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維斯臉色不變,仍是一臉的平靜,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也不介意身處狼羣之中。
那把難聽的嗓音放粗了聲調,冷冷道:“白蘭藤,有聽到我跟你說話嗎?”
畢維斯臉上終於露出疑惑之色,喃喃道:“監獄長養有狗嗎,爲什麼我總聽到有雙頭犬的吠聲?”
又是一陣鬨堂笑聲,對於這些人頭而言,誰佔優都沒關係,只要氣氛沒那麼沉悶,就能爲他們乏味的生活帶來一點色彩。
難聽的嗓子立即尖銳:“白蘭藤的聽力出現問題時,是需要樹醫餵它吃竹子的。”
升溫的氣焰令站在附近的獄卒向他們靠近了幾步,和畢維斯同樣來自地下四層的一個大漢朗聲笑道:“右手大人,恭喜你提前出禁閉哦!”
他這麼一打岔,是擺明立場站在畢維斯這邊了,加上死神懺悔裡,關禁閉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每一層就這麼幾間禁閉室,能關進去又能提前出來,往往都非常人,碩鼠的事蹟如今流傳出去後,令人意外的是,參與其中的畢維斯竟贏得不少尊重,被視爲一種義舉,人氣再度急升。
“他就是那個右手畢維斯?”
“把索薩諾老大砸趴下那個傢伙?”
“嘿嘿,真沒想到竟然已經是人頭代表了……”
“你剛纔不是說,新來的傢伙怎麼可能成代表了?”
“既然是他,那就不足爲奇……”
“……”
難聽的嗓子不再吭聲了,他是想找點樂子,但前提是要有羣衆基礎和武力基礎,這白蘭藤有羣衆支持,武力值可以砸趴下小有名氣的索薩諾,還讓索薩諾心甘情願的做他小弟,名氣更大的巴克也被他參與宰掉了,那自己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畢維斯閉目養神,甚至沒有興趣回頭去看一眼那挑撥他的嗓音的主人。
這時,一切喧鬧的聲音全部停止了,一箇中等個頭的男子虎步走入會議室,他一身黑袍,雖貌不驚人,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又長期身在高位,自然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嚴,他目光掠過全場,每個人都感覺似乎他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停留片刻。
那中等個頭的男子自然就是死神懺悔的監獄長了,他的助理長得雖不如慕斯,但也頗爲清秀,只不過站在這貌不驚人的男子身旁,反倒有點不太顯眼,那助理將文件於主席臺上擺放好後,就退到了慕斯那一側的附近。
監獄長走到主席臺上,他再次環視全場,很滿意這種因他到來而變得安靜的效果,道:“諸君,你們有些人對我已相當熟悉,但有些人可能才第一次見到我,我向諸位自我介紹,我叫伊斯雷爾,死神懺悔的監獄長,魂唱傭兵團的副團長!”
這裡不是民間的商會,也不是政客會聚的議會,理所當然的,不會有任何附和的掌聲,伊斯雷爾也不介意,開始以洪亮的聲音,講述最近死神懺悔發生的一系列諸如火災等不和諧的事件。
畢維斯不禁又有點爲之犯困了,真沒想到,無論前世今生,只要是會議,都一樣的乏味沉重,惹來睡魔關注。
不知是否錯覺,朦朧之間,他總覺監獄長似乎特別留意他,而那目光,並沒有多少友善在其中。
他想,或許是老諾林和伊斯雷爾的權力鬥爭,又或許是伊斯雷爾曾經因爲一張英俊的臉對他造成的傷痛回憶,有什麼要緊呢,反正對於死神懺悔還是對於伊斯雷爾而言,我都僅僅是一個過客。
終於,伊斯雷爾說到了正題:“諸君,鑑於近來死神懺悔發生的事故太多,董事會特地派來一位顧問,對我們內部進行全方位輔導,有請彼得先生。”
依然沒有任何掌聲,一位長相英俊、皮膚白皙的中年人,一身標準的森林世界商務服裝,出現在衆人面前。
畢維斯怔了怔,嘴巴微張,不過很快又重新合攏,原來不是同名同姓,真的是彼得長老,這廝真有本事,居然這樣光明正大的混了進來。
彼得顧問風度翩翩的朝衆人微笑揮手,也不在意是否冷場。
伊斯雷爾又道:“未來一段時間裡,彼得先生將深入各階層,深入分析最近出現的各類問題,諸君是犯人中的代表,希望可以好好配合彼得先生的工作……”
一番總結之後,這個會議算是告一段落了。
伊斯雷爾喊住了慕斯,低聲交流了幾句,然後出門的時候,畢維斯就發現,那位彼得顧問已經跟在他們身後了。
慕斯面無表情的解釋:“彼得顧問的分析工作,將從我們地下四層開始。”
乘坐吊車,一路回到地下四層,畢維斯發現,彼得長老並沒有表面看來笑得那麼風輕雲淡,深切的憂色深深隱藏於眼眸深處,尤其是吊車下沉時的明暗交界處,這份不經意流露出的憂慮,更是分外令人印象深刻。
不過這不是適當場合,畢維斯只好閉上嘴巴,壓下詢問的慾望了。
到了地下四層,慕斯對畢維斯道:“右手,你已經提前結束了禁閉,相信在禁閉期間,你已深刻反省你的錯誤!鑑於今天的工作已經開始,你無需再乘坐礦車去坑道報到了,你可以選擇在廣場上停留,也可以選擇回到你的倉休息,明白了嗎?”
