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整,那看守的警員前來呼喊,“被告宋七月,時間到了。該出發了。”
宋七月早就醒來洗漱過了,她好似等待這一刻,也是等待了許久。她起身迎向那扇被打開的門,拖着腳銬邁了出去。
同一時刻,莫氏老宅裡莫徵衍率人亦是駛離了別墅。
一路上車子往法院而去,齊簡駕車。何桑桑在側。只透過那前車鏡,不時的望過去,可以瞧見後車座的他,一臉的肅穆。那等待已久的時刻就要到來,他的神情如此沉靜卻是安然。
這是本案的第四次開庭,和前三次一樣,還是原先的法院,就連庭號也是一樣。只是時間,卻是從下午換成了上午。上午九點三十分,本案將會準時開庭。衆人又是紛紛到來,入座各自的席位。像是往常每一次一樣。
康氏到了,康子文作爲原告的康氏代表被請進了後方的休息室。
龍源一行也是到了,李承逸則是護送程青寧到來,警方帶了程青寧也要往後庭而去,就在分別前,李承逸微笑說道,“請等一下,我太太身體有點不舒服。”
李承逸輕輕護住程青寧,好似是在關心她是否不適。但是旁人不知道的是,他垂眸那一瞬,注視着她的眼睛道,“青寧,該說的。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
是他的話語,如同警告。程青寧對上他的眼睛,如此的深沉。
“好了,不舒服就告訴警員,他們都會照顧你。”李承逸又是叮嚀着,他回頭朝警員道。
喬晨曦終究也還是到來,她遇上了楚笑信,楚笑信見她一人,便是打了招呼,“進去吧。”
喬晨曦點了個頭,一向性子高傲活潑的她,今日卻是不怎麼愛說話,明豔如她也瞧上去有些憔悴,不知爲了什麼而牽絆住了,所以纔會如此的沉默。在進去後,只見莫徵衍還未到,楚笑信坐了一側。喬晨曦靜靜鄰座而坐。
莫柏堯和莫斯年在之後到來。
今日,孫穎滋以及陸展顏一行不曾再出現。孫氏高盛集團的大廈裡,孫穎滋剛剛進辦公室,她前來上班。她卻遲遲靜不下心來,於是按下內線將陸展顏喚了來,“真的不去嗎?”
陸展顏蹙眉,“還是不去了。”
“可是……”孫穎滋的眉頭蹙的更緊,道了聲後卻是沒了話,陸展顏道,“我們去了,也不能解決什麼,就在這裡等待結果吧。”
更何況,先前秦世錦已經說了,不許再過問。
“那蘇楠去了嗎?”孫穎滋又是問道。
陸展顏回道,“剛剛我打過電話去藍天了,她也到公司上班了。”
就連蘇楠都沒有去,孫穎滋也是隻得安靜坐了下來,“那就等結果吧。”
至於那結果究竟是什麼,卻是懸心無比。
一旁的時鐘,已經即將走向羅馬數字“vi”!
就在九點三十分即將到來之前,幾輛車子抵達法庭。那是宋家一行,宋家人入了法庭再次入座。
此時,庭上已經漸漸坐滿了人。
只是瞧向那一側,卻是原告方的主角,莫家的大少莫徵衍沒有在列。
今日的庭審,莫徵衍作爲原告方莫氏集團將會在第一時間出現於原告席,所以他不在旁聽席上。
那庭後的休息室裡,莫徵衍坐等着,時間的指針慢慢遊走,就在寂靜裡走向了那下垂的九十度數字。
“莫先生,請您上庭。”警員通知。
莫徵衍微笑頜首,他起身上庭。
庭上,原告方代表莫徵衍先生入席。他緩緩而至,從容的步伐讓人感覺他好似不是在庭上,不過是在出席一場會晤。
緊接着,本案主要被告人之一宋七月也被帶上了庭。這一次的出現,宋七月沒有笑容沒有任何的表情,她像是早就麻木了,所以這樣的面無表情。只是這份麻木裡,竟有一種肆意的灑脫來,好似再也無所顧忌。
就在九點三十分的準點,準時的開庭時間,就在原告被告律師都在位後,法官和陪審團們上庭入了席,在職人員也都是一一在位這一次的庭審,和往日一樣,卻又有些不同來,這種凝重的氣氛更是富有壓迫感。
“本次開庭,是就731商業罪案進行的第四次公開審訊,現在確準被告原告等人是否屬實本人……”
那開庭的程序早就熟悉,所以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庭上激烈的辯論陳述着,其餘被告等人也被一一傳訊,龍源一行上來了,又下了庭去,邵飛也是上了庭,在一番提問質疑反覆後,他的情緒激動起來,似乎是無法再繼續溝通,也深覺已經沒有出路沒有了可能,他怒喊着,“宋七月!你是瘋了!你說的話都是瘋話!法官,陪審團,她沒有這麼做過,她神志不清,她是瘋了!”
