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種山路,蘇星暉也總算是明白,爲什麼到下鋪鄉的班車一天就兩趟,一趟要兩個多小時了,在這樣的路上,想快也快不起來啊,兩個多小時能開到就算不錯了,要是稍微出點什麼意外,弄不好三個小時都打不住。
車上不但擁擠,而且乘客們絕大多數都是山民,雖然山民淳樸,可是這也意味着他們沒什麼文化,他們在車上旁若無人的大聲說話,抽着那種極其嗆人的葉子菸,有的還帶着雞鴨等活物,那氣味別提多難聞了。
蘇星暉和魏鵬飛還好,魏鵬飛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而蘇星暉的適應能力也很強,他們都還忍受得住,可是程紅麗就有些受不了了,她本來就被這班車的顛簸給弄得很不舒服,再加上車廂裡刺鼻的氣味,她的臉色煞白的。
幸好她坐的座位靠窗,蘇星暉便去幫她開窗,不過這車窗幾乎鏽死了,很難開,蘇星暉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把車窗打開了一條小縫,一股清涼的山風吹了進來,這才讓程紅麗舒服了一些,她的臉色也好看一些了。
看到程紅麗這個樣子,蘇星暉不禁暗自後悔,早知道就該接受凌安國的好意,讓他派一輛吉普車了。
倒是蘇星暉讓座的那個老奶奶看到程紅麗的樣子,她大聲對着那些抽菸的男人們喊道:“我說你們這些男將嘍,莫要抽葉子菸了,嗆死個人,把這麼好看的一個女娃子嗆得臉都發白了。”
山民們不懂大道理,不過他們也算是通情達理,而且他們懂得尊敬老人,既然這位老奶奶這麼說了,他們也看到程紅麗確實很不舒服,於是他們都大聲鬨笑着把自己用紙卷的葉子菸摁熄,然後小心的把摁熄的煙又放回到了自己的口袋。
車廂裡沒人抽菸了,程紅麗的感覺好了許多,她對那位老奶奶說:“老奶奶,謝謝您了!”
老奶奶道:“莫客氣,你們這三個娃娃長得這麼闊氣,怎麼坐我們這鄉下的班車啊?”
程紅麗道:“這是我對象,他是下鋪鄉的人,考大學考出去的,現在在縣裡上班,這是他的同學,今天我們就是回下鋪鄉看看的。”
老奶奶高興的說:“我也是下鋪鄉的人啊,這個娃子考上了大學,那就是文曲星下凡吶。”
這車上的乘客,倒有一大半都是下鋪鄉的人,他們聽到了程紅麗和老奶奶的對話,便打量起魏鵬飛來,有跟魏鵬飛一個村的人,認出了魏鵬飛,跟他打起了招呼:“飛娃子啊,我是你十二叔啊,你不認得我了?”
魏鵬飛也認出了這位十二叔,他點頭道:“十二叔啊,真是你啊,你看這車上人多,我都沒看見您!”
十二叔得魏鵬飛叫了一聲,就像是得了好大的面子一樣,滿面紅光,笑着說道:“飛娃子啊,你就是咱們長山衝最有出息的人啊,咱們長山衝這十幾年,就出了你這麼一個大學生。”
在這個時代,在昌山縣,大學生幾乎就頂得上過去的狀元了,是非常受人尊敬的,大家便都對魏鵬飛讚不絕口起來,說他有出息,說得魏鵬飛臉都紅了,他心裡知道,他有什麼出息?他現在每天都在文化局混日子呢。
就在這時,車突然停住了,大家都吃驚的看向了前方,只聽司機罵罵咧咧的說:“媽的,這破車,又拋錨了。”
魏鵬飛苦笑着看向了蘇星暉,坐這老掉牙的班車,遇上拋錨就是常有的事情了。
司機和售票員下了車,司機到車下檢查起來,售票員便給他幫忙遞工具。
幸好這個時代的司機基本上個個都會修車,司機在車底下鼓搗了十幾分鍾,再回到車上,把點火鑰匙一扭,車又發動了。
就這樣,這輛車停停開開,一直開了快三個小時纔到下鋪鄉,到了下鋪鄉,到魏鵬飛的家鄉長山衝村還要走三公里多的山路,三人跟老奶奶告了別,然後在鄉里的菜場買了點豬肉,買了條鮮魚,便跟魏鵬飛的十二叔搭了個伴,走上了去長山衝村的路。
魏鵬飛問道:“十二叔,你這次去縣城幹什麼?怎麼不到我單位去找我啊?”
