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已經突破臺南城垣,在城內與章軍直屬旅展開了逐街逐巷的爭奪。
然而,大東門和巽方炮臺,依舊掌握在章軍手裡。擔負着臺南外圍防禦的第一師,被日軍隔斷在了臺南城外,一部分據守在以大東門爲核心的陣地上,一部分撤退到了魁斗山繼續戰鬥,而散落在臺南四周的第一師零星部隊,也沒有停止戰鬥,他們不斷向進攻日軍發起襲擾。而魁斗山上的章軍炮火,依舊可以爲城內提供強大的炮火支援。在臺南城外,章軍至少還擁有十個據點。
然而,乃木希典對這些全部視而不見,催促部隊,不顧臺南城外的章軍部隊,全力向城內發起攻擊。伏見宮貞愛親王的失蹤,讓他退無可退!
只有儘早佔領臺南,活捉周憲章,才能保住他的地位。而且,佔領了臺南,城外的章軍也會不戰而潰。
10月20日,日軍在付出巨大代價後,佔領了臺南城內的延平郡王祠,遠遠可以看見赤崁樓的尖頂了。
張勳的直屬旅,與日軍展開了頑強的巷戰,殘酷的短兵相接,在每一間房屋、每一條街道展開,日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數十條生命代價。直屬旅把所有的房屋、街道都打通了,在街巷間穿插攻擊,很多時候,日軍好不容易佔領了一個建築,但卻被章軍的迂迴穿插部隊反包圍,最後被圍殲。
張勳的部隊中有不少人留着辮子。在甲午戰爭中,日軍只要看見辮子軍,心理上就處於絕對優勢,因爲代表着大清國軍隊的辮子,也代表着大清國的虛弱和膽怯。但是,在臺南城裡的辮子軍,卻讓日本人吃盡了苦頭,這些留着辮子的士兵,有着對大清國和章軍的雙重忠誠,他們比別人更加兇狠,更加視死如歸!他們只要由一口氣在,就會和日本人同歸於盡。
現在,那些辮子軍成了日本人的噩夢,很多日軍甚至會有意避開辮子軍,他們在辮子軍的死纏爛打下,感到徹骨勝寒。這就如同當年在山海關,當李自成的部隊第一次見到多爾袞的辮子軍一樣,數十萬大軍瞬間土崩瓦解。
曾經橫掃中原大地的八旗靈魂,似乎在這些辮子軍身上覆活了!
其實,導致一個民族衰弱的原因,不是辮子!辮子只是一種外在的表現。當西洋人嘲笑大清國的豬尾巴的時候,他們嘲笑的不是辮子,而是這個民族身上被奴化的思想和被禁錮的開拓精神!
一旦他們的思想被解放,精神被喚醒,那麼,拖着辮子的士兵,仍然能夠打出讓對手膽寒的威風!
衝入了臺南城的日軍,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泥潭中,儘管,赤崁樓的尖頂就在眼前,卻是可望而不可及!
越來越多的日軍士兵死在了這無望的攻擊中。
然而,乃木希典仍然在催促大軍,衝入臺南城內。
10月22日,日軍主力全部進城。城內章軍被壓縮到了不到兩平方公里的狹窄地域內。日軍攻佔了天后宮、武廟,與赤崁樓只有一條街的距離。
乃木希典迫不及待地向大本營發出捷報——日軍已經攻佔了臺南,章軍統帥周憲章下落不明,正在搜捕,根據戰場情況判斷,周憲章應該是已經死在了亂軍之中。
乃木希典迫不及待地向國內發去捷報,是要搶在伏見宮貞愛親王失蹤的消息之前,搶先報功。伏見宮失蹤的消息,已經在軍中悄悄流傳,官兵們都說,伏見宮是被章軍俘虜了,乃木希典害怕紙包不住火,大本營很可能會迅速撤掉他。
與此同時,南方艦隊和第四混成旅團,已經從澎湖啓程,向章軍的最後一個據點——西港進發。情報顯示,西港守軍不到五百人,還都是劉永福的臺灣民主國軍殘部,日軍唾手可得。事實上,西港已經無關大局。
西港只是一個彈丸之地,它還有一個名字,叫打狗,這個名字實在是不成體統。乃木希典已經爲這個港口想好了一個新名字——高雄。
南方軍攻佔臺南的報告傳到大本營,大本營內一片歡騰,那個在日本民衆心目中如惡魔一般的周憲章終於死了,臺灣戰爭終於結束了!隨即,《朝日新聞》以《明治維新的巨大成就》爲題,向日本國民發出新聞號外,宣稱日軍完成對臺灣的全面佔領(西港可以忽略不計),臺灣繼琉球之後,成爲大日本帝國神聖不可侵犯的國土,這是明治維新的成果,是日本民衆忍辱負重不斷進取的成果。
