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鳳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是日,天降大雪,北風嘯。
這日天上降下的雪花大小雖不如鵝毛,但只是一個早上地面積雪的高度便過了半尺,一腳踩去便是一個深深的雪窩。
似是午前時分,在平度新城五環之外,向着正西方向的十六開車道之上,一隊隊頂風冒雪的隊伍正在艱難跋涉。
不過,即便雪下得再大,風吹得更烈,也攔不住行路之人們的熱情,肉眼可見一張張被北風吹得潮紅的面孔,此時上面全是興奮的神色,因爲在漫天風雪中天邊已然可見一座巨大城市的剪影。
雖然這城市遠遠看去有些怪異,不能從剪影中分辨出巍峨的城牆或是高聳的角樓,但參差林立的樓宇和升騰而起的滾滾濃煙,卻好似熱浪中的海市蜃樓一般,向頂着風雪趕路的途旅們宣示着光芒四射的絢麗景圖。
“看!是鳳都!鳳都到了!”
寬闊的道路中,一支綿延近二里的隊伍裡,一個用皮毛斗篷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老人,正滿眼興奮坐在牛車之上,指着遠處的城市虛影興奮的喊道。
隨着他的喊聲,也就見得身後用皮簾遮蔽的牛車車廂,很快就有十幾個小小的腦袋從簾縫、窗縫乃至車頂的縫隙中鑽了出來,滿眼驚奇的向遠處眺望起來。
“古丹老爹,好冷!”
從簾縫中鑽出的一個小腦袋,很是好奇的一邊遠眺一邊問道:“鳳都有好喝的羊湯嗎?有好吃的胡餅嗎?有甜甜的糖果嗎?”
“有!都有!”古丹老爹伸舌舔了舔被凍得有些烏紫的口脣,伸手在小腦袋上揉了揉,將飄落在淡金色亂髮上的雪花捋走後,笑道:“小崽子們!都給老爹裹好了,莫要受了涼寒,咱們很快就要進城喝羊湯去嘍!”
就聽得牛車裡傳來了一幫孩子的呦呵聲,車裡大大小小十幾個孩子一邊答應一邊緊了緊身上裹着的皮毛,然後就互相依靠着擠在一起,藉着彼此的體溫取暖。
而這些小孩子一個個都是金髮碧眼,年歲從八九歲到十二三歲不等,其中超過半數還都是女孩,而她們的身份其實是古丹老爹用來做生意的人貨。
然而,這古丹老爹顯然也是想得太美了,就瞧着牛車又走了不遠,就突然聽見車輪處傳來了“庫嚓”一聲,用硬柞木製成的車軸不知爲何就斷了,牛車的車身微微一晃便斜倒在了路上。
這新城的十六開車道,可是全硬化過的路面,加上每隔一公里就會有一個養護站對道路進行清掃和維護,所以路面上絕對不會有什麼石子或者坑窪,即便是如眼下的大雪天氣,積雪也最多是把路面覆蓋了少許,但道路兩旁還有路中心都設有顏色鮮豔的紅色柵欄和指路標杆,沿着路杆前進也絕無可能走到路邊的馬路牙子上去。
所以,這古丹老爹應該純粹是運氣差了。
雪依舊在下,整個隊伍也不可能因爲一架牛車的故障而停滯不去,所以後隊的車輛隊伍不得不繞過古丹老爹的牛車繼續趕路,獨留下一臉晦氣的古丹老爹直望着斷裂的車軸發愁。
掃了一眼車上擠在一堆取暖的小崽子們,估計再堅持幾個時辰問題也不大,只要等到同行的隊伍進城以後空出車子來接也就好了。
然而也沒過了多久,便聽得大道遠處隱隱出現了馬蹄踏動地面的轟鳴,顯然半尺來厚的積雪顯然經不住鋼鐵馬掌的踐踏,單聽蹄聲就知道這應該是一支規模龐大的騎兵隊伍在冒雪行軍。
很快,隨着風雪中一杆鳳字大旗迤邐而來,一支長長的騎兵隊伍出現再了十六開車道的遠端,沿着靠近路中心最內側的車道急行而來。
古丹老爹緊了緊身上裹着的皮毛,忙不迭的讓在路邊,驚恐的眼瞧着這些身穿黑衣黑甲、頭戴黑盔、手持黑色槍矛的驍勇騎士快速前進,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在說什麼。
但很快,隨着差不多有過千人的黑甲騎士通行經過之後,緊隨而來的騎士卻是換了另一種裝束:在打底的紅色武服之外,套着的是金光耀眼的金色甲冑,肩批大紅色的天鵝絨斗篷,頭上還帶着植有一排紅色雞冠狀鬃毛的金色頭盔。
而看到這一幕的古丹老爹,當即就被嚇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的高喊出了一聲:“西撒!”
古丹老爹的這一聲喊,頓時引起了騎兵隊伍裡一些人的注意,很快就有十幾騎金甲騎兵從行軍隊伍中出列,然後奔到牛車前將車子團團圍住。
“汝何故擁塞車道,停滯不前?”
但見得騎兵當中,一人拍馬來至古丹老爹眼前開口詢問,隨着一面說話一面掀開頭盔上的面甲,這也才叫人瞧清這竟是一個女騎士。
古丹老爹忙不迭的用半生不熟的河洛官話答道:“啊!啊!某……某的車軸壞了,並非故意擁塞車道。”
女騎士聞言眉頭輕輕一皺,倒也看見牛車旁斷裂的車軸和橫放的車輪,待見她打馬原地繞了個圈,確定古丹老爹並非虛言後,卻是轉身問道:“汝方纔是否喊了一句‘西撒’?”
古丹老爹又是忙不迭的點頭,然後一邊指着頭頂比劃,一邊用另外一種語言道:“西撒(凱撒)!羽冠!凱撒的高盧軍團!”
可是一邊說着,一邊又瞧出了不妥,因爲古丹老爹這時才瞧清,跟他說話的女騎士的頭盔頂部雖然也有羽毛,卻不是雞冠狀的鬃毛,而是至少有二尺來長的翎毛,頓時也就發現這人的身份只怕更高。
不過女騎士的臉上卻是出現了微微笑意,因爲她聽清了古丹老爹剛剛說的幾個意大利語單詞,也明白了古丹老爹應該是認出了天鳳近衛女軍的羽冠,而這種雞冠狀的羽冠也的確是凱撒時期高盧軍團的高級軍官配飾。
女騎士便也笑問道:“汝可是來自大秦的商人?”
“大秦?對對!對!”古丹老爹又是忙不迭的點頭,不過很快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就見他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道:“不過,您的僕人古丹,其實是來自拂菻,大秦……已經亡國了!”
聽到這個消息,女騎士倒也沒什麼不良反應,她當然知道此時所謂已經亡國的“大秦”,其實應該是“西羅馬帝國”(395年-476年),而“拂菻”則是所謂的“東羅馬帝國”(395年-1453年)。
也在這時,牛車外的對話終於引起了車上小崽子們的好奇,他們一個個大着膽子又從簾縫、窗縫裡伸出了小腦袋,好奇的看着車外的騎士們,露出了驚訝和好奇的表情。
只是,與古丹說話的女騎士,在看見這些金髮碧眼的小孩子們後也是十分驚訝,不由好奇的問道:“這些都是你家的孩兒?”
古丹老爹急忙答道:“這些波斯奴兒,是您的僕人古丹,這次帶來大隋貿易的財貨。”
女騎士聽了微微皺眉,不過很快就見她從衣甲上取下了一塊黑色的令牌,隨手拋給了古丹道:“呵呵!楊隋也亡國了,這些波斯奴兒予全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