其實,這個十二叔只是跟他同姓,跟他家早就出了五服了,他叫十二叔,也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並沒有什麼實在的親戚關係,不過在這樣的時候遇到同村同姓的人,他還是感覺很親切的。
十二叔名叫魏炳生,他說:“前兩天在山裡打了一隻麂子,一隻水鹿,還有幾隻野雞,昨天扛到縣城裡賣給了縣委招待所,賣了幾十塊錢,就在縣城裡給我家兒子閨女買了些東西,今天就趕緊拿回家去,讓兒子閨女高興高興了。”
魏炳生的身上揹着大包小包,魏鵬飛道:“你這可買了不少東西呢。”
蘇星暉道:“十二叔,您知道您打的這些動物,都是野生保護動物嗎?”
魏炳生一臉的茫然道:“保護動物是啥啊?”
蘇星暉道:“保護動物就是數量已經很稀少,國家明文規定不許獵捕的動物,您說的這幾樣,應該都是保護動物。”
魏炳生道:“數量很稀少嗎?我看山上這些野物還挺多的啊。”
魏鵬飛道:“十二叔,這些確實是國家規定的保護動物,擅自獵捕,是違法的行爲。”
魏炳生道:“那可怎麼辦?家裡兒子閨女可都還指望着這些東西呢。對了,我這次打了這些東西,不會有人抓我吧?我可是賣給縣委招待所的,應該沒問題吧?要是違法的話,他們能收嗎?”
蘇星暉道:“這是現在我們這裡監管得不太嚴,要是等以後監管得嚴了,那說不定真會有人抓的。”
魏炳生被說得有些害怕了:“這個娃娃,那我以後不打了還不行嗎?”
蘇星暉道:“那當然可以了,十二叔,其實要掙錢也不需要去打這種野味啊,掙錢的辦法還有很多的。”
魏炳生道:“有什麼掙錢的辦法?”
蘇星暉道:“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反正像是搞養殖啊,種果樹啊,種中草藥啊,都是可以掙錢的。”
魏炳生有些狐疑的看着蘇星暉道:“你說的這些真能掙錢?前幾年我們鄉里組織我們養殖什麼安什麼拉長毛兔,可是後來賣不出去,全都給殺了吃肉了。”
蘇星暉知道,魏炳生說的是安哥拉長毛兔,九十年代中國曾經興起過一陣養殖安哥拉長毛兔的風潮,許多地方都養殖過,可是由於地方政府組織不力,養殖的兔毛等產品銷路不暢,導致養殖戶虧損。
魏鵬飛笑道:“十二叔,這個你就放心吧,我這個同學呀,他是上俊縣的人,在上俊縣當過鄉長、鎮長的,他是搞養殖和種植的能手,他當鄉長、鎮長的地方,那裡的老百姓都發家致富了。現在他調到我們昌山縣來工作了,他一定有辦法讓昌山縣的老百姓也發家致富的。”
其實,魏鵬飛這也是安慰一下魏炳生,他覺得以昌山縣的條件,蘇星暉也未必見得能夠在昌山縣創造什麼奇蹟,當然,蘇星暉都這麼說了,他當然不能拆蘇星暉的臺,再者說,他也不希望魏炳生失望。
魏炳生道:“這娃娃這麼年輕?都能當鎮長了?”
魏鵬飛道:“他可是如假包換的鎮長。”
魏炳生道:“那可真了不得。”
幾人一邊走,一邊說話,路上倒也是頗不寂寞,只不過山路不好走,程紅麗走到半路差點兒把腳給崴了,魏鵬飛便在路邊的樹林子裡給她找了一根長短合適的樹枝,讓她當成手杖,這一下她走路輕鬆了一些。
大概走了四十分鐘,幾人才走到了長山衝村,當然,這是因爲有程紅麗這個女孩子,大家要等她,要不然他們的速度還能再加快一點兒。
長山衝村在兩座山頭中間,是一塊比較平整的山谷,這個村是一個比較大的村落,大概有兩百多戶,一千多人,一棟棟房屋座落在山谷裡,這些房屋大多數都是那種陳舊殘破的房子,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十分貧窮的村莊。
魏家在離村口不遠的一幢房屋裡,當魏鵬飛帶着蘇星暉和程紅麗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喊了一聲:“爺爺、奶奶、爸、媽,我回來了!”
進了堂屋,魏家一家人都迎了出來,魏鵬飛的爺爺、奶奶都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不過他們的身體看上去還挺硬朗的,魏鵬飛的爸爸和媽媽則都是五十歲出頭,這些長輩們看到魏鵬飛回了,都是又驚又喜。
魏鵬飛的爺爺笑道:“鵬飛回了啊,紅麗也來了,這一位是誰啊?是你的同學嗎?”
魏鵬飛點頭道:“是啊,爺爺,這是我的大學同學,名叫蘇星暉,他在學校的時候,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才子,畢業之後參加工作也很厲害,都在上俊縣當上鎮長了,現在他調到我們昌山來工作了,說要到我家來看一下,所以今天我帶他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