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嘆道:“她想做什麼?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英兒娶你只爲你長得美,別的你可什麼都沒有,老太太心裡扎着一根刺呢。男人誰不愛美色?卻不知道女人其實都一樣!只由他娶了你,過了那新鮮勁,也就冷下來,好在你生了恆兒,又有聖旨賜婚,老太太不能做得過份,只怕仍要扶着莊玉蘭做正妻,與你平起平坐,若是這般,日後莊玉蘭生的也是嫡子,大爺要再多疼她些,到時只怕恆兒……這些你心裡可得惦量着。老太太要做的事誰也阻攔不了,我疼恆兒,一心只爲你們母子打算,也不怕跟你說:你們院裡那兩個姨娘跟前有我的人,丫頭擡上來的賤妾,她們興不起什麼浪,都有我!我擔心的是你這裡,英兒是個念舊情的,老太太讓他娶,他必定不會拒着,莊玉蘭進了清華院,住的可就是東園,英兒白天黑夜都在的地方,他們本就有情意在,又日日相守,到時你拿什麼和她爭?我想着不若讓咱們玉兒先進去,玉兒與英兒也是極合得來的,到時莊玉蘭再來,玉兒與你聯手,還怕她一個莊玉蘭?”
媚娘聽得一楞一楞的,都不簡單哪,莊玉蘭和鄭美玉,等等!先讓玉兒進去?
她故意做出不解的表情,期期艾艾看着鄭夫人問:“母親要讓玉兒進大爺房裡?可是,以什麼身份?玉兒怎麼說也是大家閨秀,總不能做妾吧?”
將妾字咬得重一些,鄭夫人果然不自在起來,清了清嗓子說:“那也只能怪她的命不好!英兒原也是喜歡她的……你先和英兒說說,我再出面,玉兒擡進來也是良妾,良妾身份又不同,到時幫襯你些,你不至那麼辛苦,又能牽制得莊玉蘭。”
媚娘默不作聲,好一會兒忽然問了句:“母親,父親有幾個妾?也是良妾嗎?”
鄭夫人瞪着她,牙痛似的抽了抽脣角,冷哼一聲:“提那兩個沒臉的做什麼?”
她心裡恨恨的,徐俊英的親孃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臨死將自己的貼身丫環林氏和周氏放還賣身契,許她們做了良民,卻要求老候爺在她死後將她們納爲良妾,她的意圖再明白不過,良妾不比賤妾,由不得繼室拿捏,還可以替她照顧兒子,良妾生的子女雖然不比繼室的子女矜貴,但與賤妾生的子女比就好得多了。候府規矩又不比別家,不論是妻生妾生,但凡是男兒,除開長子,都一視同仁,允其爭上游,有能力者一力舉薦,若不是鄭夫人多年掌管候府,暗地裡打壓,那兩房妾室不知有多猖狂!
鄭夫人是越想越不甘,她嫁進來沒多久,老候爺就擡了兩房良妾進門,妻妾竟然不分厚薄,歇在哪房的日子都一樣,她開始不知道那兩房良妾的來歷,偷眼見老候爺和她們似乎多親切些,心裡還暗自惶恐,思量自己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夠好?明白過來後恨不得想殺了那兩個賤女人。好在她肚子爭氣,生了女兒徐小娟,老候爺喜愛女兒,又見她對長子徐俊英視同己出,才漸漸對她這個繼室上心些,可還是沒少關顧那兩個妾,對她們生的子女同樣重視,老四蘇俊庭、老六蘇俊軒自小不喜舞刀武棒,他親自替他們延請先生讀書習文,周氏後來生了女兒徐小容,他也喜歡得什麼似的,疼之愛之不亞於對嫡女徐小娟……
鄭夫人狠狠閉了閉眼,不願意回想那些煩心事,對媚娘說:“如今只說你房裡的事,你纔剛好起來,我這個做婆母的,自是不好就推個人進去,但若不如此,等過了這陣子,老太太只怕就讓英兒把莊玉蘭娶進來,到時就遲了!”
這個壓力還真大啊!媚娘微微皺起了眉頭,怎麼辦?莊玉蘭要嫁進來得有個章程,婚娶從起議到辦下來,沒有個仨月半載是不行的,除非她又是皇帝賜婚,要是這樣的話徐俊英這輩子也別混了,娶個什麼老婆都要皇帝幫手!
有那個時間緩一緩,她可以喘口氣想辦法怎麼攔下莊玉蘭嫁過來,眼前鄭夫人卻強迫她收下鄭美玉,她是絕對不幹的,王媽媽和翠思她們都說得清清楚楚,這狐狸媚子如此狂妄可惡,讓她進清華院?丟進門前池子裡去餵魚差不多!
當然不能直接跟鄭夫人這麼說,媚娘眨着眼,想着該怎麼敷衍鄭夫人。
昨天躺在徐俊英身邊想了一小會,媚娘算是轉過彎來:古人最看重老年境況,鄭夫人不是剛死了親生兒子嗎?徐俊英不是她親生,她只是繼母,徐俊英現在很孝順,誰知道以後會怎樣?若想老有所養,有所依靠,她乾脆就把恆兒抓去養着,你徐俊英日後要是孝敬我也就罷了,不把我當回事也無所謂,恆兒是我養大的,不怕十幾二十年養不熟他!
鄭夫人是鐵了心要把恆兒當兒子養着防老的,不然她怎麼肯平白無故支持自己掌管候府事務?還不是對恆兒上了心,就像古代裡那些太后皇后,老皇帝死了無所謂,抓住個小皇帝養在身邊,人生從此就有了奮鬥目標,活着再不是件空虛無聊的事了。
可憐恆兒擺脫了失去親孃的厄運,卻又掉進狼祖母的圈套,苦命的孩子,做母親的唯有想辦法多跟他親近,讓他明白母親一直在身邊,他不會缺失母愛。
正想着恆兒,門外就傳來婆子的傳報:“恆哥兒來了!”
媚娘條件反射般倏地跳起來,感應到鄭夫人投放過來的銳利目光,忙控制住自己,微微福身笑道:
“母親,兒媳去迎一迎他!”
鄭夫人淡淡說道:“恆兒如今在我這裡,規矩由我來教,你是他母親,看着就好,莫要你說一樣,我說一樣,倒讓他不知聽誰的!”
“兒媳聽母親的!”
媚娘沒再動,老老實實站在原地,奶孃抱了恆兒進來,恆兒眼尖,看見了母親,呀呀叫着,搖晃着兩手,拼力朝媚娘傾過身子,媚娘只是微笑着看他,卻沒向他伸出手去,示意奶孃抱了恆兒先走去向榻上的鄭夫人問安。
鄭夫人滿意了,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說道:“喲,看到你母親了是吧?那就跟母親說說話去罷!”
媚娘終於將恆兒抱進懷裡,恆兒一雙小胖手緊緊摟住她的脖子,小臉兒蹭到她臉上,哇哇大叫着,彷彿在責怪她昨晚爲什麼將他丟在這陌生的地方,爲什麼沒抱他,沒陪他入睡,媚孃的淚水流了下來,和恆兒的口水交匯在一起,淌了一臉,她硬是咬緊牙關,臉埋在恆兒懷裡,悄無聲息地將眼淚印在恆兒的衣裳上。
還是沒能盡到母親的責任啊!恆兒,原諒母親吧,只要有機會,就來抱你親你,總有一天,母親能抱着你,唱着歌謠陪你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