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蘇姌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回身看了堯冽一眼,道:“我不回去!”
蘇良略有些爲難,嘆息道:“大小姐,這件事老爺已經修書來說明,讓屬下派人出去尋人。您別怪屬下多嘴,你這次的事情鬧得可不小,趁着現在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趕緊回去,老爺會想辦法如何處理這件事?”
蘇姌沉着臉色道:“我現在回去了纔是自投羅網。你有沒有想過,我離開了,京中的蘇家小姐就只有婕兒一個,誰會發現真假?倒是如果我回去了,別人看到兩個蘇家小姐,這纔會引起好奇心,多家追查。再說,這件事珏王殿下已經默許,連王爺都沒有多問,你們又何必跟着添亂?”
“這……”蘇良有些愕然,竟是不知蕭珏會對此事不加追問。
蘇姌又道:“從今往後,你們權當婕兒是蘇家大小姐,而且已經嫁入了珏王府便可,至於我,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怎樣,我絕對不會跟你回京。”
蘇良不由得看了看她身後牀上的堯冽,凝眉問道:“大小姐怎麼會跟堯將軍在一起,又怎會受如此重傷?”
蘇姌猶豫了一下,別開頭道:“堯將軍外出辦事,我……我碰巧也經過這裡,被那些賊匪抓住,堯將軍爲了救我,這才受了重傷。”
說到這裡,她又皺起了眉,轉身對蘇良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必須儘快把堯冽的傷治好,越快越好,他此番外出是受命來辦事的,若是不能按時把事情辦妥,怕是多有不妥。”
蘇良心中有數,面上恭敬道:“大小姐放心,蘇堯兩家素來交好,而且堯將軍又是爲了救大小姐受的傷,於公於私,屬下都一定會用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藥救治堯將軍。”
蘇姌點了點頭,又道:“還有,不要再叫我大小姐,若讓別人聽了去,傳入京中就不好了,你……你就叫我二小姐吧。”
“啊?”蘇良瞪了瞪眼睛。
蘇姌沒好氣道:“啊什麼啊,從現在開始,我和婕兒互換,她是大小姐蘇姌,我是二小姐蘇婕,明白了嗎?”
蘇良連連點頭道:“明白……”
正說話間,身後傳來一聲輕咳,蘇姌立刻拋下蘇良不管,快步走到牀邊,只見大寒天的,他的額上卻冒出密密的汗珠,俊眉緊蹙,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堯冽!”蘇姌心慌,輕輕喊了兩聲,卻見堯冽毫無反應,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不由得慌了神,喊道:“大夫!”
蘇良也跟着忙,不出一刻鐘,莊裡的大夫再次齊聚一堂,忙活了一番,衆人齊齊變了臉色,有些惶恐地看着蘇良和蘇姌。
蘇姌直覺情況不妙,“出什麼事了?”
一名老大夫道:“這……堯將軍體內這毒……有問題……”
蘇姌神色一驚,“有什麼問題你倒是快說。”
大夫道:“此毒與尋常的迷藥極爲相似,不毒發,根本無法察覺它真正的毒性,可是……可是此毒一旦毒發,我們,根本解不了……”
蘇姌慌了:“你們解不了,那就找別人,難道整個伯陽府,就沒有一個能解毒的人嗎?”
衆人皆惶恐,低着頭不敢多言。越是如此,蘇姌心中越是着急,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明白,伯陽府最好的大夫就在蘇立山莊,又到哪裡去找能解他們都解不了的毒的人?
驀地,她神色一凜,轉身對蘇良道:“即刻修書傳給珏王殿下,聽聞王爺認識不好醫術高明之人,他定能找到能解堯將軍體內之毒的人!”
聞言,蘇良片刻不耽擱,立刻領着一衆人轉身出去了。
蘇姌方纔的一絲睏意已經全都消失不見,只是怔怔地守在牀邊,看着堯冽時而痛苦地皺眉,時而呼呼酣睡,心中的悔意一陣接着一陣涌上來。
那些大夫已經說了,十二個時辰之內必須解毒,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已經過了很久,待到子時便是十二個時辰,她不敢想象,如果堯冽有什麼事,她會怎樣。
她心知,從大月城策馬疾行,最快也要四五個時辰,若是晚了……
鼻子驟然一酸,眼淚簌簌落下。
“你不能死……只要你活過來,我答應你,我立刻回大月城,回蘇家,我……我什麼都聽你們的……”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輕呵:“我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蘇姌驚坐起,只見一名白衣女子正快步走進屋內,對於身邊親自引路的蘇良瞥也不瞥一眼,領着自己身後的男子快步走到牀邊,看了看堯冽的臉色,又看了看蘇姌。
蘇姌被她那冷厲的眼神看得一怔,起身問道:“你是誰?”