喬晨曦在座席上看着邵飛怒喊着,她憔悴的臉龐上那份沉默終於破裂,這樣的凝着。
由於邵飛的言行太過激動,所以最終法官讓警員帶他下了庭,在被一路帶走的時候,邵飛還在喊,“宋七月,你瘋了嗎!你是不想活了嗎!”
原告律師道,“現在我方出示一份醫院的證明,證明被告宋七月女士精神狀況無恙。”
那證明被呈上法庭,是宋七月的健康報告,不僅是身體上更是心理上的,原告律師又道,“被告身心健康,沒有出現任何的異樣情況,所以她在庭上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具有法律效益!”
在看過精神鑑定書後,庭上又請出了博納的負責人另一位被告程青寧,程青寧上了庭,律師詢問,“被告程女士,現在在庭上,請你誠實回答,在本案裡你究竟有沒有出賣自己的公司,做違法的勾當?”
“我沒有!”她斬釘截鐵道。
“那麼你的簽名又是怎麼回事?”布司每血。
“那是我被矇蔽了,我根本就不知情!”
“現在資金已經被捲走了,而你和另一位被告,就是當庭的宋女士,你們是兩家公司的各自負責人,現在對宋女士,你有怎樣的看法?”律師又是詢問。
這問題提的委婉,但是實質就是在質疑,作爲被告的程青寧,是否認爲宋七月就是本案的主使。當下,問題又拋了出來,程青寧當庭一瞬沉默。庭外坐席裡,李承逸看着她,他眼眸緊緊眯起,等待着她的回答。
“程女士,請你回答。”律師又是呼喊。
這一刻,程青寧面對着宋七月,她們兩個女人,原本應該是互不相識,人海中不會有牽扯的兩人,卻因爲同一個男子,同一個項目站立於此。有過糾葛,有過沖突,但是此刻,程青寧面對良心的譴責,面對最真實的自我,她的心中也是漸漸沉靜。
在短暫的沉默後,程青寧出了聲,“在這個案子裡,她有沒有做過,我確實不知道。但是從項目開啓前,到項目落實跟進,這一路里我看到了她在項目上的努力,這份堅持不懈讓人感動。”
“如果你要問我,她是不是主謀,我無法給出回答。我只是覺得,一個用心對待過自己一手完成項目的人,是捨不得將這一切毀於一旦的。”程青寧的聲音清幽,響起於法庭,“我想要說的就是這些,謝謝。”
對於此話,李承逸的眸光一下冷厲,這不在計劃內,也不在昨日談判應該陳述的經過,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她,還是原本的她,不曾改變初衷。
程青寧在上庭發言後又被帶了下去。
而後原告方律師就之前的開庭作進一步的控訴,“徐法官,我方從警方處得到了最新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一切是被告宋七月所爲!”
法官允准對方公開展示證據,律師隨即讓巍警司上了證人席,巍警司道,“各位好,我是負責本案的警司巍樑。現在這份證據是我們從瑞士銀行調取的視頻資料,還有抓取下來的照片,現在可以看見畫面裡的女性,正是本案的被告人宋七月女士,她出入了瑞士銀行,而且多家銀行都有她本人出現……”
那照片被送至法官和陪審團處,而那視頻攝像更是被公開放出,讓衆人目睹。果然,那畫面裡的女人正是和本案被告如出一轍的身影,她出沒於瑞士銀行。
被告委託律師高律師道,“我反對!在所有的畫面裡,出現的都是女人的側影背影,但是沒有正面照片,所以這不能作證!而且,在我方宋女士的出鏡記錄裡,沒有她出鏡前往瑞士的記錄,所以這份證據不可信!”
“一個嫌犯,想方設法要盜取金錢,她怎麼可能會用自己的護照出鏡?現在這個社會,要出鏡有太多的辦法,當然這並不可取,也不符合法律的正常途徑,可是總有這樣的存在事例發生。在偷偷進入瑞士境地後,她就去了銀行辦理手續,視頻裡就是她本人。至於被告律師所說的正面照片,試問哪一個人在作案的時候會留下自己的真面目?”原告律師反問道,“只有清白的人才不會打扮成這樣,就像是這個視頻裡其他的人,請看看她們,哪一個人是這樣黑超遮面,還帶着帽子,她完全就是想掩人耳目!”
