情,“溪兒,有沒有想我?”

“我爲什麼要想你。”宋箬溪不屑地撇嘴道。

“怎麼還在爲那事生氣?”陳陌脣角勾起好看的笑弧,“她不會影響到你的地位。”

宋箬溪不想與他多說廢話,環顧四周,還好沒人經過,急切地道:“你快走吧,被人看見不好。”

“你放心,府裡的人都在看戲聽曲,不會有人經過的。”陳陌伸手擡起她的下巴,“溪兒,告訴我,你有沒有想我?”

宋箬溪偏開頭,向後退開兩步,避而不答他的問題,道:“我是回房去換裙子,稍後還要進去,不能再外面耽擱太久。”

“你這裙子是怎麼回事?”陳陌鬆開手,微眯起雙眼,看向宋箬溪穿着的那白底繡紅梅長裙,上面的茶漬非常的明顯。

“沾了茶水。”

“誰弄的?”陳陌沉聲問道。

“祺郡王世子的一個妾。”宋箬溪低頭看着茶漬,這麼大一塊,肯定洗不掉,這條裙子不能穿了。

“你得罪了她?”

宋箬溪搖搖頭。

陳陌眸光微轉,笑道:“那她就是嫉妒你比她漂亮。”

宋箬溪挑眉,“你又沒見過她,你怎麼知道我比她漂亮?”

“在我心中,你最漂亮,沒有人比得上你。”

對陳陌的甜言蜜語,宋箬溪無心去聽,道:“你來廣陵有事要辦,你就快去辦事吧,別在這裡耽誤時間。”

陳陌面露不悅,道:“才見面,你就這麼着急催我走。”

“陳陌,我未出閣的女子與男子在後花園說話,萬一被人看見了,我還要不要名聲?”宋箬溪聲含怒意地問道。

“不會有人看見的。”陳陌微眯着眼,眸底閃過一抹陰冷的寒光,“萬一有多嘴的人看到,殺掉他就是了。”

宋箬溪皺了下眉,低聲罵道:“兇殘成性。”

“你說什麼?”陳陌聲音透着一絲危險的氣息。

宋箬溪擡頭看着他,“暴君必亡,仁者無敵,這句話,你有沒有聽說過?”

“奪江山焉能不染血,我非暴君,我乃是開國之君。”

“戰爭可奪得天下,但不能治理國家。施仁政,才能天下太平。”

陳陌幽深得眸底精光閃過,脣邊的笑意更濃,“溪兒,你果然是上天賜予我的皇后。”

宋箬溪翻了個白眼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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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唧”突然傳來幾聲鳥鳴。

“溪兒,說你想我。”陳陌再次勾起宋箬溪的下巴。

“想你。”如果陳陌肯走,宋箬溪不介意撒個小謊。

“真乖。”陳陌笑了,“溪兒,我要走了,有空,我再來看你。”

“哎,她們倆怎麼弄醒?”宋箬溪見陳陌要走,忙問道。

陳陌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拋給宋箬溪,“給她們聞一下。”

拿小瓷瓶給兩人聞聞,兩人就會醒,但是要怎麼解釋她們突然暈倒這件事呢?宋箬溪有些頭痛,該死的陳陌,真是會給她找麻煩。想不出說辭,但不能讓香繡和薄荷繼續躺在地上,沒辦法只能先將兩人弄醒再說。

“姑娘,出什麼事了?”兩人醒來同時問道。

宋箬溪佯裝不知地搖頭。

“剛纔好象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香繡皺眉回憶道。

“哎呀,該不會有賊偷偷溜了進來吧!”薄荷一臉驚恐地道。

“哪個賊會蠢得跑到知府府上來偷東西。”宋箬溪否認她的說法,眸光微轉,“有可能是昨天夜裡我們沒睡好,被堂上某人的臭氣給薰得受不了,走出來就暈倒了。”

香繡和薄荷笑了起來,“姑娘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是她滿身的臭氣把我們薰暈倒的。”宋箬溪非把責任往李曉棠身上推。

這種說法自是不能取信兩人,宋箬溪挑眉道:“如果不是她的臭氣把我們薰倒的,那你們說我們怎麼會突然暈倒的?”