“明白了,長官。”對於慕斯的官腔,畢維斯知道對方也不需要別的答案。
慕斯轉向彼得微笑道:“彼得先生,請隨我來!”
彼得風度翩翩的走入老諾林的辦公室,當慕斯告退離去,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後,彼得才暫停那優雅的微笑,四處打量,歪着嘴道:“嘿嘿,老諾林,環境還不錯嘛,哪有你報告上面寫得這麼糟糕。”
老諾林笑道:“彼得,你少來這套,申請額外補貼這樣的事,你幹得還少嗎……烈陽的情報系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發達了,我們纔剛有一點發現,你馬上就趕來了。”
彼得臉上的玩笑神情褪去了,苦笑道:“老諾林,雖然你們的發現很激動人心,但我不是因爲你們的發現纔來的!”
“什麼意思?”老諾林的面色也隨之一沉,那種故作深沉的優雅微笑離開彼得的臉龐時,往往都不會是好事。
“還記得去年的活死人事件嗎?”彼得在老諾林對面坐下,正容道。
“當然記得!但那件事不是撲滅了嗎?”
“本來是,但現在又死灰復燃了……就發生在死神懺悔兩百里外的幾棵矮樹上,那些病毒明顯變種了,火焰也洗滌不去空氣裡的病毒,已經有一支中型傭兵團在那裡陣亡。現在,局勢已經暫時控制住了,消息還能暫時封鎖。不過接到可靠線報,有人攜帶了這種病毒進入死神懺悔!”彼得一臉凝重,沉聲簡述着整件事。
隨着彼得的述說,老諾林的眉心也慢慢皺成一團,如果死神懺悔發生活死人瘟疫,那將是何種災難?這裡全部是高武力份子,假如再讓野心份子,將一部分這裡病變者放出去,但對於森林世界而言,絕對是一場災難。
“線報確定可靠?”
彼得不悅道:“老諾林,你不該懷疑我的判斷!這條線報的可信度相當高,但因爲保密協議,我無法告訴你它的來源。”
老諾林沉吟道:“好,那病毒是怎麼進來的,如你所見,死神懺悔的防衛系統是如何森嚴的。”
“這段日子,有哪些新犯人曾進入?”
