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威、童猛二兄弟所說的經過,如果放在後世,簡直可以拍成古惑仔系列的猛片了,要是按這個套路,西門慶應該一拍桌子,怒火沖天的叫上一堆弟兄,由童威、童猛二兄弟領路,先去明州獄中殺個血流成河,把混江龍李俊撈出來,之後再去找那些破落戶和東瀛武士,殺個人頭亂滾,說不定還要和什麼東瀛武士頭目來個最終對決。
如果西門慶現在是梁山的扛把子,說不定就這麼做了,但西門慶現在偏偏是官府中人,雖然不怎麼按官場規矩辦,可也不能就這麼提着刀殺上街頭的,來一場明州劫法場。
“所以那個公告是明州通判簽發的?”西門慶問道:“此人姓甚名誰?”
“姓崔!叫崔樹青!”童威提起來就咬牙切齒:“有個字號叫建仁,但明州百姓、商戶暗地裡都叫他崔賤人!”
西門慶失笑道:“那好,那就讓我們去會會這個崔賤人,你們兩個先混在隊伍中,萬事由我出面,先將混江龍李俊撈出來再說!”
西門慶這個“撈”字說的江湖口吻十足,聽得童威、童猛二兄弟心頭一熱:“我們兄弟都聽西門哥哥的!”
西門慶便叫劉任重尋了些服飾,把童威、童猛二人打扮成吹血親兵,本來二人身材都是高大,相貌威猛,混在隊伍裡面倒有如黑炭進了煤堆,外人看不出來。
“大人,那孫俊明和鄭清二人...?”劉任重請示道,這兩個貨自從剛纔乘着人多的時候“偷偷”跑了,到現在還沒有現身。
西門慶呵呵笑道:“這兩個傢伙只怕是已經進了明州城...管他們作甚?若真是和東瀛武士勾結,弄不好還和我們殊途同歸。貨物還在官府手中...他們可不會放棄的。”
通判府上,崔樹青不像往日鼻孔沖天,而是彎腰屈膝的和旁邊一人說話。
來人歲數五六十歲,穿的衣服普普通通,但卻把崔樹青訓成了孫子一般。
崔府的下人都知道,自己老爺這是來了貴客,得罪不起的貴客。
所以端上來的都是平日裡自己老爺都捨不得享用的上等好茶。
“王主管,這茶可是杭州龍井壽聖院所產,今年最好的明前茶。”崔樹青介紹道:“每年進貢給官家的可都沒有這麼好!”
那王總管大咧咧的品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又把茶碗給丟下了,搖頭晃腦道:“清香宜人...這份香氣與衆不同啊...”
崔樹青正在旁邊陪着笑,這王總管卻突然皺起眉頭道:“可惜!可惜了!這茶太淡了些,比起御製的香片,香氣實在是太淡了!我的通判大人啊,你平時就喝這種茶?”
崔樹青聽得惱火無比,這等明前茶本來就是清淡的品種,哪兒能比得上香片那種混合了花香的濃厚?但論起珍稀程度,拿十斤這位王總管平時喝的香片也換不走這半兩正宗龍井。
“是是是,這裡的茶就是清淡了,不合總管口味。”崔樹青嚥下一口怒氣,本想着把最好的東西搬出來討好這位總管,沒想到這位總管卻是喜歡重口味:“不知道總管這次光臨明州這種小地方,有何公幹?王左丞那邊有何吩咐?”
那王總管嘆氣道:“通判大人啊...像我們這種爲人奴僕的,可比不上通判大人威風,老爺一句話,下人就要跑斷腿啊...從汴梁到這明州,沒有兩千裡也有一千八,我這把年紀,整天在馬車上顛着...那滋味可不好受啊!”
“總管辛苦!”
崔樹青明白王黼這次把總管派出來,肯定是要在明州有件大事要做,自己只要辦得讓這位左丞滿意,好處自然是不會少的,升官發財只是尋常事;所以這王總管一脫褲子,崔樹青就知道他拉什麼屎。
不就是明擺着要錢麼!
崔樹青大袖一擺,王總管面前已經多了兩張交子;那王總管眉開眼笑的接了去,看一看是兩張五十貫的,滿意的揣進懷中:“要是我家老爺能像通判大人這麼體恤,那就再好不過了。”
崔樹青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敲門磚已經丟了出去,只等這位王總管的下文了。
果不其然,王總管收了錢,便把實情吐了出來:“去東瀛的使節團是否已經到了明州?老爺派我前來,是和使節團中的兩名商人交割貨物,順便折成交子帶回去。”
交割貨物?
