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天沒有回答,江曉芙卻急着說道,“不,他爹爹遺囑,叫他不要再吃鏢局這碗飯的。咱們不應虧待了他……”
谷中蓮眉頭一皺,道,“依你說,咱們應該怎樣待他?”原來谷中蓮頗有一點私心,自從葉凌風與她姑侄相認之後,很得她的喜歡,她已頗有親上加親,以女兒許配於他之意。想不到橫裡殺出一個字文雄,對她女兒有救命之恩,如何處置這個字文雄,倒教她有點爲難了。葉凌風提出的辦法——將宇文雄送走,正可以解決這個難題,但想不到江曉芙又不同意。谷中蓮是過來人了,暗自尋思:“看這光景,只怕芙兒已是有幾分歡喜這個少年。嗯,這少年雖也不錯,卻怎比得我的嫡親侄兒?”
江曉芙畢竟是個少女,見母親皺着眉頭望着她,她不禁紅了臉不好意思說話。江海天咳了一聲,說道:“待我救活了他再說。”江曉芙喜道:“且侍大哥醒了,再從長計議。現在還不知他的傷勢如何呢?”
谷中蓮道:“芙兒,過來見過你的師兄。”江曉芙那日趕着出門,尚未知道後來葉凌風那段“認親”事情,詫道:“就是這位葉叔叔嗎?”谷中蓮笑道:“他不是叔叔了,他是你的表兄,也是你的師兄。”把事情原委告訴了女兒。
江曉芙天真無邪,也自喜歡,說道:“多一個師兄,熱鬧一些,練武的時候,也可以有人喂招了。”她說這話,還含有請父母收留字文雄的意思在內,即是說她喜歡熱鬧,父親既然開始收徒,那就再多一個師兄亦是無妨。谷中蓮假作不懂,笑道:
“芙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就只知道貪熱鬧。你表兄剛開始練本門功夫,你可不許欺侮他。”
字文雄喉頭咯咯作響,忽地一口瘀血噴了出來,江曉芙大吃一驚,江海天吁了口氣,說道:“好,總算把他救活了。”雖然鬆了口氣,但眉頭深鎖,顯然還在想着心事。
字文雄悠悠醒轉,見周圍這許多人,不覺愕然。江曉笑道:
“大哥,我爹孃來了,是我爹爹將你救活的。”
字文雄”啊呀”一聲,連忙說道:“晚輩字文雄拜見江大俠。”要想下拜,手腳卻不聽使喚,江海天按着他道:“不必多禮,你救了我的女兒,我也還未曾多謝你呢。你複姓字文,是不是涼州人氏?”字文雄道,“正是。江大俠如何得知?”江海天道:
“字文朗是你何人?”
字文雄道:“正是家父。”江海大笑道:“我給你收束真氣,已察出你的內功是雲家的金剛掌真傳,你又複姓字文,我料想你定是字文朗的子侄,果然不錯。哈哈,這就益發不是外人了!”
此言一出,江曉芙大爲歡喜,道,“字文大哥,你我兩家乃是世交,你何不早說?爹爹,他父親還有一封信留給他,是要他當面交給你的呢!”
原來字文朗乃是涼州水雲莊莊主、武林名宿雲召的大弟子,雲召一子一女,兒子云瓊,娶江海天義父華山醫隱華天風的女兒爲妻:女兒雲壁,又正是嫁給谷中蓮的二哥——馬薩兒國的國王唐努珠穆爲後,故此雲家與江家的關係實是非比尋常。字文朗是雲召的弟子,關係隔了一層。
二十年前,江海天在雲家作客,與字文朗相識,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江曉芙將他家認作“世交”,稍嫌誇大其詞,不過也還勉強說得上。葉凌風聽了,心裡酸溜溜的很不舒服,但隨即心想:“俗語說疏不間親,他雖是和江家有點關係,卻怎比得上我是師母的嫡親侄兒!”
