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御勳絲毫沒有羞愧的點點頭。
楊七沒好氣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下不去刀,讓我幫你下刀。有這麼坑外甥的嗎?上一次在党項,你坑了我一把。這一次你又想坑我?你有七個外甥,你爲什麼不去坑他們,專門逮住我一個坑。我好欺負啊?”
折御勳咧嘴笑道:“你是誰,你是西北威名赫赫的虎侯。我其他的外甥也有本事,可是本事沒你大。能者多勞嘛!”
楊七翻了個白眼,“你別給我上眼藥,你們折家的家事,我不好管,也不想管。”
折御勳試探的問道:“真不管?”
“不管!”
折御勳無奈道:“那可就沒辦法了。回頭你娘到了府州,要是被人擋在了門外,她可沒你這麼長氣,更沒你這種膽色。”
楊七惱了,“你這麼威脅我合適嗎?”
折御勳一臉淡然,似乎在告訴楊七,這麼做很合適。
楊七看向折家老太君,“外婆,您就不管管?”
折家老太君長嘆了一口氣,“老身要是能管就好了。終究是一羣叫了老身多年嫂嫂的人。老身不忍心看着他們往絕路上走,也不忍心看着折家剛有起色的家業分崩離析。老身也爲難……
你舅舅說你是個有主意的人,你要真有辦法,就幫一幫。”
楊七臉色一黑,“您和我舅舅合起來坑我?”
折家老太君一愣,神色黯然道:“你要是真沒辦法,那就算了……”
折家老太君倒是沒有坑楊七的意思。
她只是心裡懷着一絲希望,希望楊七能有一個圓滿的解決辦法,能夠避免折御勳在她死後,被逼的舉起屠刀。
大家族就是如此,真要是在家族生死存亡之時,嫡系的子弟,會舉起屠刀,對付旁系子弟。
這是一個經久不衰的生存法則。
就像是壁虎斷尾求生,也像是鳳凰浴火重生。
折家老太君臉上的黯然,楊七看在眼裡。
心裡也有些難受。
罷了!
就幫一把吧。
“也不是沒有辦法……”
楊七輕嘆的說道。
折家老太君和折御勳聞言,瞬間看向楊七,目光中閃爍着希望的光芒。
楊七說道:“他們所求的無非是利益,給他們州府之地,斷然不可能。但是稍微小一點的地方,還是能滿足的。我手裡有不少的島嶼和山頭。封他們一個島主或者山主,讓他們自己去玩吧。”
折御勳皺眉道:“一些小山小島的,沒有多少利益,只怕他們未必會滿足……”
楊七瞪着眼道:“只要到了地方,還能由得了他們?給他們的島嶼和山頭,利益也不少。只要他們有眼光,有手段,很容易能積累起財富來。
自己沒本事,還貪得無厭?給個皇帝他們都不會滿足。這種人就是毒瘤,留不得。”
折家老太君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最好還是不要殺人……”
楊七淡然道:“殺人?殺什麼人?找一條海外的商船扔上去。讓人把貪得無厭的傢伙們都送到遙遠的地方。他們若是在哪裡活下來,那就稱王稱霸。活不下來,那也怨不得旁人。”
折家老太君心慈,還要說話。折御勳卻搶先一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哎……”
折家老太君長嘆了一口氣,沒說話。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年少的時候她也是殺伐果斷的女將軍,年紀大了就難免多了些慈悲心。
她心裡也清楚,慈悲心濫用,只會給折家留下更多的禍患。
不管了!