崔樹青眉頭一跳,這裡面大有名堂啊...王黼爲何要和商人交割貨物,而且還是巴巴的派人跑到明州來交割?
崔樹青非常專業的從中嗅出了濃濃的黑幕味道,哈哈笑道:“無論是交割貨物或者折成交子,都包在下官身上!下官在明州爲官多時,這點小事如果都辦不好,有何面目見左丞大人?”
“好!”王總管笑得皺紋更加多了:“只要這件事情辦的好,老爺面前我會多多替通判大人美言的。”
“那就多謝主管了!”
崔樹青和王總管相視而笑,彷彿多年的老朋友,但事實上都只是想從對方身上撈好處而已。
就在這時,突然有下人報來。
“老爺,皇城使、宣威將軍、勾當皇城司西門大人在門口,要老爺出去迎接!”
“什麼西門大人!要我親自迎接?”崔樹青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被這一連串的官職搞得莫名其妙,皇城使、宣威將軍這種自然是虛職,勾當皇城司倒是實打實的職位,但天高皇帝遠,崔樹青全然沒有把皇城司放在眼裡。
旁邊王總管卻是吃驚不小,提醒崔樹青道:“方纔剛說使節團,這便來了?西門慶這廝便是皇城司代表出使東瀛的...”
西門慶?
崔樹青倒是記起了什麼,頓時出了一身白毛汗,這西門慶在汴梁搞得風生水起,連高俅的面子都不給,去年又剿滅田虎,官家面前也有這麼一號人物的...而且更關鍵的是,這西門慶還有個“打臉西門”的綽號。
“走走走!出去看看!總管在此稍候!”
崔樹青風風火火的來到前面,見門口呼啦啦二三十號人,一水的士兵服飾,中間一個白袍男子正在背對自己仰頭望天,旁邊一個貌似是護衛頭領的,臉上好大一塊刀疤,正惡狠狠的看着自己。
“這都什麼人啊...長得山賊草寇一樣的。”
崔樹青心下嘀咕,刻意躲開那人兇狠的目光,卻沒有看出人羣中還有兩股目光像刀子一般的掃過來,正是童威、童猛二兄弟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不知道哪位是西門大人?”崔樹青拱拱手,雖然知道那位白袍男子便是西門慶,但還是按規矩詢問了一句。
西門慶轉過身子,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的這位明州通判,四十出頭的年紀發跡線已經相當靠後了,這歲數還在做着通判,約莫只有這麼兩種可能:一、上頭沒人,只能當個通判混混日子;二、這地方做通判能大把大把撈黑錢,是個肥缺不肯放棄。
從這位明州通判的衣着和宅院大小等種種跡象看,撈黑錢是有的,但撈得不多,或者說留給他的機會不多,看來是第一種可能,也就是上頭沒人了。
崔樹青被看得發毛,一直保持着拱手行禮的姿態不敢放鬆。
“這西門慶到底什麼意思?”
正在崔樹青疑惑之際,西門慶微微一笑,頷首道:“這位便是明州崔通判罷?”
“正是下官...”崔樹青滿臉堆笑正準備說些場面話,卻被西門慶給打斷了。
西門慶語氣十分客氣,臉上也都是笑容:“賤人兄你好!”
崔樹青頓時面色微變,滿明州城都知道,自己這個“建仁”的字號,若真是當面提起,那還真是和打臉無異了。
更何況這位西門勾當官把“建仁”兩個字咬得極重,顯然是知道明州民衆背地裡給自己起的這個綽號的。
崔樹青臉上火辣辣的,卻不好當衆發作:“西門大人,門口風大,還請裡面說話!”
“賤人兄...太客氣了!”西門慶笑吟吟的:“我剛一進明州,便聽說賤人兄在民間的名氣和口碑,不得不來拜訪一二。”
崔樹青見西門慶左一個“賤人”,右一個“賤人”的,肯不得生拉硬拽,把西門慶拖進門去,這會兒似乎已經有不少百姓遠遠的圍了起來看熱鬧,而崔樹青已經能隱約聽到隨着春風颳過來“賤人”和笑聲。
“西門大人,請!”
崔樹青轉過身子,幾乎是逃進院子,旁邊下人已經看見自家老爺臉色黑的像鍋底一般。
西門慶一擺手,疤面虎劉任重和童威、童猛二兄弟跟着一起進了崔府,而其他吹血親兵則在門口等候。
等進了院子,崔樹青纔想起來還有個王總管在客廳等着,西門慶連高俅的面子都不管,當衆掌摑高衙內,區區一個王左丞的家人就更加不會放在眼中,而王總管來明州辦事,似乎也是和西門慶並非一路...
“西門大人,還請書房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