香繡和薄荷回答不出來。

“算了,這是件小事,就當沒發生,不要跟旁人提起,免得太太知道會擔心。”宋箬溪囑咐道。

兩人雖覺得這件事怪怪的,可是姑娘既然已經這麼說了,兩人也不好再緊咬着不放,小心地伺候宋箬溪回房換裙子。

宋箬溪中途退席回來換裙子,裙子上又有那麼一大塊茶漬,勢必引來劉四娘和蠶孃的詢問,知道堂上發生的事。蠶娘眸色沉了沉,問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教訓教訓她?”

“蠶娘,狗咬我們一口,難道我們就要去咬狗一口嗎?”宋箬溪輕笑道。

蠶娘笑道:“姑娘說得有理,不與她一般見識。”

“象她那種人,日後會有厲害的人給她大教訓,我們沒必要理會,省得髒了我們的手。”宋箬溪換了一條水紅色繡白菊的裙子,把梅花耳墜換成菊花耳墜,帶着香繡薄荷回了暖香堂。

戲臺上的戲已近尾聲,“……何況他既不認我,我還有何面目活世上。我只能,閉門推出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張……”

宋箬溪悄聲走了進去,到姑娘們那邊坐下。姑娘們見她來,都紛紛出言安慰她。

“我沒事,讓各位姐妹們擔心了。”宋箬溪淺笑道。

“溪兒姐姐,我幫你想法子教訓她。”易友德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宋箬溪一驚,忙勸道:“德兒妹妹,千萬不要亂來,會惹禍上身的。她是個妾,以後我們不會跟她打交道,沒必要理會她,就當她是個瘋婆子。”

“三妹妹,溪兒姐姐說的有理,你要聽話。”易友貞附和道。

易友賢瞪着她,沉聲道:“三妹妹,你要亂來,我回去告訴娘,禁你足,罰你抄《女誡》一百遍。”

“我知道了,不要威脅我好不好?”易友德嘟着小嘴道。

宋箬溪看着坐在主位上,不可一世的李曉棠,微微淺笑,“德兒妹妹,覺明大師曾說過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姑娘們想了想,笑讚道:“覺明大師此言甚是有理。”

說話間,戲臺上的戲已唱完,姑娘死,書生亡,一場悲劇慘兮兮。紀芸評點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知禮數,何至於此?”

“宋夫人說的有理,人不知禮數,如同禽獸。”張夫人指桑喊槐。

“比禽獸還不如,烏鴉尚知反哺,小羊還知跪乳。”易大夫人也是話中帶刺。

李曉棠聽出言外之意,冷笑幾聲,起身道:“後生的鬍子比眉毛長,這戲已看完,本夫人要回去了。”

紀芸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沒動,淡淡地道:“夫人慢走,我這裡還有客要陪,就不遠送了。”

李曉棠盯着紀芸,“宋夫人好無禮,客人要走,連送都沒送,何來遠送一說?”

“不知道夫人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句話,叫做‘禮尚往來’,我與有禮之人講禮,與無禮之人,就無須講禮了。”紀芸毫無畏懼地與她對視,“雖說世子尚未娶世子妃,但祺郡王府還有郡王妃在,改天我到要去拜訪拜訪郡王妃,把這事說上一說,到要看看是誰無禮。”

李曉棠雖然小人得志張狂了點,但對郡王妃還是有所忌憚和畏懼,臉色微變,拂袖而去。

紀芸起身向各位夫人賠罪,“今日真是失禮,還望各夫人莫在意。”

“不速之客上門擾事,不怪夫人。”衆夫人都能體諒。

又喝了一杯茶,說了幾句閒話,男賓那邊散席,衆夫人攜女告辭離去,榮蕎早就將備好的荷包拿來,讓宋箬溪一一送給各位姑娘。

送走客人,紀芸就把宋箬溪帶回院子,“我的兒,委屈你了。”

“娘,我沒覺得委屈,我只是有點奇怪。”宋箬溪皺眉,“我是不是以前得罪過她?”

