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施禮,濟濟一堂。
人人臉上皆掛着笑意,爲這除夕增添了不少喜色。
由不得他們不高興。
今日到場的衆人,明日登基大典以後,論功行賞的時候,必定榜上有名。
一個個註定非富即貴。
明日就是奠定長久富貴名頭的時候,他們又怎麼會不高興?
“諸位不必多禮……”
佘賽花並沒有身爲太后的自覺,更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
自從楊七建立了西北四府以後,佘賽花就很少再涉足軍伍,平日裡就吃齋唸佛、種草種花,養了一身濃郁的富貴氣,卻並沒有那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因此,她給百官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輩。
百官們得到了佘賽花的首肯,坐下以後,開始互相攀談,吃吃喝喝,飲酒作樂。
並沒有太多莊嚴肅穆的場面,也沒有太多的威嚴。
就像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宴會。
楊七並沒有在這一場宴會中展露自己的威嚴,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多說太多話。
真正展現他威嚴的時候,是明日的登基大典。
而且,楊七也不需要去太過刻意的展示自己的威嚴。
作爲一位開國之君,馬上皇帝。
沒有任何人敢忽視楊七的威嚴。
伴隨着一場場的歌舞落下。
拜官們填滿了肚子。
佘賽花依照之前擬定好的章程,給予了官員家眷不少的賞賜。
就在賞賜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賞賜了一圈,賞賜到了王旦母親王氏頭上的時候。
王氏緩緩起身,謝過了佘賽花的賞賜以後,並沒有即刻退回自己的座位,而是躬身向佘賽花一禮,臉上帶着些許喜色,道:“臣婦多謝太后厚賞,今夜除夕,舉國同慶,臣婦想借着這個喜慶的日子,斗膽向太后一求。”
佘賽花對王氏也算熟悉,算得上是佛友,二人經常一起結伴去參禪拜佛,聽到王氏有所求,佘賽花輕聲笑道:“王家妹妹不必多禮,你我之間,也算是有些交情,你求到我頭上,我若能答應,斷然不會拒絕你。但是涉及國事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你還得去找七郎……”
佘賽花雖然跟王氏相熟,也有交情,但是她並沒有因爲私交的問題,衝昏頭腦。
一些閒散的私事,她能作主的,她自然不介意幫一把。
可是涉及到了國事,她並不願意以母親的身份去壓楊七。
王氏聞言一喜,笑道:“太后說笑了,國事乃是男人家的事情,臣婦不敢提及。臣婦今日開口,爲的是一件私事……”
“哦~”
王氏一句私事,引起了衆人的興趣。
能在這種場面被提及的私事,自然是非同尋常的私事。
佘賽花含笑道:“你且講來……”
王氏得到了佘賽花首肯,躬身道:“想必太后知曉,臣婦家中有一長孫。今日臣婦擅自做主,想提長孫,求娶九公主。”
一語掀起千層浪。
大殿內的百官們,一時間不淡定了,紛紛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
高坐在上首的佘賽花也有些愣了。
老楊、楊七,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王氏口中的九公主,便是楊家九妹。
她由於年齡小,尚不能自理,所以一直跟隨在佘賽花身邊,很少出現在衆人面前,所以知道她的人並不多。
由於楊七並沒有正式的冊封兄弟姐妹等人,所以王氏以九公主稱呼楊家九妹。
王氏突然開口,替王家長孫求娶楊家九妹,着實讓所有人感到意外。
畢竟,兩個孩子皆是年齡不大的奶娃娃。
最重要的是,今日王氏當衆提出此事,實在有些唐突。
而且並不算是一件好事。
王氏今日張開了嘴,不論這件事成敗,一個攀權富貴的帽子,就穩穩當當的扣在了王家頭上。
王家少不得以後因爲這件事,被人詬病。
而且,王氏當着這麼多人面,拋出這個話題,就相當於把楊家架在火上烤。
楊家若是答應了,那還好。
楊家若是不答應,到時候雙方都難堪。
所以佘賽花在聽到了王氏的話以後,一臉爲難。
楊七皺着眉頭掃了王氏一眼,他也看到了佘賽花的爲難。
當即,楊七緩緩的長嘆了一口氣道:“哎……王夫人有此心思,爲何不早言語?若是早言,說不定我們兩家已經成了親家。
可惜,王夫人晚了一步。
日前北涼國主、大理國主雙雙來信,均爲子嗣求娶舍妹。
兩位國主跟我關係莫逆,我思量再三,答應了他們其中一家。
等到舍妹成年以後,就讓他們完婚。
如今舍妹已有婚約,一女有豈嫁二夫?”