楚傾不答,擡手示出珏王府的腰牌,蘇姌即刻會意,連忙讓開身。楚傾在牀邊坐下,一邊替堯冽號脈,一邊檢查他的傷勢,而後沉了臉色。
“藥箱。”
陸文欽立刻打開藥箱遞過去,楚傾取出一顆藥丸給堯冽服下,復又道:“針包。”陸文欽便又打開針包遞上前。
楚傾取出一根長針,瞥了一眼身邊的蘇姌,道:“蘇姑娘可否迴避一下?”
只這一聲“蘇姑娘”,蘇姌心下便有了底,這是個聰明人。
關了門之後,陸文欽不由得擰起眉頭小聲道:“公……姑娘,堯將軍這中的是什麼毒?”
楚傾小心翼翼地下了針,手掌聚以內力緩緩滑過他身上的幾處大穴,沉聲道:“是失傳已久的清風散,剛中毒的時候,症狀與中了一般迷藥極爲相似,可十二個時辰之後就會毒發生亡。很多人都是因爲將它誤認爲是迷藥而放棄解毒,最終喪命。”
“如此歹毒!”陸文欽不由輕喝一聲,再擡眼看向堯冽時,眼底含了一絲謹慎,“如此說來,我們再晚來一會兒,堯將軍就沒救了?”
“是。”說到這裡,楚傾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去,仔細看了看堯冽的臉色。
沉默許久,待她收回針時,已是三更。
蘇姌一個箭步衝進屋內,看了看臉色稍有些緩和的堯冽,又看了看楚傾,下意識地抿了抿嘴脣,道:“你就是傅姑娘?”
想來想去,與蕭珏相識、又有如此容顏和醫術的人,只可能有那麼一個,便是蕭珏從容城帶回來的傅寧。
楚傾無聲默認,“放心吧,堯將軍已經無礙,只是暫時還醒不來,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蘇姌道了聲謝,用力點點頭,復又看了看陸文欽,“這位是……”
陸文欽與楚傾相視一眼,繼而欠身道:“在下容城總兵府陸文欽。”
“陸文欽?你是傅大人身邊的人?”說着突然看了楚傾一眼,“這名字聽起來好生耳熟。”
楚傾面無表情地接過話道:“北洵名將亦名曰陸文欽,只是蘇姑娘覺得那個陸將軍與這個陸將軍有何不同之處?”
蘇姌小心翼翼道:“一個是滿臉鬍子的大漢,這個是文質彬彬的年輕將軍。”
楚傾不由擡頭向陸文欽望去,心中暗暗一笑,當初讓他把鬍子剃了,還真是個正確的選擇。“世間重名之人何其之多,姓名不過是個代稱,是個名號,無須在意。”
這一點蘇姌倒是認同的,點點頭道:“傅姑娘所言甚是。傅姑娘和陸將軍一路奔波勞累,府中已經備下乾淨的客房,夜深了,二位趕緊歇着吧。”
“不急。”楚傾揮了揮手,看着堯冽的臉色問道:“敢問蘇姑娘,堯將軍這毒,從何而來?”
蘇姌低下頭去,用力咬了咬嘴脣,恨恨道:“是連楊,是連楊派人下的毒!”
聞言,楚傾和陸文欽同時皺了眉,陸文欽下意識地試探道:“伯陽府尹連楊?”
“正是。”蘇姌說着看了看二人略帶疑惑的眼神,咬咬牙,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末了神色黯淡道:“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好,若非爲了救我,堯將軍也不會中劍,也就不會受傷。”
楚傾淡淡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件事錯不在你,不管有沒有你,他們既然有心對付堯將軍,那他就必須要面對這樣一劫。眼下的問題是,伯陽府如此大的一個地方,如果連楊當真有心聯合那些賊匪毒害堯將軍,此事就絕非你們所能處置。”
蘇姌正了臉色問道:“那件事要怎麼做?總不能放任那些賊匪逍遙法外!”
楚傾看着她帶着一絲怒意的臉色,心下了然,點了點頭道:“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可能要委屈一下蘇姑娘了。”
蘇姌沉聲道:“不管怎樣,只要能替堯將軍將那些賊匪和連楊父子抓住,就算是死我也甘願。”
陸文欽不由得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這番堅決的態度似曾相識,當初得知楚傾被璃軍追殺,命懸一線的時候,他似乎也曾有過同樣的想法。
楚傾點了點頭,清冷一笑道:“死倒是不用,我也做不了那樣的主,我只不過是需要蘇姑娘替我引蛇出洞。”
十月天,大冷,然而在大街上,方纔那張一晃而過的面容卻是比這天氣冷多了!
連哲驚訝地看着前方那個披着寬大斗篷的身影,問身邊的隨從道:“你有沒有看清楚她的臉?”
隨從戰戰兢兢道:“看……看清了,像,像極了那天那個姑娘……”說着側身惶然地看了看連哲,“可是公子,那個姑娘不是已經墜崖死了嗎?屍體摔得血肉模糊,連面容都分不清了……”
連哲卻像是恍然間明白了什麼,連連搖了搖頭道:“不對……”驀地,他瞪大眼睛驚愕道:“崖底的那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