“徐法官,陪審團,在座的各位不能夠分辨確準是否是被告,但是被告宋女士的親友還是能夠看出來的,現在有請宋女士的幾位親友當庭作證認人。”原告律師提出了請求。
法官再次允准同意,請上了宋家一行,面對質疑,他們一一回答。
宋連衡道,“是有幾分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不是她的,對於女人的東西我不熟悉。”宋瑾之道,“但是如果問我是不是她,我只能說像。”
宋向晚道,“我要說的,就是我大哥和弟弟說的。”
宋家人的回答被記錄在案,之後周蘇赫也被請了上來,原告律師道,“周蘇赫先生,聽說您和被告宋女士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想請問您,視頻裡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宋女士?”
周蘇赫看向宋七月,而她也望着他。
庭上衆人看着他們,宋向晚注視着前方的他們。
“如果就我單方面而言,我認爲是她!沒有錯,就是她!”周蘇赫沉聲指證。
宋七月只是微笑。
原告律師道,“法官,陪審團,你們可以聽見了,在法庭上,我想他們是完全誠實的,所以沒有任何的包庇和隱瞞,就連宋家的各位都說像,這可信度幾乎是達到了百分之一百,還有誰能夠比親人更熟悉?”
“現在也有請本案原告莫徵衍先生,讓他來認人。”被告律師走向了莫徵衍,“莫先生,請問視頻照片裡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庭上的被告宋女士?”
庭上,莫徵衍道,“視頻裡的女人,她身上穿的戴的,的確是我太太所有。你問我是不是,我不能明確回答,但是我想,一個人的回答或許有失公允,所以就請庭上在座各位一起證明,不管是否認識,又或者是陌生,就你們的眼睛,通過你們所看見了,來證明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原告律師也是扭頭望向法官席,“莫先生已經認出了這些東西的所有物,但是他也很客觀公正,所以沒有用自以爲的思想來判定結論,懇請法官陪審團讓當庭所有人來以起認證,進行不記名投票。”
庭上衆人無數,都看見了視頻和照片,法官和陪審團們有了短暫的交流,陪審團們一致同意,而後衆人一起發起證言。
宋七月默然瞧着這一切,只是覺得這樣的方式如此的熟悉,在從江城回到港城後,在面對董事會質疑的時候,他們攜手共進,也是採取了集團所有職員投票否決的制度,從而保住了孟經理繼續留任莫氏。如今,這同樣的方案也刻印在她的身上,再次重蹈覆轍。
宋七月眉眼亦是飛揚而起,她如臨無人境地,不曾再有過的空曠感受。
還沒有等到當庭在座所有人一起判定,被告席上宋七月卻是出了聲,“不用這麼麻煩證明了,視頻照片裡的女人就是我!”
宋七月早就看過這一切,初次瞧見的時候就是一笑而過,此刻她更是輕鬆自在,看着那視頻裡的身影,她開口道,“白色的套裝是我今年新入的,還有那雙高跟鞋,都是在港城的百貨裡買的,可以去核對。至於那個包,是限量版,是我三年前買下的。”
“對了,那口紅的顏色是我最喜歡的,不過那天去辦事,我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選了暗色的桃紅色,是dior變色脣膏,至於那副墨鏡,跟我的時間就有些久了,帽子是新的,以前沒買過……”
她在庭上一一歷數身上的裝扮,用一種很清和的聲音,就像是在百貨裡逛街一樣的輕鬆感,讓氣氛更顯得詭異來,只在最後,她說道,“這些都是我的東西,這個女人就是我。”
高律師還想爲她辯護,但是如此一來,卻是張口結舌,一下無話可接。
原告律師卻是趁勝追擊,更是詢問,“宋女士,既然你已經承認了,請你交出你在瑞士銀行的賬戶密碼,並且註定給出分散欠款的賬戶。”
“抱歉,我不會給。”宋七月輕聲拒絕。
“你拿走了項目資金款,現在你已經認罪,如果現在你交出錢款,那麼法官或許還會減輕你的判刑。”原告律師遊說勸服着。
宋七月的目光悠悠,“錢,我是不會給的,也不會告訴你們,到底去了哪裡!我這一輩子也不會說,更不會交出來!”
“你這麼做對自己有什麼好處?這是無益的!”律師道。
“你錯了,對我不是無益,對莫氏纔是無益,對莫家纔是無益!”宋七月說着,她的眸光掠過原告律師,穿越過空氣,對上了原告席上一直靜坐的莫徵衍,她嘴角噙起一抹弧度來,“莫徵衍,莫氏現在面臨危機,快要垮了吧?我絕對不會把錢交出來,我就等着看你引以爲豪一心一意守護的莫氏怎麼走向毀滅!這一天不會太久,馬上就到來!”
