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將虎符正式交給了太子皇甫修凝,他現在便是大將軍了,戰鼓轟鳴,他即將統領二十萬兵馬,前往清原,征戰邊疆!
隨他而去的自然是驍勇善戰的將士,大丈夫精忠報國,英雄何處尋覓,一朝點兵,刀戟相穿,浴血奮戰,歲月崢嶸,是馬革裹屍,還是王者歸來,戰場見分曉!
不過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打仗了,苦的誰,苦的還不是尋常百姓家徵去的漢子,他們在自家是頂樑柱,在軍營便是螻蟻,彈丸之兵!
時下,尋安城裡迅速流傳出一首兒歌:
攀高牆,盤高牆,高牆裡面藏高強。
一朝點兵千千萬,一夕回朝青墳畔。
將功成,疆守成,罐罐白骨沉不沉?
吾家哥哥傲英魂,凱旋之日安平生!
縱然皇甫家族的皇宮高牆如天,沒個千尺天梯絕對不能翻越過去,但是人言卻無畏高牆,傳播速度勝過瘟疫。
誓師大典驚動了整個尋安城,城中百姓閒來談論,街頭巷尾遍佈新聞,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古來征戰幾人回,現在,鏡國各個州都在向朝廷輸送兵力,州里居民不得安生,家家戶戶出納親人,壯丁勇士,皆有充數招募。
照這種充軍數量來計算,鏡國征戰人數何止二十萬,多出來的無形人馬相當於未知的炸彈,恫嚇着小國的國主。
鏡國百姓向來自信,堂堂大國人口雲集,衆生一揮衣袖,便能扇飛別國幾裡領土,此次戰役鏡國必勝。
所以傳言有曰:“鏡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鐵蹄何滿於守衛國土。先佔風米國,再奪邑國都,大軍稍加休憩,北上鬱江,直鏟琉國根基,指點江山,勢吞黃土,實乃囊中之物。”
當然,傳言只是傳言,皇上到底要做些什麼。只有老天爺和他自己知道,遠在朝堂之外的小人物,尋安城裡的安逸子民。只想着如何能離朝堂更遠,如何能讓自己更安逸。
奈何身爲鏡國子民,也免不了爲國效力,更違背不了皇令,凡是居民家中有弱冠以上年紀、知天命以下年齡的男丁。皆要出一名額,充入軍中。
成墨宇收拾好了趕路的家當,便朝祖母跪下,磕了一個響頭,他已經習慣了沉聲,便道:“墨宇拜別祖母。待祖父歸來,請轉告祖父,孫兒已經打理好官府事宜。遂不用成家出男丁充軍,而孫兒爲了博學強識,已然決心遠遊去也,時間緊迫,恕不能當面辭別!”
“墨宇孩兒。祖母可不應你,祖母知道。如今你年紀尚小,成家符合條件的男丁卻只有你祖父一個,你出此計策代替你祖父,是善,是孝,可是成家不能無後,此去充軍,路途艱險,戰事險惡,萬一,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成家豈不是……豈不是……嗚……”
成墨宇的祖母哭倒在黃紋理的貴人椅上,她年近五十,已然屬於老年,貴婦模樣,身着黑花夾襖,頭飾玉釵一雙,簡樸卻不失得體。
就在祖母哭泣的間隙,成墨宇趕忙從地上爬起來,他來到祖母身邊,以平常最熟練的動作幫祖母撫背,祖母常常會有咳喘之症,成墨宇從小便練就了溫柔的動作,照顧起病人細緻周全。
只不過,他在祖母瞧不見他的角度,狀若得逞般笑了,此刻,一個謀劃了十多年的計劃,終於得以實施。
子凝宮外,雲翳已經擺駕回宮,嚴柳的事情果然沒有着落,安泠心在看了皇甫凌的信後異常冷靜,只說幫忙打聽一下,只說她自己是後宮妃子,不得干預政治。
可什麼是政治,雲翳早就淡忘了,因爲政治已經不再是通常意義上的權術義理,雲翳思慮着,女人往往是政治的籌碼,她們被用做**裸且堂而皇之的交易,比如和親,比如賜婚。
而云翳更清醒了,自己對於皇甫凌來說,沒有絲毫政治意義,因爲她太弱,弱到沒有利用價值,即便雲翳已經是雲和公主,皇甫凌卻在這之前執意娶了她,給她名給她分,給她榮寵一身,凡人有欲難求。
還好雲翳沒有認爲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因爲她不是凡人,她是穿越而來的男科女醫生!
雲翳慶幸,慶幸自己大婚時的陰差陽錯,慶幸安泠心的退讓與氣魄,安泠心好歹還左右了自己的婚姻,至少除了爲數不多的知情人外,幾乎全世界的人都認爲她嫁的好,認爲她將會成爲鏡國裡下一個最高貴、最無畏的女人!