字文雄道:“家父不幸去世,臨終留下書信,叫小侄特地來拜謁江大俠。”江海天道:“你父親所遭的變故,芙兒剛纔已對我說過了,那封信呢?”字文雄道:“在我身上。”他手足轉動不靈,江海天給他找了出來,打開一看,字文朗在信上說的是,他有病在身,自知不久人世,故此託江海天照拂他的兒子。又說江湖上劫鏢之事,本屬尋常,自己技不如人,失落鏢銀,那也怨不得誰,不過總是有損師門威望。他無意要兒子報仇,只是想兒子替他出一口氣,無須殺掉賊人,但也得將那賊人打敗,替風雷鏢局討回鏢銀。請江海天看在他師父雲召的份上,助他了此心願。信中微露請江海天收他兒子爲徒之意,但想是因爲怕交情不夠,江海天未必就肯答應,故此不敢明言,只求江海天指點他兒子一兩路武功,讓他兒子可以打敗劫鏢的強人,則他於願已足。
江海天看了此信,心裡沉叱:“他的情形不比李文成,這等江湖上的糾紛,我實是不想插手。但巧合的是,這劫鏢的賊人。
又正是劫走李文成孩子的賊人。我可又不能不管了。”他看了宇文雄一眼,心裡又再尋思:“我女兒的性命是他救的,助他報仇之事還在其次,他的性命我一定得想法不讓他早夭!”要知字文雄實在傷得太重,雖然暫可苟延性命,在三年之內,還是隨時可能內傷復發,以至死忘!
江海天沉吟半響,說道:“你爹爹不幸身故,你可曾稟報你的師祖?”字文雄道:“師祖舉家移居馬薩兒國,路途遙遠,未曾稟報。”江海天道:“你師祖的大力金剛掌天下無雙,只是十分霸道,練起來很費力氣。你練了幾年了?”
字文雄:“已有八年了。”江海天道:“你今年幾歲?”字文雄道:“剛滿十八。”江海天道:“那麼你是十歲就開始練的了。
練金剛掌必須氣力雄渾,你爹爹放心讓你在童年便即開始;可見你是天生異稟。”字文雄道:“我小時候氣力是可以比得上大人。唉——”想到自己現在已是手無縛雞之力,不覺黯然。
江海天道:“你爹爹希望你練好武功,打敗那劫鏢的賊人。
討回鏢銀,給他出一口氣。只是練金剛掌太費氣力,只怕目前對你不宜。”字文雄苦笑道,“我都不知幾時才能身體復元,這報仇二字,只怕是談不到了。”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在三年內可能隨時死亡,但他剛纔試一運氣,渾身痛如針刺,已知自己的功力是完全消失了。
江海天道:“金剛掌的功夫全屬陽剛一路,天山劍法中有一套須彌劍式,則是柔中帶剛,以平和沖淡的玄門正宗內功作爲基礎的,若然兩者同時修習,正可以相輔相成。而且還有一樣妙處,先練須彌劍式,跟着再練金剛掌,可以不必費很多氣力。”
谷中蓮起初有點奇怪,不知丈夫何以和字文雄只是談論武功,卻不提如何安置他,聽到這裡方始有幾分明白,不覺心頭一動。只聽得江海天果然接着說道:“你救了我的女兒,我無以爲報,不知你可肯學別一門派的武功麼?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就把須彌劍式,送給你當作禮物。”
江曉芙大喜道:“爹爹,你答應收宇文大哥做徒弟了?”江海天笑道,“我這是投桃報李,字文世兄另有師門,我怎能搶雲老英雄的徒孫?”字文雄福至心靈,連忙說道:“我是偶然碰上,與令媛同御強敵的,江湖上路見不平,理直相助,若要報答,那就非君子所爲了!”江海天說道:“你不願意受我禮物。學那須彌劍式?”