“哈哈!哈哈哈哈----!”她又是在法庭上放鬆的笑,笑的放肆舒暢,彷彿那所有的仇恨都在這一場即將到來的危機裡就會得以圓滿報仇。
那肆意的微笑聽着,讓人只覺得瘋狂,只覺得太過毛骨悚然,這份驚悚裡最後衍生出一種空寂來,無法琢磨完全。
“咚咚!”徐法官瞧着定音錘,“安靜!被告!保持肅靜!”
又在警員的喝止下,宋七月終於停了笑聲。
然而她的證詞並不能讓法官聽信,於是當庭衆人紛紛投票,在是與不是之間做了不記名的投票。當投票上庭後,得出了結果是,“聽審席上在座七十八人,已經作證的人除去四人,剩餘七十四人,認定被告和視頻裡的女人是同一個人的有七十四人!”
所有的人,這庭上的,又或者不在這庭上的,和她有關的,又或者和她無關的,全都指證證明她有罪!
宋七月笑着,她該感謝,感謝他們的證詞,送她一路順風。
至此以後,一切都將告終。
在庭上被告方律師和原告方律師仍舊在脣槍舌戰,但是所有的證據都在直指被告宋七月,然而被告律師卻無法解釋原委,更無法爲委託人舉證證明清白。更糟糕的是,被告已經認罪。
在激烈的辯論中,時間迅速的過去,眼看着到了最後的環節,那是結案陳詞。原告律師先行而起,他朝衆人道,“本案被告宋七月女士,本身已經存有問題前科,當時沒有不作記錄,之後在職期間是莫氏久遠集團的市場營銷部副經理,憑藉着她的先生對她的信任,卻在期間精心部署一切,只爲了報一仇私恨,更甚至不惜利用嫁人作掩飾,還將無辜的孩子拋棄不顧,這樣的行爲,太過不道德,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更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同樣不是一個稱職的職員。在所有的證據裡,都指向了被告是這起案件的幕後黑手,是她捲走了本案的項目資金,先後總金額換算英鎊值高大近五億,只爲了上一輩的私仇報復她的先生,也幾是本案的原告方莫氏總經理莫徵衍先生,這樣的行爲實在是讓人髮指!”
“現在我方代表莫氏以及博納等數家公司,懇請法庭懇請法官以及陪審團判定被告宋七月罪名成立!”原告律師將這番話語道出,已然是振振有詞十足的把握。
宋七月站在庭上,她依舊是靜靜站立着,沒有再開過口。
而委託律師高律師也是起身隨即作結案陳詞,“法官,陪審團,各位好,我方委託人宋七月女士,在本案中她是無辜的,原告在庭上的提出的證據……”縱然律師受委託,所以極力的想要還予她清白,可是奈何證據已經全部指證,再加上委託人本人已經認罪,這方更是底氣不足,就連最後的結案陳詞都顯得勢單力薄更加的虛無。
終於,高律師結束了陳詞,他入了座。
庭上忽然安靜異常,衆人都在等待結果,而法官和陪審團們則是在雙方考量,在庭審未出結果前暫時休庭十分鐘。
這十分鐘裡,卻是無比的漫長。
在那十分鐘之後,法官等人再次上庭,他公佈了最終判決結果,“今天就731商業罪案的第四次開庭,就被告人宋七月判決如下……”
法官陳述着判決書陳列的事實以及理由,那書面的內容繁複,卻是靜靜響徹整座法庭,就在衆人的屏息中,那判決終是道出,“因本案涉案金額巨大,被告人又不予以歸還,現判定被告人宋七月盜取公司資金虧空公款罪名成立,判處十年有期徒刑,查處個人所有財產歸還原公司作爲彌補,判決後當庭立刻生效!”
就在法庭宣判後,衆人全都意料之中,卻都是悄然無聲。
而宋七月立刻被警方帶下庭,押送往港城郊外的女子監獄服刑。
走下法庭的一剎那,宋七月沒有去看任何人,也沒有去看那一張張曾經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她更沒有看向莫徵衍,只是淡淡一笑轉身而去。
警車往港城郊外馳騁,女子監獄近在眼前,宋七月看着那扇鐵門緩緩打開。
這結果不是如她所願的死刑,卻是十年。
今後的十年歲月,都在這裡。
前塵往事,都在踏進這裡的一刻起灰飛湮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