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觀上來看,周衝是這四個人中資歷最淺年齡最小的那個,但此時他的狀態卻最放鬆,他就那樣斜躺在牀上,沒有顧忌王鎮長要高他半階,更沒有什麼格外尊重那個市委秘書長。至於王強,他是完全沒有放在眼裡。
周衝悠閒的躺在牀上,劉東明則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敲打着大腿,他得爲這件事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若是這件事他不知情,他不用操這個心,但現在問題是他知道了,而且參與進來了,那麼他就必須得成爲摁下結束鍵的那個人。
劉東明此刻的狀態是緊繃的,王強則是戰戰兢兢的,他的屁股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整個身體有大半部分是懸空靠着雙腿支撐。他現在就像是一個等待宣判的罪犯,他只求能夠趕緊翻過這一頁,今天帶給的震撼絕對是夢魘級別的。
王強戰戰兢兢,王鎮長則是完全呈現六神無主放空狀態,現在這件事能夠就此揭過那是最好不過,要是一定要給周衝一個交代,他絕對會牢底坐穿,因爲他的屁股實在是不那麼幹淨。
半響,劉東明終於開口說話了:“這件事我個人是希望低調處理的,畢竟這傳出去對我們大家,都不是一個很好的消息,對我們的執政也會造成一定層面的影響。”
劉東明這句話爲接下來的談話定了個基調,這話一出,王強跟王鎮長都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周衝雖然一口氣還是沒出完,但細想想,還是息事寧人算了。
“但是,這件事對周衝同志帶來的創傷無疑是巨大的。我們必須給周衝同志一個交代,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蒙受不白之冤。”劉東明接下來的話立即讓王強跟王鎮長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劉東明稍微停頓了半拍,指了指王強說道:“這位紀檢委的同志,你把來龍去脈說一下。”
領導給你解釋的機會,那說明他還沒有想懲罰你。王強聽了,心稍稍又放下了一下,他連忙將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說道:“昨天傍晚,我們接到了一個關於周衝同志的黑材料,我與舒克同志商量了一下,決定對事情進行調查,調查發現,確實有點點不能排除周衝同志沒有與流氓地痞無關的跡象,於是今天上午我們便找到周衝同志進行談話,希望能夠了解更多的訊息。談話期間,舒克同志的態度過於冒進,莽撞,刺激到了周衝同志的自尊心,並且舒克同志說了一些侮辱周衝同志人格的話語。所以造成了周衝的掛冠而去。對此,我想向周衝同志作出鄭重的道歉。”
王強這話倒也說得誠懇,周衝聽了,雖然心裡不以爲意,但腦袋還是微微點了一下,手一揮,道:“算了,不與你計較,雖然你心眼也比較壞,但至少嘴巴還算乾淨。”
周衝不與王強計較,劉東明卻找上了那個舒克,他接口說道:“你說的舒克是誰?他有什麼資格侮辱周衝同志的人格,他現在在哪兒,你立刻馬上給我將他叫過來。”
“這…”王強一下子犯了難,舒克現在在醫院做手術,就算叫過來,也未必能夠說話,他整個口腔都被打的扭曲了,半年內估計是別想用筷子吃飯了,喝粥都得用吸管。
“那小子去醫院了,我估計現在叫過來也沒用。現在我只想揪出始作俑者,他們充其量是打手罷了。”
周衝這話一出,王鎮長身體猶如篩糠,豆大的汗水不停的落下。
他這麼反常,大家想不關注他都難。
“王鎮長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周衝故意這麼問道,見王鎮長這個樣子,傻子都知道他有問題。
王鎮長自己卻還沒有自知之明,或者說不到黃河心不死。所以他還極力掩飾道:“沒有,沒有,只是房間裡有些熱,衣服穿多了點。”
房間裡熱?
周衝嘀咕一聲,這理由未免也找的太瞎了吧?
儘管知道他這是在找藉口,但也沒有戳破。這時,周衝開口向王強問道:“那你知道是誰遞的黑材料嗎?”
“不知道。”王強搖搖頭,王鎮長聽了剛鬆一口氣,王強下一句話就將他打回了原形:“但是我們都可以查證到的,我們在舉報箱旁邊裝了攝像頭,只要調集這兩天的錄像帶,就能找出是誰遞的黑材料。”
這話一出,王鎮長頓時就摔倒在地,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下,周衝心中已經確定了九成。當下就做起來,瞪着王鎮長說道:“王鎮長,我與你近日無怨往日無臭,你爲什麼要陷我於不義?你就這麼想往頭上潑髒水嗎?”
“我沒……”王鎮長想要否認,卻發現自己連我沒有這三個字都說不出口。
“你敢說你沒有?”周衝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在周衝的眼睛瞪視之下,他堅持了一個字便徹底無聲了。
這時,王強突然站了起來,說道:“王鎮長,我說你怎麼今天這麼反常,原來你纔是始作俑者啊!”