字文雄道:“江大俠若是用師父身份,教我武功,那我是求之不得。若是談到報答二字,拿來當作禮物,那我決不敢當。”他這番話說得很是得體,江海天哈哈大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你暫時做我的記名弟子吧。待我修書與你師祖,稟明此事,你師祖若然允准,那時你再正式行拜師之禮。”原來江海天早有收他爲徒之意,這纔不厭其詳,問他種種情形的。
谷中蓮起初有點不大樂意,暗自尋思:“我正要隔開他們二人,海哥卻把他收作徒弟,這不是自惹麻煩?”但不久之後,她也看出了字文雄傷勢極重,若非授他以上乘內功,實是難以斷除病根,挽救他的性命。谷中蓮對女兒婚事雖是有點私心,但她也畢竟是個心胸正直、恩怨分明的俠女,在明白了丈夫的苦心之後,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想道:“既是非如此不足以救他性命,那也只好讓他做芙兒的師兄了。姻緣之事,也難勉強,只好任其自然,且看他們二人,哪一個和芙兒有緣份了。”
江曉芙無限歡喜,上前說道:“宇文大哥,如今我可要改口稱你做二師哥了。”葉凌風心裡酸溜溜的很不舒服,卻也裝作滿面笑容,上前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師弟。”谷中蓮道:“凌風是掌門弟子,以後要多多教導師弟、師妹”。又道:“芙兒,凌風是你表哥,雄侄和咱們也是世交,你們三人既是同門兄妹,又有親誼,以後相處,更應該像一家人這佯和睦親愛。”葉凌風和字文雄都應了一聲:“是。”江曉芙吏是高高興興他說道:“媽,你放心,我沒有哥哥,這兩位師兄,我就把他們當作哥哥一樣,不和他們打架,也不和他們吵架!”
谷中蓮這一番說話,不着痕跡地介紹了葉凌風的身份。新入門的弟子,拜師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認識掌門帥兄,這也是武林規矩,字文雄當然不會想到師母的話中還含有別的用意。
葉凌風卻是個七竅玲瓏的人,一聽就聽得出谷中蓮的意思是想女兒和他多親近一些,而且在說明他們的“親誼”之時,點出一個是“表哥”;一個是“世交”,對女兒有所暗示,暗示着有親疏厚薄之分。
葉凌風自己覺得琢磨到師母的心意,不覺又暗暗高興起來,尋思,“這小子品貌不及我,武功不知如何,但他如今功力已矣,要從頭練起,待他本領恢復之時,我早已在他之上了。師妹如今雖是對他較爲親近,那不過是因爲這小子曾救她性命,而這兩天又同在一起的緣故。將來日子久了,她自會發覺我這個人樣佯都比這小子強,她還能不選中我麼?何況她的母親也是幫着我的!哈哈,有個對手和我爭奪,我贏了美人,那才更有意思呢!”
江海天沒有他妻子想得這麼長遠,他只是爲求心之所安,才收這個徒弟的。收了徒弟,心安理得,也就高高興興了。
當下江海天便對妻子說道:“咱們找到了芙兒,原來的計劃可要稍微修改了。你和雄侄、芙兒回家,小心照料他們。芙兒傷得雖重,大致可以無礙,只須靜養便可以了。雄侄可得雙管齊下,一面給他眼藥,一面教他練功。家中有一支千年人蔘,是那年長白三雄送給我的,功能固本培元,你可以給雄侄服了。你先授他內功心法,待我回來,再教他須彌劍式。”
江海天吩咐了妻子,再回過來對葉凌風道:“你的三師弟落在賊人之手,咱們還須把他找回來。你和我先到德州,見丐幫的楊舵主。我發出的英雄帖是由他分送各方的,如今已有多日,可能也會有些消息來了。”
江海天讓女兒和字文雄回家,葉凌風失去了和證曉芙親近的機會,心裡自是有些醋意。但他也是個好高騖遠的人,想到與師父同走江湖,可以和天下英雄認識,受人羨慕,這機會更爲難得,也便高高興興的奉命唯謹了。
當下江海天背起了字文雄,谷中蓮背起江曉芙,施展輕功,走上陡峭的斜坡,葉凌風空手而行,使出吃奶氣力,仍是跟他們不上,不時要江海天停下腳步等他,心裡又是慚愧,又是興奮,心道:“幸虧那日我當機立斷,不放過拜師的機會,果然得如心願。只要我學得師父一半本領,已足以縱橫江湖,揚名天下了!”