佘賽花、老楊聞言,皺起眉頭,眼中盡是疑惑,但是他們卻並沒有拆穿楊七的謊言。
老楊甚至還出聲幫楊七圓謊,冷冰冰的道:“確實如此……”
老楊都發話了,百官們覺得,此事應該是真的。
這個時候,大家看着王氏的眼中,充滿了戲謔的笑意。
王氏臉色很難看,她張嘴就要說話,“太后您日前……”
爲了今日的事情,王氏可是做足了準備,她早就旁敲側擊的從佘賽花嘴裡得到了實話。
楊家九妹,並沒有婚配。
如今突然轉變,她自然要問個清楚。
然而,她話剛說了一半,王祜突然冷聲低吼制止了她。
只見王祜站起身,躬身道:“賤妻愚昧,不知內情,更沒有跟臣商議,就擅自做主,鬧出了這麼一場笑話。還請太后、太上皇、陛下不要怪罪。”
佘賽花不知道其中的道道,她有些於心不忍的對楊七道:“七郎……”
楊七擺了擺手,示意佘賽花放心,然後他緩緩開口,“王卿言重了,想來王夫人也是見我九妹乖巧,心中喜愛,所以纔出此下策。
說起來,此事也怪我。
因爲舍妹年幼,所以並沒有將舍妹已經訂婚的消息公之於衆,這才引來了今日這一出。
我的責任,自然不能讓王夫人擔。
這樣,等令孫長大了,要是有中意的姑娘,皆可報知給我。
我會認她爲義女,讓她從皇宮裡嫁出去。”
楊七的話說的滴水不漏,盡最大可能的顧全了王家的顏面。
也算是給了王家一個臺階下。
至於王祜和王夫人的話,楊七連一個字都不信。
逢場作戲罷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王祜若是真的不知情,王夫人又豈能越過他,開口向佘賽花請求?
聽到了楊七的話,王祜表現的感激涕零,差點老淚縱橫,他深深的向楊七施禮,“臣多謝陛下……”
這個短短的小插曲,被百官們記在了心裡。
但是在之後的飲宴中,沒有人再提及此事,甚至就好像是此事沒發生過一樣。
就過三巡。
菜過五味。
佘賽花緩緩起身,笑道:“今日城外有佛道兩家的水陸法會,場面浩大,聽說有真聖降臨,不如諸位隨我一起上城頭一觀如何?”
“謹遵太后懿旨。”
百官們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唯有楊七一人搖頭苦笑。
娘啊娘!您老人家知不知道,佛道兩家口中的真聖,就是您。
隨後。
佘賽花、老楊領頭,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的登上了皇宮的城牆,然後沿着城牆一路踱步到了南門處。
等到衆人到了南門上的時候,南門外已經聚集了一大批的百姓。
雖然是除夕夜,但是百姓們都沒有守在家裡守歲。
今夜佛道兩家舉辦的水陸大會,聲勢浩大。
百姓們早早聽聞。
據說是百年難得一見,又有真聖降臨。
不知道真相的百姓們,自然不可能錯過這一次真聖降臨的機會。
若是能得到真聖青睞,降下佛光甘露等等,保不齊就能一步登天呢?
“嗷嗷嗷嗷~”
南門外的吆喝聲,隔着老遠都能聽見。
鬥狗的、耍猴的、頂大缸的、噴火的、胸口碎大石的,不計其數。
百姓們圍在他們身邊,瞧着眼熱,尖叫聲連連。
相比而言。
佛道兩家擺出的陣仗,就比那些表演雜耍的要強多了。
佛家擺出了一座蓮花法臺,足有十幾丈高。
法臺上的蓮花花瓣,均已僧侶代替。
一層層的僧侶們,渾身鍍着金粉,盤膝而坐,口誦真經,一環一環的猶如蓮花花瓣一樣,綿延而上,直直的襯托起了最高處的那個金光燦燦的蓮臺。
道家那邊也不甘示弱,擺出了一座陰陽大陣。
陣心分陰陽,以此以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爲方位,足足有上千仙風道骨的道士們持劍而立,一遍一遍的演劍。
大陣一開一合間,就像是一座黑白兩色的巨花,綻放、合攏、再綻放。
從城牆上看下去,分外惹眼。
在陣中,有兩座臺機。
兩位仙風道骨,鬍鬚飄飄的老道盤膝而坐,五心朝天。
佘賽花一行出現了以後。
場面達到了頂點。
在接受了百姓們的施禮過後。
佛家率先施展了神通。
“佛光普照!”