王強這麼一落井下石,王鎮長是徹底無聲了。
對於王強的轉移注意力,周衝雖然看穿了他的把戲,但卻沒有拆穿,這樣的真小人至少比僞君子要好。這王鎮長在自己身邊這麼久,每次見面都是樂呵呵熱情洋溢的樣子,卻沒想到在後面盡是下黑刀子。
“王強,這個王鎮長就交給你了,我看他問題不小。你們紀檢委要努力啊!”劉東明悠悠說道。
“是!”王強趕緊應答,聲音乾脆極了。
“對了,你們是需要舉報才能進行調查的吧?好,我實名舉報這個王鎮長,你們現在可以進入調查程序了。”
“是!”王強應的是一聲比一聲乾脆。
“嗯,你帶着王鎮長先下去。還有,我猜想你大概也知道周衝同志的身份,我希望你還有你們紀檢委的同志能夠保密,你回去就找你們書記談,他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是!”
“走吧!”
“是!”
王強領着招呼,趕緊推着王鎮長往外走去。這件事終於算是完美解決了,出了旅館門,他長鬆一口氣。王鎮長則開口套着近乎:“兄弟,我們這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你意思意思就行了。”
“誰跟你兄弟?誰跟你這種下三濫是兄弟?你沒看見市委領導都親自實名舉報你了嗎?你不要存僥倖心理,到時候有什麼說什麼,少套近乎!”王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王鎮長聽了,心裡徹底陰霾了。現在王強是把這件事當做是討好市委領導的契機,王鎮長就是沒事,他都能鼓搗出什麼罪名來。他要是有事,那罪名安的絕對一個比一個大,到時候不走司法程序都不可能。
王強王鎮長兩人走後,房間裡頓時就只剩下劉東明跟周衝了。
“劉叔,這件事又麻煩你了。”周衝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說什麼麻煩呢,自己人。”劉東明笑呵呵的說道:“我這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小衝啊,你以後可千萬別什麼撂挑子不幹了。多少人眼饞着你的位置呢,我看這鎮長舉報你八成是你卡住了他晉升的位置。就算這位置不算什麼,但咱們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不爲老百姓做點什麼,划算不?”
“是,劉叔說的是。”周衝點頭,承認教誨。
“行,我也不多說什麼了,有什麼難處跟我言語一聲,我還得回市裡開黨代會,今天都耽擱一些時間了。先走了,改天抽空吃個飯。”
“好,好。”
“走了,再會。”劉東明也不拖拉,解決好事情後便直接走人。
周衝送他上車後,便徑直去了鎮政府。經過這麼一鬧騰,周衝回到鎮政府,似乎影子都高了三分。原先那些同僚們都還只是保持表面上的客氣罷了,現在則似乎隱隱有些要巴結的意味了。
周衝回辦公室整理了一下材料,便徑直去了蛇形山工地。
那兒還是一片風平浪靜,周衝正準備走的時候,一輛大奔狂飆而來,猛地一個急剎車停在了周衝的破桑塔納前面。緊接着下來一個帶着大金鍊子的光頭男,長得倒是魁梧異常,看上去很威武的樣子,但落在周衝眼裡,跟個小白兔沒啥區別,他一下來便對周衝說道:“你好,你是新來的周副書記是吧?”
“是。”周衝點頭。
“跟我走一趟吧,丁老大要見你。”金鍊子光頭男也不客氣,拉着周衝便往車上走,周衝輕輕一甩手,便將他那蒲扇大的手甩開,然後自己大步上了大奔的後座。
光頭男見自己的手被甩開有些不可思議,他對自己的力量可是非常有信心的。但一看周衝都上車了,也別耽誤時間了,便趕緊上車啓動車輛往丁家大別墅趕去。
大奔無視一切交通規則疾行了一陣,終於以沒出任何事故的幸運來到了一頓山間別墅前。一下車,周衝頓時覺得再熟悉不過了,這不是夏老大的場子嗎?
當下,他便對那金鍊子光頭男問道:“這怎麼成你們丁老大的房子了,以前不是夏老大的嗎?”
“夏老大不是金盆洗手走了嗎?丁老大自然就接手了唄。”光頭男理所當然的說道,末了還打趣周衝:“喲,你這副書記挺上道的嗎,居然還知道夏老大的事情。”
對於光頭男的打趣,周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徑直往前走。
這光頭男還自以爲自己是黑社會了不起呢,哪知道自己在周衝眼裡跟跳樑小醜沒半點區別,這半年來周衝見的黑社會還少?花山鎮這屁大點地方算個什麼?連槍都沒把裝什麼黑社會。周衝在香港臺灣那陣,哪次不是衝鋒槍手槍之類的掃射?那可是在全世界都能排上號的正宗黑幫,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還能在這小小陰溝着了道?
周衝快走幾步,便進了別墅大廳,他倒要看看這接替夏老大的丁老大究竟是什麼狗屁來頭。
可他剛一進大廳,便撞見了熟人,而且一見還是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