由他們折騰去吧。
折家老太君衝着折御勳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老身想跟我外孫多親近親近。”
折御勳點點頭,臨走的時候悄聲在楊七身邊低語了一句,“多說些寬心話……”
楊七心頭一凸。
等到折御勳走後,楊七坐到了牀邊。
折家老太君擡手,拉起楊七的手,輕笑道:“折家煩心事多,苦了你了。”
楊七一邊點頭應承着,一邊假裝不經意的爲折家老太君號脈。
脈象微弱,幾經虛無。
楊七雖然不懂醫術,但是在法海老道以前的道觀裡養傷的時候,也曾翻過幾本醫術。
他知道這種脈象代表着什麼。
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楊七心中黯然,臉上笑意卻不減,“外婆且寬心,折家的煩心事兒都不算事兒,有我出馬,輕而易舉就解決了。”
老人家就喜歡看着後輩在自己面前吹牛皮。
這樣會讓老人家覺得後輩很有本事。
果然,在聽到了楊七吹牛以後,折家老太君笑了,“奶奶知道你是一個有本事的。”
楊七咧着嘴繼續吹牛,把折家老太君逗的一樂一樂的。
楊七在吹牛皮逗折家老太君。
折御勳在折家人面前也在吹牛皮。
得到了楊七的許諾,折御勳就可以放心的吹牛皮了。
折御勳着急了折家中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告訴他們,想要州府之地,那是不可能的。
折家發達了,折家人想要沾光可以,但是不能動折家的根基。
所以,就挑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折御勳告訴折家宗族的人,折家在海外還有產業,有許多島嶼,許多山頭。
島上盛產香料、寶石、海產,山頭上盛產象牙、玉石,甚至有些山頭上,還潛藏着金礦。
這些,都可以交給宗族的人打理。
一時間,折家宗族的人沸騰了。
折御勳吹出來的這些東西,那在西北可都是高檔的消費品。
掌握一條,就能發家。
而且還有金礦!
一條金礦,即便是最小的金礦,也足夠祖孫四代人吃喝不愁。
大家紛紛問折御勳打聽金礦在那個山頭上。
大家都想要金礦。
折御勳當即告訴他們,金礦在那個山頭上不能告訴他們,不然對其他人不公平。
先到先得。
於是乎,這些人一窩蜂的散開了,各回各家,招攬各家人手,準備等拿到了地圖以後,奔金礦而去。
當然了,這些人也不傻。
他們爲了防止折御勳糊弄他們,幾個長輩都留在了府州。
一是爲了防止被騙,也好有個震懾。
二是爲了在確定了消息以後,繼續壓榨更多的利益。
當天晚上,楊七在哄折家老太君睡下以後,就列出了他要給折家的島嶼和山頭的地圖,以及具體的聯繫人。
折家宗族的人在拿到了地圖以後,二話不說就派人前往了南國和洞頭島。
財富已經讓他們迷了眼,他們絲毫不在乎折家老太君已經命不久矣。
楊七望着這些人急吼吼離去的背影,只是淡淡的一笑,並沒有說什麼。
他只不過讓折御勳的親信,送了一封信去大同府城交給了彭湃。
楊七相信,不論是南國的蘇易簡,還是洞頭島上的呂蒙正,都會教會這一羣人如何做人的。
兩個大佬級的人物,要是玩不過折家宗族裡面那些貪得無厭的傢伙,那就該換人了。
對於折家三叔公一脈的人,楊七也有特殊交代。
就憑摺家三叔公罵佘賽花的那一句話,楊七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整治他們。
往返於南國的異國商船多不勝數。
挑一兩艘,把人扔上去,運到萬里之遙的異國他鄉,足以讓他們爽翻天。
折家宗族的人走了一大批,折家也總算是清淨了。
佘賽花在老楊陪伴下也到了府州。
進門的時候佘賽花久久挪不動步子。
大概就是作爲的近鄉情怯。
似乎折府內的一草一木,一個臺階,一個擺設,都能勾起她遙遠的回憶。
折家三叔公很討厭的再次出現在了門口。
想端一端長輩的威風,爲難佘賽花。
老傢伙既然給臉不要臉,那楊七也沒必要給他留臉。
楊七在折家三叔公的哀嚎中,提着老傢伙遠遠的走開了。
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楊七狠狠的把老傢伙扔在了地上。
老傢伙也不要臉了,連哭帶滾的咒罵楊七,楊七卻充耳不聞。
佘賽花入府以後,直奔折家老太君的小院。
沒多久就傳出了哭泣聲。
見過了閨女,折家老太君似乎了卻了一樁心事。
她的身體也撐不下去了。
折家老太君命人叫來了兒子、兒媳婦、孫子、孫媳婦等人,每個人耳提面命的告誡的幾句。
最終,在院子外候着的楊七也被叫了進去。
楊七一進門,就看到了屋子裡的人都跪在地上,一個個垂淚哭泣。
楊七到折家老太君牀榻前,折家老太君的臉色很差,聲音很微小,說話的時候,需要人把耳朵貼過去才能聽清。
“小傢伙,奶奶知道你是一個有本事的人。”
折家老太君見到楊七的時候,臉上勉強勾起一絲笑容,說話斷斷續續的很微弱。
楊七沉痛道:“外婆,有事兒您吩咐……”
折家老太君微聲道:“有本事是好事,可是背上壓了太多東西,跑起來太累。實在扛不住了,就把背上的東西扔下,甩開膀子往前跑。
別聽你爹那個老迂腐的,忠君愛國是好事,可要真被逼的身死族滅,那垂拱殿也未必不能上去坐一坐。”
跪在一旁的老楊聞言,有些臉黑。
忠君愛國有錯了?
