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靈依被太后喝止,才驚醒,堪堪地駐足,站在門檻處,回首望向太后。
太后臉色有些發沉,對她沉聲問,“你這容貌,是怎麼回事兒?”
許靈依心底一突,但很快就鎮定下來,轉身走到太后身邊,對她說,“姑祖母,我在府中閉門反省這些時日,每日裡鑽研醫書,這容貌是……服用了些調理的藥……”
太后也隱約聽聞許靈依從中秋夜宴之後,一直閉門不出,是在研究醫書,她聞言將信將疑地說,“是你自己按照醫書,自己開的調理之藥?”
許靈依點頭,“正是。”
太后聞言盯着許靈依看了片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說不上來,便心思一動,對她說,“哀家最近華髮又多了,你這調理之藥當真有駐容養顏之效?不如也給哀家寫個藥方,哀家也試試。”
許靈依心底一跳,“姑祖母,這……”
太后看着她,笑道,“怎麼?你不願意?有好東西,自己藏着掖着?連哀家也捨不得給?”
許靈依連忙搖頭,“不是。”
太后道,“不是就寫出來。”話落,對身旁的嬤嬤說,“你去,給她鋪設好筆墨紙硯。”
嬤嬤連忙去了。
太后笑看着許靈依,“哀家近半年不見你,你容貌的確大有變化,哀家老了,對這容貌華髮之事,十分在意。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明明很漂亮了,還想更漂亮。”
許靈依被架在了架子上,躊躇半晌,一咬牙,對太后說,“我這藥方子不見得對華髮管用,不過姑祖母也可以試試。”話落,她轉身,去鋪好的宣紙上提筆寫藥方。
太后注意觀察她,便看到了她手腕處的鳳尾花,“咦?”了一聲,問,“靈依,你手腕上我記得沒有花,這是什麼時候有了一朵花?”
許靈依往回縮了一下袖子,回話說,“姑祖母,這是我自己閒來無事紋刻上去的。”
太后看着她,“你過來,讓哀家瞅瞅,哀家這眼睛花了,距離得遠了看不到。”
許靈依放下筆,來到太后跟前,挽起袖子,露出鳳尾花。
太后拉着她手腕,仔細地看了片刻,誇獎說,“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紋刻的手法了?如生長在身體裡的一般,栩栩如生,漂亮極了。”
許靈依笑着說,“閒來無事時胡亂鑽營的。”
太后放下她的手,對她說,“到底是年輕,這種花飾是不能隨意往身上紋刻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話落,她道,“罷了,你父母都已故去了,哀家今日心情不錯,便不說你了。你快去寫吧。”
許靈依點點頭,回府繼續寫藥方。
過了許久,終於寫出了一張藥方出來,遞給了太后。
太后伸手接過,入目處,是娟秀的端端正正的楷體,她看着許靈依的字,京中大家閨秀,大多都學這種秀氣的楷體,稍微有些風骨,但可惜戾氣藏在秀氣裡,過於陰重。她想起蘇風暖早先開的那張藥方,二人字跡可謂是天差地別,一個從人到字,都讓人透着不舒服,一個從人到字,都處處透着讓見到她的人舒適。
她想着自己今日這是怎麼了?以前看靈依這孩子,覺得最可心不過,出身許家,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閨秀,若非皇后與月貴妃鬥了多年,國丈與皇上斗的也不可開交,她早先也還有打算讓許靈依嫁給太子入宮爲後的,那樣的話,許家就三代爲後了。
可是如今,這孩子怎麼越來越邪性了?連她都覺得看着她便有些不舒服從心底裡滋生出來。
太后沉默片刻,點點頭,笑着道,“好,哀家回頭便讓人煎熬了,試試你的方子。”
許靈依點點頭。
太后讓她坐下,又對她問話,“哀家也有許久未見國丈了,國丈近來在做什麼?”
許靈依道,“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冷,爺爺身子骨也不太好,在府中閒賦着了。還有沒幾日就過年了,除夕夜宴若是依舊不改往年規矩的話,姑祖母很快就會見到爺爺入宮與您和皇上一起賀歲的。”
太后笑着點頭,“也是。”
二人又敘話半晌,太后乏了,許靈依起身告辭,太后留她用午膳,她搖搖頭,說回府陪爺爺一起吃,最近幾日,都陪爺爺一起用午膳。太后聞言也不再強留她,便吩咐嚴公公將她送出了慈安宮。
待許靈依離開後,太后對身邊的嬤嬤說,“去,派人將太醫院的孟太醫給哀家請來。”
“是。”那嬤嬤立即吩咐人去了。
太后拿出早先蘇風暖開的那張藥方,又拿過許靈依開的藥方,對看對比半晌,嘆氣地搖頭。
不多時,孟太醫來到了慈安宮。
孟太醫給太后見禮後,太后擺手,將兩張藥方子遞給他說,“哀家今日得了兩張駐容養顏的方子,不知該服用哪個,你幫哀家看看,哪個好?好在哪裡?哪個不好?不好在哪裡?”