江海天一路走一路向字文雄查間尉遲炯的來歷與形貌,江曉芙也把那日與尉遲炯夫妻交手的情形,詳詳細細再向父親說了一遍。江海天查問得十分仔細,聽了他們的敘述之後,說道:“這千手觀音祈聖因曾託她的丫鬟向你爺爺傳話,說是她對李文成的孩子並無惡意,看來倒並非虛言。”江曉芙道,“爹爹,你怎麼知道?”
江海天道:“你削了她的頭髮,在你重傷之後,她本來可以結果你的,她不是沒有殺你嗎?”江曉芙道:“那是她怕了咱們江家。”江海天道:“她不殺你,豈不更要顧慮‘放虎歸山’的後患?依我看來,她劫奪李文成的孩子,內中定有因由,不能與清廷鷹爪之要加害這個孩子相提並論。她不殺你,也足以見得她還不能算是心狠手辣之輩。”
江曉芙噘着小嘴說道;“爹爹,這對賊夫妻搶了我的寶劍,搶了我的坐騎,又把我與二師哥打得重傷,你卻還寬恕他們,爹爹,你不爲女兒出氣,也得顧你的威名,這事情你怎能不管?”葉凌風有意討好師妹,幫口說道,“不錯,師父你老人家威震天下,這兩個賊人竟敢在太歲頭上動上,當然不能放過他們!”
江海天正色說道:“誰說我不管了?大丈夫一諾,重於九鼎,生死不移,我答應照顧李文成的孩子,怎能不管?”江曉芙心道:
“你還只是爲了外人,不是爲我。”正要再與爹爹撒嬌,江海天似是看破女兒心意,接着說道:“你這次是爲了給我辦事,吃的大虧,我當然也不能不管,你失落的寶劍坐騎。我當然也總得設法向賊人討回。但你們可要記住,這不是爲了我們江家的面子,我纔去對付賊人。凡事先要問有理沒理,有理不畏強暴,無理就不該恃勢凌人。你們剛纔的說話,口口聲聲,都只是着重要顧全我的威名,那就錯了。難道因爲你是江海天的女兒、徒弟,別人就非得逢人讓你不成?你們若是存有這樣的念頭,將來難免恃勢生驕,行差踏錯!我要先提醒你們,你們若是做錯了事。我絕不給你們當作護符!我還要先處罰你們,不待別人找上門來!切記!切記!”
一番話說得江曉芙低下頭來,噤若寒蟬,哪裡還敢與父親賭氣。葉凌風也是一臉尷尬,做聲不得。谷中蓮笑着給女兒打圓場道:“他們只不過說了那麼兩句話,卻惹出你一車子的教訓。
他們說得雖是有欠考慮,你的教訓也太重了。女兒還在病中呢。”江海天道:“我教訓得對是不對?”
谷中蓮笑道:“誰說你不對呢?但也用不着氣呼呼他說話呀!”江海天笑道:“你還說呢,女兒都是給你寵壞了的。”聲音已轉柔和,輕輕撫摸女兒的頭髮說道:“芙兒,你這次給我辦事,受了重傷,難道我就不愛惜你嗎?只是別人尊我爲‘江大俠’,我是要勉力而爲,無負於‘大俠’之稱,因此我也想教你成才,要你也無愧於作一個‘大俠’的女兒,你懂得嗎?”
江曉芙嚥住淚水道,“爹爹的苦心,孩兒明白。”一場小小的風波就揭過去了。但從江海天這一頓教訓之中,葉凌風對江海天的爲人,又多了幾分瞭解,心中暗自戒懼,想道:“討師母的歡心,那是容易得很;討師父的歡心,可還得多費一點心思呢!”
