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全場沸騰的聲音,張泯站在骨碌碌向前滾動的囚車中不時左右張望着什麼。
“看什麼看!”
一旁負責監視張泯的靈會靈契者大聲呵斥着張泯,張泯對此並不介意,不過卻也沒有乖乖聽話,腦袋不時左右晃動着。
“那人就是張泯?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嘖嘖嘖,也不想想他在牢獄裡待了多久,沒想到當初的一方霸王,也會有今天。”
一片沸騰的譁然聲後,便是無盡唏噓聲和議論聲。
在囚車中顛簸着,張泯獨眼左右打量着街道上擁擠的人羣。
沒有想象中的扔雞蛋和菜頭的場景,不過人們眼中的不屑和嘲諷倒是能真切看清的。
嗯?
似乎從人羣中發現了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張泯將腦袋別了過去。
哦?居然還有人同情我?嘿,看樣子眼裡還有點敬佩的意思。
彷彿孩子發現了新的玩具一般,張泯對着人羣中開心地咧嘴笑了笑。
看來我也不是傳說中十惡不赦的反派啊。
“那張泯居然還笑!?他這到底是有多不知懺悔!?”
“這種人還遊什麼街!直接處死!”
“直接處死!”
“直接處死!”
欸?
也不知道是誰先帶了節奏,衆人竟紛紛揮舞着拳頭,一個個面紅耳赤地對囚車中的張泯怒吼着,在後麪人的擁擠下,前面的人羣已經要衝到道路中央來了。
張泯明顯也沒想到自己這一笑會引起這麼激烈的反應,不由得愣了下。
“後退!後退!”護送隊員大步向前,將人羣驅趕着向兩邊分開。
“哈哈哈哈……!!”
人羣衝撞讓囚車也跟着左右搖晃,張泯卻彷彿被什麼戳中了笑點,仰天大笑,豪放粗獷的笑聲,竟讓空氣都寂靜了一瞬。
繼而便是更加洶涌的暴怒向張泯涌來。
“處死這個惡棍!”
這讓監視他的靈契者頓時惱怒了,一腳粗魯地揣在了囚車上。
“給老子閉嘴!”
笑聲戛然而止。
搖晃的囚車中,張泯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向了踹囚車的靈契者。
縱然是知道張泯現在和廢人沒什麼區別,但和他對視上時,靈契者還是不禁心裡一緊。
沒有殺氣,沒有威壓,僅僅是一隻飽經滄桑而渾濁的黑眸,卻彷彿能直射人心,在他面前,任何的僞裝都只是徒勞。
盯着愣在原地的靈契者,張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不。”
“……欸?”
還不等靈契者反應過來,張泯便再次得逞般地仰天大笑起來,聲音之洪亮,比之前還要高几個層次。
“……操,瘋子。”
很難想象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從始至終卻表現的像個孩子一樣,對此靈契者只能理解爲他已經在正冠盟的牢中被逼瘋了。
隊伍艱難地行駛在人羣中,張泯的笑聲就彷彿是某種不可言的催化劑一般,總能激起人們心中最大的憤怒,個個都恨不得擼起袖子衝上去,將張泯親手揍到不能說話爲止。
太猖狂了!
看見張泯得意的笑容,人們便更加期待等會兒的斬首示衆了,甚至有不少人已經在心裡悄悄預支了當張泯人頭落地的那一瞬,心頭的大快人心。
混亂的人羣中,有身着黑袍的人影,藉助着擁擠的人羣緩慢向前移動,卻在護送隊伍警惕的注視下,什麼都沒做,又目送着張泯遠去了。
原本只需要兩小時的遊街示衆,由於一些不可控因素,而花了整整三個半小時,囚車才重新回到卡奧廣場。
亞利埃斯早在兩個多小時以前,就因爲渾身冒汗,體累而站不住,坐在了高臺的木椅上。
一旁的塔亞王子更是閒不住,前一個小時還好,只是站在原地或者坐在椅子上晃動,但沒過多久便將視線長期地落在了秀靈身上,眼中的貪婪之意毫不掩飾。
早就聽聞靈會出了一個百年難遇的天才,而且不論是身材還是容貌都極其完美,時而高冷的氣質更是能勾起無數男人的征服欲,排着隊追求試圖擠進靈會。
這樣的女人倒是配得上我的身份。
塔亞王子搓着下巴,打量着依舊站在亞利埃斯身後,面色如常的秀靈。
秀靈早就察覺到了這股炙熱的目光,對此也只是微微側過臉,面向塔亞王子輕輕笑了笑,便又收回了視線,直視前方,等着遊街的隊伍回來。
塔亞王子見狀,也輕笑一聲,視線滑過亞利埃斯,停頓了一瞬,這才靠在椅子中無聊地翹着二郎腿晃動着。
亞利埃斯倒是早就知道了自己這兒子的脾性,由於他膝下只有這一個王子,便對王子的行爲頗爲放縱,只要不闖出大禍來,基本亞利埃斯都沒有管過。
“非哥,我決定了,等會兒動手的時候你去秀靈那邊,那個什麼王子交給我來錘爆。”黎言用力地活動着身體,手指捏得咔吧作響。“就這貨還王子,老子錘一下就能給他打回蛤蟆原形。”
林啓汗顏地笑了笑,還是提醒道:“等會兒別亂來,我們的任務不是這個。”
“……哎,知道了。”黎言無奈地叉腰嘆息一聲。“但是凡哥他到現在都還不出來,不會是已經摸進人羣中了吧?”