孟太醫點頭,伸手接過兩張藥方子,入目一看,就知都是出自女子之手。自古以來,後宮之事,最不能馬虎大意,凡事都需要謹慎對待。於是,孟太醫仔細地看了起來。
看了片刻後,他拿着蘇風暖的那張方子說,“太后,這張方子妙啊!雖然開此處方之人好像是筋骨乏力,體虛脾虧,握筆沒有力氣,但這方子不得不說是鮮少的好方子。既針對您這個年紀之人的少眠多夢,又針對華髮復生。若是讓老臣開,老臣也是開不出這樣絕妙的方子的。不知這方子是出自何人之手?”
太后聞言不答話,對他問,“另一張呢?”
孟太醫聞言道,“這另一張方子,顯然開這張方子的人也是略通醫理,但對於有些草藥的妙用還不盡祥知,其中有兩味藥物,單獨用可行,放在一起用,卻是有大害,損傷脾臟,不可擅用。”
太后一驚,“竟然是這樣?”
孟太醫點頭說,“不止如此,這張方子用的藥物都是藥效極強的藥物,雖然都是好藥,但正因爲如此,烈性才大,有失溫和,若是依照此方子服用的話,不止造成脾臟損傷,還會虛不受補,後果便嚴重了。”
太后聞言道,“竟然是這樣,這張方子可有駐容養顏的速成功效?”
孟太醫搖頭,“這樣的方子,對於駐容養顏……老臣愚鈍,真沒看出有什麼功效,害大於利……”
太后聞言疑惑,心想着既然如此,許靈依是怎麼回事兒?她沉思半晌,對孟太醫道,“有勞你了。”
這話就是送客了,若是往日,孟太醫該順勢說告辭了。這時卻沒說要走,而是看着太后問,“那一張妙方,還請太后告知老臣。”
太后聞言頓時笑了,“你可真是個醫癡。”話落,對他道,“你所說的那張妙方,是出自蘇府小姐之手。”
孟太醫聞言一怔,訝異道,“蘇府小姐開的藥方子,老臣研讀過,如今還時刻放在身邊收着,字跡不該是……”話落,他忽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地說,“老臣懂了,老臣見過蘇小姐的藥方子,是她未受傷之前的,受傷之後手骨乏力,字跡是該這般虛脫纔是,老臣真是笨,這南齊京城還有誰的醫術如蘇小姐一般,能開出這樣的妙方?怎麼就沒想到呢。”
太后聞言笑看着他,“你時刻收藏着蘇府小姐的藥方?”
孟太醫點點頭,“老臣醫術淺薄,研習醫書一輩子,卻不及蘇小姐,以她所開的藥方,時刻鞭策自己……”
太后笑着說,“你既然隨身收着,這倒是讓哀家好奇了,你拿出來,哀家也看看,哀家還未曾見過蘇小姐沒受傷前的字跡。”
孟太醫點點頭,伸手入懷,拿出一塊包裹的帕子,慢慢地打開,裡面折着一張藥方,他小心地取出來遞給太后。
太后看着他仔細珍視的模樣,笑起來,“若是被葉裳看到,以爲你對蘇府小姐別有什麼心思?這般珍視她開的藥方。”
孟太醫連忙說,“太后開老臣的玩笑,老臣不是……是……”
太后笑着擺手,“行了,哀家知道你愛醫成癡,沒別的意思,的確是在開你玩笑。”話落,她伸手接過藥方。
這張藥方,與今日蘇風暖所開的藥方大爲不同,字跡龍飛鳳舞,狷狂潦草,這樣的草書,她還是第一次見,實在看不出是出自女兒家的手筆,一點兒柔軟的痕跡都不見,越看越漂亮,看着這樣的字跡,就跟一個人肆意的舞劍一般。
她拿着藥方看了半晌,又對比了半晌,對孟太醫說,“你確定這張藥方是蘇府小姐所寫?”
孟太醫立即說,“錯不了,老臣當日親眼看着她寫的藥方。”
太后見孟太醫十分肯定,想着她今日也是親眼看着蘇風暖寫的藥方,受傷前和受傷後寫的字跡,當真是判若兩人。
孟太醫看着太后問,“太后,您……能不能讓人摘抄一份您的藥方,將蘇小姐給您的藥方送給老臣收藏?”
太后果斷地搖頭,“不行,這是她給哀家的。”話落,將他的藥方遞還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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