“你見都沒見過她,怎麼會得罪她?”紀芸輕嗤一聲,“承恩候以前在工部織染所任大使,不過是個小小的九品官。李家一族,並無人在朝中當高官,與宋家從來就沒有來往過。”

“這就奇怪了,她誰都不找,直接就找上我,還那麼失態地把茶水潑在我身上,好象與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紀芸沉吟片刻,道:“這件事是有些蹊蹺,一會我問問你爹爹。”

宋箬溪扭了扭脖子,打了個呵欠,道:“娘,我好累,我要回房睡覺。”

紀芸聽她說累了,趕緊讓婢女伺候她回房。宋箬溪剛離開沒多久,小廝就扶着宋綏回來了,帶着些許的醉意。

紀芸讓婢女送上醒酒湯,灌了他兩碗,幫他脫下外袍,安置在晝牀歇着,點了炷安寧香,把婢女遣下去,她坐在一旁翻看賬冊,九月底,又要安排打點過年的禮物,往京裡送的東西也要準備好,趁着沒下雪,早早就要送過去,免得路上耽擱,孃家那邊晚點到沒事,宋家那邊是萬萬晚不得的。

宋綏迷迷糊糊的睡了小半個時辰,睜開眼,看到紀芸在身旁守着他,心中感動,到底是結髮夫妻,坐起身來,柔聲喊道:“芸兒。”

紀芸微愕,回頭一看,笑道:“老爺,你醒來了。”

“芸兒,我想聽你叫我三郎。”宋綏趿着鞋走了過去,從背手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

紀芸嘴角輕抽了一下,這人喝醉酒還沒清醒過來嗎?

“芸兒?”宋綏含住她耳垂,用舌頭輕輕地舔着。

紀芸只覺得渾身一陣酥麻,就順着他的意喊道:“三郎。”

嬌滴滴的聲音,令宋綏心癢難耐,一把抱起她,往內室走去。紀芸有事要與他說,並不想與他同房,可又架不住他酒後的蠻勁,只得如了他的願。

荒唐過後,雲收雨散,紀芸窩在宋綏懷裡,半眯着眼道:“老爺……”

“叫爲夫三郎。”宋綏一腔柔情蜜意。

紀芸哭笑不得,這人今日是什麼了?“三郎,易家兄弟如何?”

“學識還算不錯,只是大的那個太過死板,小的那個太過活跳,都非良配。”宋綏瞧不上易家兩兄弟。

紀芸蹙眉道:“大的是太老實了,小的那個才十六歲,性子再磨上兩年也就好了。”

“大的那個配湖兒到是合適。”

聽這話,紀芸氣得俏臉微微扭曲,恨不得一口咬死宋綏算了,她爲女兒相中的人家,豈能讓給宋箬湖?就算女兒不能嫁給過,她也絕對不便宜宋箬湖,寧願不結這門親,忍了半天,才把這口怒氣給忍下去,換了個話題道:“老爺,今日在暖香堂祺郡王世子的那個小妾尋溪兒麻煩。”

“爲什麼?溪兒招惹她了?”

紀芸就將暖香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問道:“宋家與李家素來無怨無仇的,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寫信去京裡問問。”

“這事一定要問清楚,不能讓溪兒白受了這個委屈。”

“溪兒能忍下氣,不當衆與她發生衝突,做得非常好。”宋綏撫着紀芸的背,讚道。

“在自己家裡還要被人欺負,只能忍氣吞聲,我看着好心疼。”紀芸帶着哭腔道。

宋綏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寒光,連祺郡王世子的小妾都敢如此囂張,不就是欺負他只有五品官職,且等着,將來他遂了凌雲志,必會讓祺郡王世子知曉他的厲害。

暖香堂發生的事,瞞不住宋淮,知道姐姐受了委屈,提着鳥架子來哄姐姐開心,卻不想宋箬溪在睡覺,就去廚房尋蠶娘,直接道:“蠶娘,我要替姐姐出氣,你助我一臂之力。”