“他有分寸的。”
“開始了。”
芝靜的話語迅速將兩人拉了回來,一直靠在牆上無聊地養神的雪懿也終於睜開了眼,四人間的氣氛都變得嚴肅。
三個多小時過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又鋪上了一層厚重的鉛雲,緩慢將白日吞噬。
廣場上的討論聲就沒有停歇過,直到那囚車中的主角重新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時,衆人才又沸騰了起來。
特別是老遠就聽見張泯猖狂的大笑極具有穿透性,就彷彿氣沉丹田後,用全身的氣在笑,在剛進入廣場的一剎那,竟沒有憑藉着靈力的傳輸,就響徹了整個卡奧廣場。
“他居然還在笑?”
“處死!”
“處死!”
廣場上的謾罵聲頓時此起彼伏。
“……”
陰暗的角落中,靠在牆邊待命的休汝緩緩睜開了眼。
左胸口處的小傢伙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擅自頂開口袋上的遮沿,探出腦袋,鼻尖一聳一聳,好奇地左右張望着。
“嘻嘻,執行這種任務你居然也把它帶着?”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地上,待得他擡起頭後,那對標誌性的惡魔眼讓人很容易辨認出他的身份。
“嘿,別這麼警惕地看我,我是來提醒你的。”滅咧嘴笑着。“任務別忘了。”
休汝擡眼,淡淡地看了滅一眼,並沒有搭話,將胸口的小傢伙又送了回去,轉身向巷子深處走去。
“......嘻嘻。”
咻!
休汝陡然睜大了紅眸,然而卻只是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不緊不慢地轉過身。
呼——
狂風迎面而來,休汝垂手而立,面無表情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利爪,一頭黑髮在身後狂舞,長衣獵獵作響。
咔咔咔——
強勁的爪風下,角落的石粒被捲到半空,又被迅速切成了幾小塊,化作無數子彈急速向外彈射出去,牆壁和地面都隱隱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裂縫,不斷蔓延。
許久,風緩緩停歇,如瀑般的黑髮也緩緩重新落回了背上。
猩紅眼眸神色如初。
滅如鉤般的爪子只要再稍微往前一分,就會嵌入休汝的臉中,然而直到烈風消散,她的身上也沒有出現一絲傷勢。
吱吱吱?
受到驚嚇的倉鼠在口袋裡亂竄起來。
休汝低頭,從另一口袋裡取出幾粒瓜子,放到胸口,倉鼠便迅速探出了頭,張嘴伸出粉紅的小舌,連咀嚼都來不及,便將瓜子嚥了下去。
它頓時不再焦躁了。
做完這一切,休汝剛露出的柔和神色便又悄然收斂,擡頭看向滅。
“嘻嘻,你早就知道我不會動手?”滅一笑便露出了裡面野獸般的尖銳牙齒,看着休汝,收回了手。
“嗯。”
輕答應一聲,閉目,休汝似乎並不想和滅繼續糾纏下去,不待滅再開口,便轉身離開。
目送着休汝一直消失在巷子轉角處,滅彷彿自討了個沒趣,嘴角下拉,盯着巷子轉角處。
“都要到關鍵時刻了,你居然還在亂來。”幽的聲音在滅耳邊響起,然而卻沒有看見他的人影。“就這麼在意那個女人?”
滅聞言,攤開手掌看了看自己的利爪,半晌,纔不爽地“切”了一聲,看向已經愈發沸騰的廣場人羣。
“這女人遲早會成爲我的獵物。”
“先把任務完成......留着命吧。”幽的聲音漸行漸遠,彷彿潛入了另外的地方。“你最好換個地方......剛剛那下,應該引起正冠盟的注意了。”
“知道了。”
......
伴隨着卡奧廣場上人們一次比一次高的呼聲,負責監視張泯的靈契者上前,將囚車拉開,視線一直落在張泯身上,直到他緩步走下了囚車後,纔將囚車門又關上,跟在他身後。
嗯?
張泯不緊不慢地踏上高臺,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左側的亞利埃斯等人,當他單眼和南之介對視上時,腳步頓了下。
南之介只是微微笑着,甚至還彷彿是對老友打招呼一般,點了點頭。
張泯頓時不走了。
“......”
隱匿在人羣中,張彰目睹着這一切,表面不動聲色,卻死死咬緊了牙關。
十八年前,就是南之介,將母親閉上了絕路,讓她使用了原本不屬於她的力量,最後沉睡至今。
不過這一次……
結局會不一樣的。
緊攢的拳頭鬆開,張彰擡眉看了一眼依舊面帶微笑的南之介,轉身消失在人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