日本軍部隨即也發出響應,宣稱日軍在臺灣的勝利,是日本近年來強軍路線的勝利,是日本軍人武士道精神的勝利,日本軍隊將效忠天皇,爲日本的強盛,發揮自己不可替代的作用。
與軍部的高調錶態不同,以伊藤博文爲首的文人內閣卻是保持低調,內閣只是發表了一個簡短的聲明,對乃木希典表示祝賀,此外沒有過多的表示。
事實上,乃木希典的勝利,已經使得軍部的權威超過了內閣,內閣不得不看軍部的臉色行事。這讓伊藤博文極爲尷尬,也極爲憂慮。
乃木希典的捷報,助長了日本國內沉寂已久的好戰聲音,原本低落的國民士氣,再次膨脹起來,新聞媒體連篇累牘地發出呼籲,要求朝鮮總督野津道貫效仿臺灣的乃木希典,渡過臨津江,直取平壤,將日本國境線,推進到鴨綠江邊。甚至有人宣稱,山海關纔是日本的國境線,鴨綠江西岸的滿洲地區,將是日本人最好的移民目標。
爲了配合民間和軍部的叫囂,日本外務省向俄羅斯發出了一個照會,希望和俄羅斯談判南滿鐵路問題。這個照會讓俄羅斯人大敢意外,不過,日本人的狂妄,更讓俄羅斯人啞然失笑。
位於滿洲的南滿鐵路,從哈爾並直到大連港,這是俄羅斯人出錢修的,不過,就連俄羅斯人,也沒有想過,要對南滿鐵路通過的遼闊的滿洲地區有什麼太多的非分之想,道理很簡單,滿洲實在是太遼闊了,俄羅斯人能夠藉助南滿鐵路,控制沿線部分地區,並掌握旅順港,這已經是巨大的利益了。而日本人在旅順吃了敗仗,又被章軍逐出了朝鮮北部,根本就沒有和俄國人談判的籌碼!
俄羅斯人對於日本人的照會不露聲色,表示會認真考慮日方的提議,隨即把日本人的照會束之高閣。他們知道,這個時候,沒法和頭腦發昏的日本人講道理。
……
10月22日,北京紫禁城,頤和軒。
珍妃他他拉氏依舊坐在她喜愛的八角琉璃井邊,望着碧藍的井水發呆。
秋天的北京是怡人的,雲淡風輕,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菊花香。
珍妃的纖纖玉指,輕輕撫摸着一個翠綠色的手鐲,那手鐲溫潤綿軟,光澤細膩,晶瑩剔透,如同是美人的肌膚,讓人眼花迷離。
那是一塊臺灣玉雕琢的手鐲,不論是雕工還是玉質,都是上等極品。
在達官貴人的眼裡,臺灣不是產玉的地方,北京的達官貴人們喜歡玩玉,不過,他們玩的都是新疆和闐玉、岫山玉、南陽玉、藍田玉、密縣玉、京白玉,從來沒有人聽說臺灣有什麼上好玉石。
所以,珍妃見到這隻來自臺灣的玉鐲時,大爲吃驚。她還以爲是周憲章搞錯了,把一塊產自內地的上等玉鐲,當成了臺灣出產的東西。珍妃也知道,周憲章不懂古玩玉石,這傢伙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的,雖然跟着那晉學了幾天國學,可也沒派上用場。
不過,精通玉石的珍妃很快就發現,這隻玉鐲與皇宮中來自各地的上等玉石都不相同,莫非,這真是一塊來自臺灣的美玉?
後來,她一打聽,才知道,原來臺灣的花蓮地區還真的產玉,只是,當地人並不認得。
看來,周憲章這個愣頭愣腦的傢伙,還真用心。一想到這裡,珍妃的心尖上,就一陣陣發癢。
這隻玉鐲是志銳帶來的。志銳去了一趟天津,見到了李鴻章的東牀快婿張佩倫,張佩倫悄悄給了志銳一隻玉鐲和一封信,讓他轉交給珍妃。
珍妃已經把那封信燒了,不過,信中的字句,已經牢牢刻在了她的腦海中:
“珍妃娘娘大鑒:臣周憲章受珍妃娘娘大恩,得以建旅順之功,脫上海之難,重建章軍,揚威海外,又蒙娘娘多方迴護,免遭朝中奸險小人之害,憲章一介武夫,能有今日,全憑珍妃娘娘與護國和碩格格庇護之恩。上次蒙珍妃娘娘懷錶相贈,臣不勝惶恐。唯臣常年征戰,身無長物,欲報答娘娘,而力所不足。今偶得太晚花蓮美玉,命人雕琢手鐲兩隻,命錢有貴攜帶進京,一隻送與珍妃娘娘,聊表臣之感恩之心,一隻送與護國和碩格格,當初臣在旅順,護國和碩格格親率大軍相救,臣不勝感激。臣憲章雖爲武夫,承蒙恩師教導,忠義二字不敢忘也。臣在臺灣立足,也是無奈之舉,今後珍妃娘娘但有驅使,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珍妃撫摸着玉鐲,像是摸着一個男人的肌膚,心頭突突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