蠶娘就把宋箬溪的意思告訴了宋淮。

宋淮凝眸想了一下,道:“好,我聽從姐姐的意思,不去找那個女人的麻煩。”

經過這天的事,宋箬溪的好名聲就傳開了,人人都說宋知府的二姑娘,知書達理,有容人之雅量,是名門閨秀的典範。再者,她又有聖僧贈送的佛珠,更讓人覺得她是有福氣之人,各府的姑娘都願與她結交。

而紀芸從京中請來的嬤嬤也進府了,嬤嬤姓嚴,四十有七,清瘦幹練,頭上的髮髻梳得一絲不亂,雙目炯炯有神。她向宋綏和紀芸行了禮,就提出要見見四位姑娘,看看她們的坐立行走。

宋箬湖因此又再次被放了出來。

四位姑娘站在了嚴嬤嬤面前,聽從指揮。

“請四位姑娘給老爺太太行禮請安。”

“請四位姑娘各走一圈。”

“請四位姑娘坐下。”

“上茶。”

“請四位姑娘各喝一口茶。”

四人一一照做後,嚴嬤嬤欠身道:“老爺,太太,二姑娘不必學了。”

“爲什麼二姑娘不用學?”紀芸請嚴嬤嬤主要是爲了教宋箬溪,那三個是搭頭。

宋綏目帶疑惑地看向嚴嬤嬤。

嚴嬤嬤脣角微勾,“二姑娘的姿勢標準優雅,已無須再學。”

“嬤嬤,難道我的姿勢就不標準優雅嗎?”宋箬湖不服氣地問道。

“大姑娘的姿勢不標準不優雅。”嚴嬤嬤直言不諱。

宋箬湖不屑地撇嘴道:“你老眼昏花了吧。”

“湖兒,不得無禮。”宋綏訓斥道。

嚴嬤嬤看了宋箬湖一眼,欠身對宋箬溪道:“二姑娘,可否勞煩你再做一遍?”

“好。”宋箬溪放下茶杯,站起身,走了一圈,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嬤嬤,這樣可以了嗎?”

“辛苦二姑娘了。”嚴嬤嬤淡淡一笑,“大姑娘可看出來了?”

“我也是這麼走的。”宋箬湖梗着脖子道。

“三姑娘可看出來了?”嚴嬤嬤換個人問。

宋箬池想了一下,道:“二姐姐走路時,裙襬幾乎沒有晃動。”

嚴嬤嬤微微點點頭,“四姑娘看出什麼來了?”

“二姐姐是用三指提杯蓋的。”

“兩位姑娘說的都對,三位姑娘的姿勢粗看來,沒什麼大問題,可是細看就不及二姑娘甚多。老奴就指出三姑娘的其中的一處錯誤,其他慢慢再來改。大姑娘坐下時,向後挪動,十分的不雅。三姑娘走動時,腳步不夠輕盈。四姑娘接杯時,險些沒有接住,喝茶時發出了聲音。”嚴嬤嬤毫不客氣地道。

紀芸臉上露愉悅的笑容,她的女兒果然是最出色的。

宋綏汗顏,看來還是嫡妻教得好,連宮裡出來的嬤嬤都挑出不差錯來,起身道:“嬤嬤,下官的這三個女兒就有勞嬤嬤好好管教了。”

“老奴必不負大人所託。”嚴嬤嬤欠身道。

對於嚴嬤嬤只教三個庶女的事,紀芸有點鬱悶,早知女兒不用學,她費這麼大勁請個嬤嬤來做什麼?爲他人做嫁衣,尤其是爲宋箬湖那個不尊重嫡母的丫頭做嫁衣,她說什麼也不願吃這個虧。

不過人已請來了,紀芸不可能就這樣把人送走,就遣秦孝家的去跟嚴嬤嬤傳了幾句話,“三位姑娘是姨娘生的,嬤嬤別太嚴厲,免得太太不好做。”

嚴嬤嬤經歷世事,如何不知這話外之意,管教起來,就沒有那麼嚴格,大面上不出錯就成。反正這銀子又不是姨娘給她的,只要太太滿意就好。

宋箬湖三人跟着嚴嬤嬤學禮儀,宋箬溪跟着紀芸學管家理事。轉眼到了九月二十九日,宋箬溪還不見金萃樓傳話過來,正打算明天去金萃樓一趟,金萃樓派侍婢送畫上門。

宋箬溪志在見人,並不是要這幅畫,“你們東家少爺現在還在不在金萃樓?”