步攆落,地無塵。
明日啓程,離開繁華之城,雲翳蓮步輕移,兀自回了大殿,繞轉在安裕宮的格局裡。
亦或者,格局即爲棋局,世間人皆想進來,進來的人卻出不去,直至,下完這盤生命的棋,有輸有贏,卻終究敗在時間的手上,或婉轉,或悲愴,或華麗,或衰落,難免一死。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恨別爲何?爲伊生,爲卿死,爲我莞爾一笑,共君風雅,我婀娜旋舞,步起步落,矯如飛凰,迅如鶻落,不披舞衣,只怕香散舞衣涼……
一個清涼的聲音從我的背後響起:“我不在,你跳得再美,又能給誰看。”
我的舞步卻不停,我抽了飄帶散向背後,再一轉身直裹皇甫凌,我用眸光示意桌子上有壎,我知道皇甫凌會吹,最哀傷,不過《離殤》。
誰知皇甫凌不去看壎,他只看我,我一個人將心傷演繹得透徹,他只默默看在心裡,卻不陪我,難道他不願意與我一起恨別這裡嗎?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眉目都有哀怨之色,我越跳越悲傷,他便不想繼續看我跳舞,轉而躲進另一個屋子裡,不見人影,更不見我落淚。
我嘆息,也許連“愛”也會變成“哀”,同一個發音,難免會有同樣的結局。
忽而,一陣悠揚的樂音傳入耳,似是小兒放牧歡快蹦跳,又似是親近自然大聲禮讚,我居然被這段音樂影響,竟舞步加快,身體也隨着進入活躍狀態,而心情也跟着緊張起來,就像是對重大的事情有所期待一般。
我的確是在期待,是誰在吹笛子?
緊接着,皇甫凌卻出現在我的視野裡,原來他沒有走,他橫拿着木笛,清悅之聲入耳,讓我從自己失落的心境之中,逐漸走了出來。
皇甫凌見我不那麼悲傷了,便停止了吹笛,他衝我微笑,緩緩道:“依依,你悲傷什麼,像個愛哭的小孩喲。”
“爲什麼,你爲什麼不同我一起難過呢?爲什麼我悲傷的時候,你卻吹奏如此歡快的曲子?”
皇甫凌只是用木笛敲着我的榆木腦袋,也許他認爲我是十分糾結且無聊的女人,因爲我毫無任何徵兆就傷心欲絕,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我也有點摸不透自己的心思,難道是安泠心強大的氣場,將我搞魔怔了?我總覺得她孤傲的外表下,掩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情緒,那種情緒將我也傳染了,讓我一回到安裕宮就胡思亂想。
皇甫凌敲了我一通,動作卻很輕:“依依,我不希望你傷心,如果你不快樂,我便想方設法叫你快樂,所以我不能悲傷着你的悲傷,你懂嗎?”
我只是淺笑,心裡霎時間很暖,我沒有言語,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桃花正紅,春色旖旎匆匆,燕子飛去歸來,呢喃交頭接耳,似乎是在催我去外面的世界,即便走馬觀花,也要來去一遭,走走瞧瞧。
我忽而想起安泠心對我說的話,她的眸光裡全是懇求,而我從來沒有想違揹她,我希望她幸福。
“太子妃囑咐我,好好待你。”
皇甫凌見我沉默半天,才說了一句話,便重複起我的話,似乎想挖掘出我沉默的原因:“太子妃囑咐你,好好待我,所以如果她不囑咐你,你是不是會虐待我?”
“錯!如果她不囑咐我,我倒會好好待你,如今她提醒了我,你太過優秀,在不動聲色的時候就處處留情,唉,看來,我將來要在打小三,防外遇的道路上要不懈奮鬥了!”
我拿起杯盞,啜一口茶,茶很涼,像一道寒流直入我心深處,不過我其實在偷樂,我深信皇甫凌對我的情義,嘿嘿,誰先認真誰就慘了!
再次嘿嘿,地球人都知道,我和皇甫凌分明正在相互悽慘中……
“依依,你想多了,明天我們就回白羽州,一路上踏春遊玩,好叫你散散心,好不好?”
我一個“嗯啊”還沒有脫口,屋外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身着盔甲,年輕氣盛,大步流星,腳底生風,乃安神顏是也!
“洛軒,我馬上就要跟隨大軍赴邊了!你趕快幫我也臨摹一份地形圖,太子掛帥,我總覺得不放心!我怕他獨掌軍機,會暗害了我安家!”
我聽罷,狐疑起來:“安妖孽,地圖?你們肯定都能看見的,一起商議軍情時勢必公開啊?”
皇甫凌走過來撫上我的頭髮,溫柔不已:“依依,你先幫我拿一下臨摹的紙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