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紅又來給申智青換藥了,他仍然有些緊張。第一次陳麗紅給他換藥時,他羞得滿臉通紅,閉着眼睛一動不動。陳麗紅倒似乎沒什麼,一聲不響地做她的事。
這次陳麗紅給他解了紗布,剛準備清洗傷口,他已一柱擎天了。她暗暗地笑了,仍不動聲色地給他洗傷口。可是她越動他越是雄赳赳氣昂昂。陳麗紅也不由地滿臉通紅。她見過洪朝輝的,但好像沒這個大。她實在忍不住,用手指敲了一下,輕聲說:你怎麼會這樣?
你的手老是在這兒碰來碰去的,能不這樣嗎?
那我給你換藥能不碰到嗎?沒辦法啊。
那我也沒辦法,它自己這樣,它又不聽我的指揮。
那上次爲什麼沒有這樣?
上次只顧着害怕了。
那這次不害怕了?
哪能總是害怕啊。
那你不害怕了是不是就-陳麗紅擡頭看了看周圍的其他人,更低聲地說:就想了?
想什麼呀?
問你自己嘛,你這樣子。
我不想。我說了,由不得我指揮的,它自己這樣的。
陳麗紅不再說話,利索地給他上藥裹紗布,然後給他掖好被子,端着盤子走了。
過了一會兒,申秋英提了個籃子走進龔氏祠堂,她到申智青跟前,從籃子裡拿出一個鉢頭說:青,這是骨頭湯。我問過三哥了,他說喝骨頭湯好,對你的傷口有利。
姐,不用這麼麻煩,我身體好,沒事的,很快就會好的。
又不麻煩,食堂裡有的是骨頭,姐每天給你燉骨頭湯喝,這樣你會好得快。過兩天姐給你弄只雞來補一補。
不用的啦,姐,我的傷又不重。
還不重,差點小命都沒了!三哥說了,打斷動脈就會流乾了身上的血,那你就完了。三哥還說,還好打過來的子彈離你很遠,只傷了骨頭,如果子彈離得近,骨頭就可能打穿了,就算治好了,腿也有點瘸。現在這樣算是運氣的。那天如果智鐵不在旁邊,也就沒那麼及時地把你救出來。
是啊,以前打仗,哥很少在我旁邊的,那天他說,澧浦的路他熟,他來領路,走到前面來,就跟我在一起了。哥來揹我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哪裡負傷呢。我當時只感覺大腿一麻,站立不住,我哥機靈,他背了我就跑,哈哈哈!
還笑呢,那天把姐急壞了,臉蠟黃蠟黃的。
原來那天申秋英聽說申智青受傷了,就沒命地跑進龔氏祠堂。在申智青牀前,望着臉色蠟黃閉眼躺在牀上的申智青,不知所措,只知道嚶嚶啜泣。申智青聽到聲音睜開眼睛,叫了聲“姐”,申秋英就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申智青裂開嘴笑了笑,說:姐,我沒事的,傷不重,就會好的。申秋英說:都這樣子了,還說傷不重!申智才聞聲過來,說:秋英,你別擔心,我們的青沒事,傷勢不嚴重,他剛動了手術,讓他休息,你過來,我跟你說。
此時,申智青聽申秋英說他那天臉色蠟黃,就說:那天你來時剛動完手術,麻藥不夠,把我痛成那樣的,過後就好了。
可恨的日本佬,讓我們青受這麼大的苦!那天流了很多血吧?
姐,軍人哪有不流血犧牲的。我算運氣的,打了這麼多仗,才第一次負傷。你看,三中隊那麼多人全犧牲了。當時如果是一中隊留下掩護,犧牲的就是我們。
如果你死了,姐也沒法活了。
姐也說傻話了。我跟你不一樣,我是軍人,你是老百姓,我們軍人的職責就是爲了保護老百姓的,軍人的犧牲就是爲了老百姓好好地生活。如果因爲軍人的犧牲,老百姓不好好活着,軍人不是白犧牲了?
我管不了別人,我只希望你不出事,我不能讓你流血犧牲。
好好好,有姐這句話,我以後不會再流血犧牲了。姐,聽說他們已經在給我蓋房了,是真的?
是真的。智鑑哥說了,你和老江功勞大,你們的房子要先蓋好。
我說不用給我蓋的。我哪有什麼功勞啊?我算什麼?哪能跟老江比啊!老江是真有功勞的,八大隊全靠他。我估計老江也不肯給他先蓋。
是的,是老杜他們瞞他呢,沒跟他說。老江可是個好人哪!
那當然,共產黨裡面都是好人,老江是共產黨的頭,自然是大好人了。那我哥的房子呢?我嫂嫂說要蓋二層樓,年前能蓋好嗎?
造二層樓的房子哪有這麼快,他們反正不要公家的錢,要慢慢造。
嫂嫂說,由她出錢,給我造三間房子,我死活不同意。現在卻由公家出錢給我造房子,多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的,只要原來有房子而且自己沒錢蓋回去的,都是靠捐助或者公家出錢的。你哪有錢蓋房子啊,那隻能公家給你蓋了。
我原來的房子那麼差。
現在也沒給你造好房子啊,也是兩間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