說話之間,已出了荒谷。江海天叫葉凌風到附近小鎮僱了輛騾車,由谷中蓮護送江曉芙與字文雄回家,他則與葉凌風同往德州,葉凌風又是歡喜,又是吃醋,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也就不必細表了。
德州的丐幫分舵楊必大,見江海天親自到來,高興之極,一定要留他多住幾天,一來等待消息,二也好約德州的武林豪傑與他們師徒見面。江海天知道他們丐幫有飛鴿傳書,勝於自己茫無頭緒地去打聽消息,便在楊必大的分舵住了下來。酬酥兩天,到了第三天,果然接到了一個消息。
這是丐幫在開封的分舵,用飛鴿傳書,送來的消息。消息說丐幫的八袋弟子元一衝,前日在定陶縣的官道上發現賊人,在場的還有氓山派的兩位前輩甘人龍與林笙,他門曾與賊人交乎,詳情如何未悉,他們三人己快馬向德州趕來,請楊必大通知江海天來與他們會面。
楊必大看了書信,駭然說道:“元香主已得了仲幫主的衣鉢真傳,還有氓山派的甘、林兩位老前輩在場,竟然未能擒下賊人,看信中的語氣,似乎他們還吃了點虧呢。賊人已到河南境內,只怕要請少林寺的十八羅漢下山,才能對付他們了”尉遲炯能夠打傷江曉芙,江海天自是知道他的本領非同泛泛,倒沒有楊必大這麼驚詫。不過,也還是有點感到意外,尉遲炯夫妻本領之強,似乎還稍稍超出了他的估計。
其時南北丐幫早已合併,南丐幫原來的幫主翼仲牟年老退休,晉爲“長老”,不管普通事務,丐幫總幫主一職由原來的北丐幫幫上仲長統擔任,元一衝是仲長統的大弟於,已練成了混元一氣功,武功之強,在丐幫中名列第三,僅遜於乃師仲長統與副幫主高天行。甘人龍是當年江南大俠甘鳳池的兒子,林笙則是氓山派第三代中的四大弟於之一,谷中蓮是第四代,這兩人都已在六十開外,也早已成爲氓山派的長老了。總而言之,這三個人都是大有來頭的武林一流高手,以他們三人之力尚自吃虧,怪不得楊必大驚詫,江海天也要稍感意外了。
當下江海天說道:“定陶是在山東河南交界之處,開封的貴幫舵主接獲消息,再用飛鴿傳書,至少也是在事情發生兩日之後。他們三人快馬馳來,明日不到,後日也可以到了。且待見了他們,知悉詳情,再商對策吧。我不想因此小事,便驚動了少林高僧。”楊必大本想用飛鴿傳書,向少林寺報訊的,聽江海大這麼說,只好作罷。
第二日中午時分,元一衝等三人果然便已趕到,其時江海天正在與德州羣雄聚談,聽得他們到來,羣情聳動,都圍在他們身邊,聽他們說話。
甘人龍道:“我們已接到江大俠的英雄帖,氓山派的弟子已分頭出動,在各處要道,準備兜截賊人了。我與林師弟一路,那日在定陶官道,恰巧碰見了元香主與賊人交手。”
元一衝先道了一聲“慚愧”,說道:“那兩個賊人一男一女,但並沒有攜帶小孩,起初我還有點捉摸不定,不知是否江大俠所要緝拿的賊人。後來我才認出他們的坐騎是江大俠之物,這才上前攔截他們,向他們盤問。”
江海天最關心的是李文成那個孤兒,聽說那男女賊人並未攜有孩子同行,好生失望。
元一衝接續說道:“那髯須賊好橫,一聽得我查問李文成的孩子,二話不說,就抽出馬鞭向我劈面打來。我在馬背上展開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手法,與他周旋。我意欲捉拿活口,一時間還未敢使用混元一氣功。”
“這賊人的本領好生了得,我奪不了他的馬鞭,反被他抽了兩下。那女賊縱馬過來,說道:‘李文成的孩了豈是你應該管的?