折家老太君似乎猜到了老楊的想法,她輕笑道:“愛國沒錯,因爲國不僅是你一家的,更是一個民族的。我們繼承了祖先的財產,就有責任將他們發揚光大。
但是忠君,太過於愚忠就是錯。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一個國君好,我們自然應該忠誠他。
可是一個國君不好,我們爲什麼還要忠誠他?
就僅僅因爲他是皇帝?
從古至今,皇族換了多少家?那一家能站出來說,他們家是高貴的,是天生的皇族,所有人都得服從他們?
沒有!
他們的皇位都是搶來的。
劉家搶嬴家的,王家搶劉家的,李家搶楊家的,郭家搶劉家的,趙家搶柴家的。
都是搶來的。
一票人聚在一起,一個搶一個。
所以說,這皇位,不是上天制定給某一家的。
沒有誰比誰高貴,沒有誰家是天生的皇族。
只要是爲百姓好,誰強誰都是一樣的。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天命皇族,那就是天下的百姓。
所以要忠,忠誠於百姓,就足夠了。”
折家老太君經歷了五代十國所有的戰亂,所以在她眼裡,對皇位看的很輕。
隔三岔五換皇帝這種事兒,她見過不少。
楊七覺得折家老太君這話一點兒錯也沒有。
作爲一個接受新時代教育的人,他深刻的明白,權力是屬於人民的,而不是屬於某一家的。
任何吹捧某家是皇族,某家血統高貴的人,這些人要麼就是身體內的奴性沒有被新文化洗刷乾淨,要麼就是別有目的。
老楊明顯不敢苟同折家老太君的想法。
他臉黑的可怕,卻沒有反駁。
不是他無話可說,而是他不願意去跟一個將死之人辯駁。
他不願意跟折家老太君計較,折家老太君也不願意跟他計較。
折家老太君看着楊七,輕聲道:“老身一走,折楊兩家的親情難免就會淡幾分,兩家時常走動着,別疏遠了。
一條腿走路,容易栽跟頭,兩條腿走路,才能走的舒坦。
只要折楊兩家相互扶持着,就能一直富貴下去。
這纔是根本,這才富貴的秘訣。”
折家老太君衝着折御勳揮揮手,折御勳立馬匍匐到了折家老太君面前。
折家老太君看着楊七和折御勳,叮囑道:“記住老身的話,一定要記住,一定要記住……”
折御勳和楊七鄭重的點頭。
“孩兒(孫兒)記住了!”
折家老太君滿意的笑了。
這笑容掛在臉上,就再也沒有化開過。
“娘!”
“外婆!”
“……”
驚呼聲連成一片。
折家老太君駕鶴西去。
她含笑而走。
走的很安詳,走的很平靜。
房裡的所有人頓時哭成了一片。
每一個人都悲痛欲絕。
即便是心鐵的老楊,也雙眼含淚。
佘賽花當場哭暈了過去。
痛哭聲傳出去以後,折府上的僕人丫鬟們也跟着兩眼淚汪汪。
哭聲傳出了府外。
府外那些得過折家老太君恩惠的人,也痛哭流涕。
一個老婦人的離去,讓整個府州的人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