“回姑娘的話,東家少爺昨日就已經離城回京了。”侍婢按照尚掌櫃的吩咐答道。

“這畫他說賣多少銀子?”

“東家少爺說,好畫送給惜畫人,不收姑娘的銀子。”

宋箬溪眸光微轉,道:“我不能白要別人的東西,這畫你帶回去,轉告你家掌櫃的,就說,我要與你們東家少爺親自談價錢。五天內,若是他不來見我,我就讓我爹爹封了你們的鋪子。”

那侍婢只得將畫又拿了回去,並把宋箬溪說的話轉告給尚掌櫃聽。尚掌櫃拿着畫去雅室見上官墨詢,“少爺,宋二姑娘不肯收畫,她要與你親自談價錢。五天內,若是你不見她,她就要讓知府大人封了鋪子。”

上官墨詢似乎沒聽到尚掌櫃的話,依舊看着手中的書。

尚掌櫃搓了搓手,道:“少爺,萬一惹惱她,她真讓知府大人來封鋪子,怎麼辦?”

“那就讓她封鋪子好了。”上官墨詢不甚在意地道。

“少爺,這……這怎麼成?”尚掌櫃急了。

上官墨詢擡頭看着他,“尚叔,宋知府爲官清廉公正,不會隨便封店鋪的,你無須擔心。”

“可是,少爺,若是那二姑娘找個藉口,哄得宋知府封了鋪子怎麼辦?”

“她不會的。”上官墨詢向後靠在椅背上,眸色幽深,她會那麼說不過是要逼他出來,可是明知她會成爲他的侄兒媳婦,他又怎能再見她?他不能讓那一點悸動繼續擴散,他不見她,就不會被撥動心絃,就會慢慢地忘記,他和她就只叔叔和侄媳婦。

“萬一……”

“沒有萬一。”上官墨詢打斷他的話,“尚叔,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去忙你的。”

尚掌櫃不明白上官墨詢爲何不肯見宋箬溪?想問,又不敢問,嘆了口氣,退了出去。

上官墨詢看着桌上的畫軸,脣邊露出一抹苦笑,這丫頭好固執。

就在這天,庹焰住進了城中最大的客棧,這件事,宋箬溪無從知曉。

五天過去了,金萃樓沒人來,宋箬溪非常生氣,可是她還沒辦法以勢壓人讓宋綏封鋪,跟紀芸說了一聲,親去店鋪找麻煩。

尚掌櫃一看宋箬溪第三次登門,陪笑道:“姑娘你來了。”

“那副畫呢?”宋箬溪問道。

“在房裡掛着。”

“取下來給我。”宋箬溪氣呼呼地道。

“姑娘請稍等,小的這就給你取來。”尚掌櫃讓侍婢招呼宋箬溪坐着飲茶,他急急忙忙往最後一間雅室走去。

進了門,尚掌櫃對上官墨詢行禮,道:“少爺,宋姑娘來了,她要這幅畫。”

上官墨詢把手中握着的畫遞給尚掌櫃。

“少爺,老奴問逾越的話,您爲什麼不肯見她?”尚掌櫃還是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我不認識她,爲什麼要見她?”上官墨詢睜着眼說瞎話。

這句話任誰都不會相信,可尚掌櫃不敢拆穿他,只得拿着畫出來見宋箬溪。

“掌櫃的,你轉告東家少爺,算他狠。”宋箬溪咬着銀牙,恨聲道。

尚掌櫃苦笑,“姑娘慢走。”

宋箬溪帶着香朵和青荷出了門,上了馬車。

香朵看她一直板着臉,輕聲問道:“姑娘,畫既然已經買到了,你爲什麼一定要見那位東家少爺?”