要命的趕快走路!’那髯須賊喝道:“還能容他走路?殺之滅口!’縱馬向我衝來,唰唰唰又是連環數鞭,打得我心頭火起,一記劈空掌發出,使出了混元一氣功。
“這賊人晃了一晃,竟然沒有落馬,就在這時,那女賊劍光一閃,向我削來,她的馬快,劍光一閃而過,我來不及還招。哎,真是好生慚愧!”
說至此處,元一衝脫下氈帽,只見鬢邊一片青色的髮根,剃刀也沒有剃得這樣整齊。元一衝緩綏說道:“我出道以來,從沒吃過如此大虧,這是給那女賊一劍削去的!但話說回來,這女賊的快劍本可取我性命,還是她手下留情了。”羣雄見此形狀,都是不禁駭然。
江海天心道:“幸虧那尉遲炯在荒谷中也已受了重傷,想是還未痊癒,要不然只怕元一衝吃虧更大。祈聖因被芙兒削去了頭髮,她也削元一衝的頭髮,雖不算是心狠手辣,畢竟也是婦道人家,氣量淺窄,吃了什麼虧,就要拿出同樣手段報復。”
甘人龍道:“我和林師兄恰在這時趕到。林師兄手按鐵琵琶,發出透骨釘,那髯須賊中了一枚,可惜中的不是要害。那女賊手中拿的是柄寶劍,舞動起來,一片青光護着身軀,透骨釘碰着劍光,絞成粉碎。嗯,這柄寶劍,倒有點似、似是……”江海天道:“正是我那柄裁雲寶劍。那髯須賊從我女兒手中奪去的。”
甘人龍嘆口氣道,“這兩個男女賊人,奪了你江家那兩匹神駒,又得了你江家這口天下無雙的寶劍,當真是如虎添翼,只怕很難追捕了。那日我們三人,本來可以佔得上風的。我以百步神拳,與那髯須賊的劈空掌較量了一下,想是因爲他先接了仲老弟的混元一氣功,真力似乎稍不如我,我摔下馬背,他則口噴鮮血。可是他的馬快,一受了傷,就不再戀戰,和他妻子逃了。”
元一衝、甘人龍二人講了他們的遭遇,楊必大說道:“爲今之計,只有仍用飛鴿傳書,請各處幫會幫忙,打聽那賊人的行蹤。一有確實的消息,江大俠便親自出馬!”
江海天也不禁暗暗愁煩,尋思:“赤龍駒、白龍駒、日行千里,這個時候,他們又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衆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商議對策,忽聽得健馬嘶鳴,蹄聲得得,驟如風雨,初起時只是隱約可辨,轉眼問就似到了門前。楊必大吃了一驚,道:“好兩匹駿馬!”江海天也微露詫異之色,“噫”了一聲,說道:“凌風,你出去看看!”
葉凌風出了大門,門外早已有幾個丐幫弟子在那裡張望,只見兩騎快馬,飛馳而來,一到門前,倏然止步。葉凌風擡頭一看,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只見來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個髯須漢子,女的就是從前曾與他交過手的那個“女賊”祈聖因。時凌風雖未見過這個髯須漢子,但字文雄與甘人龍等人都說過他的形貌,滿臉髯須,最易記認,葉凌風一見,也知他就是祈聖因的丈夫尉遲炯了。他們騎的,也正是江家那兩匹駿馬——赤龍駒與臼龍駒。
尉遲炯馬鞭一指,朗聲問道:“江大俠是不是在你們這兒?”那幾個丐幫弟子不知來者是誰,急切之間,不敢回答。葉凌風恃着有師父做靠山,想逞英雄,“唰”的拔出劍來,喝道:“好大膽的賊人,竟敢尋上門來,看劍!”
尉遲炯夫婦已下了馬背,正在拂拭身上的泥塵。尉遲炯聽得葉凌風大叫大嚷,閒閒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理會,拂拭衣裳的動作也未停止,只是回過頭來問妻子道:“這小子是誰?”