數千的僧侶,聲若洪鐘陳厚,叨唸出這四個字。
一道佛光,由蓮花寶座下照射而出。
一路攀巖而上,照亮了整個蓮花寶座。
猶如真佛降臨前降下的無上蓮花,金光璀璨,光彩奪目。
再配上那由小變大的梵音,場面十分壯觀。
百姓們、百官們,就連楊家衆人,看的也是異彩連連,有人忍不住大聲叫好。
還有人準備跪在地上朝聖。
但是真正跪下去的沒有幾人。
因爲只要楊七站在那兒,燕國的百姓就不會跪任何一個人。
而在衆人當中,保持清醒的只有兩人。
一個是楊七,一個是彭湃。
楊七之所以能夠保持清醒,那是因爲他看穿了佛門的把戲,所以一直保持着一個冷眼旁觀的狀態。
彭湃之所以能夠保持清醒,那是因爲他奉命調查過佛門的把戲,知道里面真正的門道。
不得不承認,佛門這一手,真的是刺到了佘賽花的軟肋上。
佘賽花看到了那普照的佛光以後,當即盤起了手腕上的一串翠綠的念珠,嘴脣輕啓,跟着城外的僧侶一起誦唸佛經。
佛門這一手,博得了衆人的眼球。
道門不甘示弱。
“神蹟!”
守在大陣中間的兩位老道,突然持劍指天。
一道天光從天而降。
照亮了整座大陣。
神風呼嘯,一朵朵絢爛的桃花,緩緩落下。
霎那間。
在那天光盡頭,出現了金甲神人、宮裝仙娥、神人等等,不計其數。
“敕!”
一位身材魁梧的金甲神靈,揚手一揮。
一道泛着七彩霞光的奇石雕刻的卷軸,沿着天光落下。
卷軸璀璨奪目,划着彗尾,向城頭落去。
眼看着卷軸快要落到了城頭上。
佛門大驚。
當即數千僧侶,齊誦六字洪名。
一卷法旨,從天而降,快速的飛向了城頭。
在萬衆矚目下。
奇石卷軸、金色法旨,齊齊落在了城頭上的佘賽花面前。
佘賽花激動的難以言語。
陪在佘賽花身旁的老楊,仔細的掃了一眼奇石卷軸、金色法旨,突然間眼神一頓,隨後皺起了眉頭。
佘賽花身後,一直躲着看戲的楊七、彭湃對視了一眼。
楊七吧嗒着嘴,感慨道:“弄出這麼一副場面,佛道兩家可真下工夫……”
彭湃當即接話道:“那可不……您別看城外這道士、僧侶,只有幾千人,可是背後幫他們搞鬼的人,多達數萬。光是讓這一塊石頭和那一塊獸皮,準確無誤的降臨在太后手裡,就有七千多人。”
“……”
“恭喜太后,賀喜太后……”
就在楊七和彭湃說話間,突然一聲響亮的馬屁聲驚醒了所有人。
只見一個有一瞥八字鬍的官員,屁顛屁顛的湊上前,恭敬的接下了奇石卷軸。
另一邊,一個身材微胖的官員也湊上前,恭敬的接下了金色法旨。
二人一邊說着吉祥話,一邊躬身跪在了佘賽花面前。
奇石卷軸上,金色法旨上,皆以不知名的文字,勾勒出了一條條的紋路。
兩人掃了一眼,就開始恭賀佘賽花。
“神恩垂青,降下封神奇書,太后只怕是仙人轉世……”
“我佛慈悲,太后乃是八世羅漢,今乃第九世,當證菩薩果位……”
“……”
佘賽花激動的不能自已。
楊七卻眯起了眼,他低聲問身邊的彭湃,“看清楚了嗎?”
彭湃鄭重的點頭,“看清楚了,他們兩個是內應,綁在石頭和獸皮上的細小的絲線,被他們悄無聲息的扯斷了。”
楊七緩緩點頭,冷聲道:“仔細下去查查。”
“諾!”
彭湃轉身欲走。
楊七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
彭湃回到楊七身前,躬身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楊七壓低了聲音在彭湃耳邊道:“再仔細查一查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