宋箬溪不好說實話,想了一下,道:“你就當你家姑娘吃了雞蛋,覺得很好吃,想見見下這蛋的母雞。”

兩個婢女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宋箬溪看着手中的畫,微微垂瞼,嘆了口氣,畫畫的人,如此迴避她,或許有難言之隱,算了,她也沒必要爲了這麼件小事,咄咄逼人,就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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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表演(下)第二十三章 玉璧第二百零八章 僧勸君莫違天命第五十章 夜色第二百五十一章 天涯明月共此時第一百四十七章 宛轉無奈成情意(小修))第三十八章 看戲(下)第一百八十二章 做賊心虛送上門第三十八章 看戲(下)第一百四十七章 宛轉無奈成情意(小修))第二百四十五章 姜氏驚聞妾有喜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喜日猙獰初現第一百九十三章 自取其咎入離巷第七十五章 再惹事端終遭厭第一百八十一章 回城途中遇刺殺第一百六十四章 火燒馬車逃生去第八十三章 除夕宴不歡而散第二百四十二章 蠢婦人難以教化第五十七章 牽掛第一百六十一章 與君王言辭交鋒第十章 法會第一百四十九章 及笄禮取字瓔瓔第九十七章 路坎坷何去何從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計一計又一計第二百二十一章 街上偶遇兩故人第七十八章 見二老箬湖告狀第一百九十五章 賓夫人癡人說夢第一百章第二百一十七章 表明心跡願做妾第二百五十四章 左右爲難難煞人第九十一章 從來花無百日紅第一百八十五章 家宴上夫人有喜第二百零一章 借春寒潛入東苑第九章 謊言第一百三十八章 桃花庵前生事端第二百三十章第二百四十一章 無知蠢婦被怒訓第六十九章 聽戲文深有感觸第一百六十七章 無意間阻撓情緣第一百五十二章 誠信君子拒媵妾第一百八十五章 家宴上夫人有喜第九十八章 縱然不願亦成全第一百七十五章 認親宴人馬紛紛第一百六十八章 船行河中瑣事多第一百五十九章 接口諭入宮賞花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相見皆大歡喜第七十三章 動真怒裝病懲夫第九十九章 紅塵之緣難了斷第二百一十九章 略施小計送瓶兒第二百三十一章 驚見故人庶母酸第二百三十九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第二百二十三章 烹茶聽雨撫琴樂第二百一十二章節 借宴會解禁足令第六十五章 宅門斗法智者勝第一百七十章 約來生忘記彼此第三十章 賞梅第二百三十六章 夜聞密事暗心驚第二百二十四章 喜見郎君安然歸第二十五章 生日第一百二十三章 爲家門各自盤算第二百零三章 抓兔引來馬蜂蟄第五十一章 情詩第二百二十五章 浣花宴突發意外第八十三章 除夕宴不歡而散第八十章 家人相聚樂融融第二百零四章 爲施恩意外失子第二百五十四章 左右爲難難煞人第一百八十六章 歡喜平安君歸來第二百零四章 爲施恩意外失子第五十七章 牽掛第一百七十九章 送梅品茗意何爲第十五章 家事第五十八章 合奏第一百六十三章 在被劫走的路上佛說緣分第五十五章 相見第五十四章 弟弟第一百七十四章 婚後生活二三事第二百零七章 螳捕蟬黃雀在後第二百五十八章 後記第一百六十章 用心機意在美人第八十章 家人相聚樂融融第一百三十五章第九十五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第三十三章 投棧第一百五十二章 誠信君子拒媵妾第一百三十八章 桃花庵前生事端第二十章 吹笛第一百五十二章 誠信君子拒媵妾第一百九十三章 自取其咎入離巷第九十六章 花朝節重逢故友第三十七章 看戲(上)第二百一十二章節 借宴會解禁足令第一百二十章 一字懲處猥瑣男陽光、花朵、淨水般的語言第四十章 表演 (上)第三十三章 投棧第一百九十二章 除夕夜借戲暗嘲第十三章 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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