葉凌風舞劍上前,心裡畢竟也還有些怯俱,想道:“師父敢情還未聽見我的喊聲?”原來他打的如意算盤,是最好在他和賊人剛剛交手的時候,師父便即趕到,這樣,就既可以逞了英雄,又不至於吃眼前之虧。
葉凌風想等師父出來,跑兩步,停一停,忽聽得祈聖因笑道:“這小子就是那口和蕭志遠一同護送那孩了到江家的人,瞧他這麼神氣,不必再問,江海天一定是在這裡了。”
葉凌風被祈聖因瞟了一眼,又見她緩緩舉起了馬鞭,他是給祈聖因的馬鞭打怕了的,心裡一慌,禁不住就叫道:“師父。
師父,賊……”
尉遲炯鬍鬚上黏有指頭般粗大的泥巴,剛剛取下,笑道:
“我們不是來打架的,江大俠是你師父嗎?好,你來得正好!”葉凌風一個“賊”字方纔出口,忽地虎口一麻,就似給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並不很痛,但驀地受驚,手中的青鋼劍已是掌握不牢,噹啷墜地!
尉遲炯把手一揚,喝聲:“接住!”葉凌風長劍墜地,雙手尚自張開,倏然間一件黑忽忽的東西拋了過來,當真是快如閃電,葉凌風根本沒工夫去分辨是什麼東西,只隱約可以覺察絕不是什麼利器。
這宗物事來得太快,葉凌風躲閃不開,只好施展接暗器的手法將它接了下來。觸幹堅硬,卻不疼痛,想是對方並未用上真力。葉凌風捏了一捏,低頭一瞧,這才知道是方拜匣。原來尉遲炯隨手將在鬍鬚上刮下的泥巴,打落他手中的長劍,跟着便把這拜匣拋擲過來。
尉遲炯道:“你這小子實屬無禮,看在你師父的份上,我也不與你計較了。這拜匣就差你去送給你師父吧。”葉凌風滿面通紅,這拜匣是給他師父的,他不敢拋下,一個丐幫弟子替他把青鋼劍拾了起米,小聲說道:“客人是來拜會江大俠的,咱們就向江大俠請示吧。”意思即是認爲可以轉呈這個拜匣,不必擅自作主。
尉遲炯笑道:“好,丐幫的弟子畢竟是較懂江湖規矩。楊舵主是這裡的主人,我做客人的不可失禮,這方拜匣,也請你帶進去吧。”他對丐幫弟子用了一個“請”字,對葉凌風卻用了一個“差”字,顯然是時凌風在他心目之中,還比不上一個普普通通的丐幫弟了。葉凌風大爲氣憤,卻也無可奈何。心裡想道:
“待我學成武藝,非把你的招了挖了不可!”
他心中有氣,不敢說出。尉遲炯的譏刺說話,卻隱隱從背後傳來。他們兩夫妻正在對話,尉遲炯道:“江大俠卻怎的收了這麼一個不成材的弟於?”祈聖囚笑道:“人家歡喜收什麼樣的徒弟,你理他閒事作甚?我看這少年不過是略有浮囂之氣,也不見得就是不成材了。”葉凌風長得頗爲俊雅,祈聖因對他倒有幾分好感。
葉凌風面紅耳赤,生怕尉遲炯說出更不中聽的後來,急急忙忙走路。他們兩人剛進屋子呈上拜匣,只聽尉遲炯的聲音也傳了進來,“遼東尉遲炯求見江大俠!”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內功,就似算準了他們剛好這個時候呈遞拜匣似的。
羣豪都是大吃一驚,甘人龍是江南大俠甘風他之子,豪情俠氣。頗有乃父遺風,哈哈笑道:“這位朋友膽色倒是不小,我看倒是不妨見見。”葉凌風囁囁嚅嚅地說道:“師父,這賊人……”正想說幾句挑撥的說話,江海天已是把手一擺,壓下了滿屋子嘈嘈雜雜的議論,說道:“這位朋友既以禮求見,咱們就該以禮相待!”他換了口氣,平平穩穩地吐出了幾個字:“江某在此,賢伉儷請進!”正是:
四座皆驚真膽色,關東大盜會羣豪。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風雲閣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