“……只有奧斯頓和蘭貝克他們新組的傭兵隊伍。”
“……”
廣場上,畢維斯看着中心祭臺附近有幾個放風的犯人正在嘔吐,不禁皺了皺眉,死神懺悔的伙食雖然不好,但卻很少聽到衛生出現問題。
“應該是普通的流感風寒,不必擔心。”身邊傳來了奧斯頓的聲音,他的表面身份是管理廣場秩序的獄卒。
“那處古老傳送陣的研發進程如何?”獄卒和犯人在廣場上聊天,並不是出奇的事情,畢維斯見沒人注意他們,便問道。
“還算順利,已經初步證明,這個傳送陣的歷史起碼可以追溯到森林世界的早期,也就是說,其歷史肯定在死神懺悔建立之前。”奧斯頓看出畢維斯對他戒心,正有意修復彼此關係,又多介紹了幾句,“不過派了不少人進入探索,卻沒有什麼太大的進展,周圍全是白茫茫一片的世界,應該是有什麼關鍵的地方沒破解。”
“會不會是諸如幻術的禁制?”畢維斯目光更多是落到廣場中央,清潔人員正清潔那裡的嘔吐物,有兩個獄卒已經走到近處,不無戒備的看着那幾個腸胃不適的犯人。
如果是普通情況,那獄卒們的反應太過謹慎了,畢維斯忽然聯想到彼得到來時憂慮的神情。
奧斯頓卻不太在意那處地方,應道:“大概是吧,我們的人正在對照傳送陣的紋路結構,應該再過一段時間,就能找到答案。”他知道畢維斯是聰明人,也懶得再繞圈子談什麼女議員遺失項鍊的相關了。
“那天那個矮小的人形怪物還出現過嗎?”畢維斯指的是剝皮者查恩。
想起那天,奧斯頓也是心有餘悸:“老頭子在那扇門上動了手腳,他判斷那人形怪物並沒有來過,也不知算是好事還是壞事,有這樣一頭兇猛的傢伙躲在暗處窺探着我們。”
畢維斯和奧斯頓又討論了幾句,忽然內心升起一種奇異的感應,他立即告辭道:“奧斯頓閣下,看來我還未能從禁閉的長時間睡眠中完全脫離,嘿嘿,先回去休息了。”
“……”
他快步走回四號倉,久違的暴怒之魔正癱坐在他的牀位上,啃着他私藏的肉乾。
畢維斯喜道:“哈,你竟然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暴怒之魔那張醜醜的魔獸臉上露出鬱悶的神情,抱怨道:“我不過是沉睡一會,再醒來就發現被人封在了盒子裡,畢維斯,該不會是你將我給賣了吧?”
畢維斯只好將那天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才問:“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雖躲在盒子裡,但查恩那股兇邪的氣息,我還是能感應到的,開始的時候,我當然不敢輕舉妄動,依稀感應到查恩走到了坑道另一邊的深處,繼續他的療傷,我也只能默默等待,對於這樣的怪物,只能智取,不可力敵……”
“你乾脆就直接說你不是他對手吧!”
“……直到昨天,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暴怒之魔以魔獸的外貌,生動演繹出茫然這個表情,“他忽然神經質的大聲嘶吼,將外衣撕得粉碎,將坑道側壁轟得一片坑窪,然後就狂奔而走了……我很幸運,封印我的盒子就在他的外衣裡,眼見他跑遠了,我當然破除那封印的盒子,馬上就趕回來了。”
畢維斯皺眉道:“查恩忽然發瘋了?他以爲你是頭魔寵,竟連一頭緋鑽級的魔寵也不要了……”
暴怒之魔說:“我也一直想這個問題,有可能是查恩的療傷術太過邪異,一時間被心魔反噬,嘿,說不定隨時醒悟過來,馬上就殺上來找你……對了,今天我去視察了那個古老傳送陣,開發進度實在緩慢,應該大規模派人進去探索的。”
現在畢維斯並不關心這個問題,又道:“你昨天就回來了,竟然現在才和我打招呼啊?”
暴怒之魔深沉道:“這是因爲我有某種不祥的預感……”
這時,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極爲淒厲的嘶吼,那該是何等的痛苦,才能讓人發出這樣的慘叫聲,外面有什麼變故發生了?畢維斯慌忙衝出門外,再快步奔出岔道,期間又是幾聲淒厲的慘叫,憑聲音判斷,似乎還不是一個人所發出的。
岔道口,畢維斯不由得立住腳步,爲之目瞪口呆,前面嘔吐那幾個犯人,現在就像瘋了一般,四處擇人而噬,現在地下四層的廣場上,已經亂成一團,畢維斯本以爲在前生的喪屍片裡纔可能發生的情景,竟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慘叫聲、求救聲、哀嚎聲、叫罵聲、腳步聲紛亂而起,當天想私吞畢維斯懷錶那個獄卒,正被一個發瘋的犯人,咬住臉頰,竟活生生被咬下一塊肉,擁擠間慌亂後退的犯人們,忽然從中間發出又一聲慘叫,原來又有一個犯人發瘋了,他恰恰就在人羣的中間,一口就咬斷了另一個倒黴鬼的脖子。
整個世界就像瘋了一樣,人人自危。
畢維斯急促跳動的心忽然涌起一個念頭,如果死人也能馬上覆活,那就是活生生的生化危機了,這個想法方纔升起,腳邊不遠處的一具屍體就掙扎而起,然後迅速鎖定畢維斯這具新鮮食物,疾奔過來。
嚇得畢維斯不敢再看,一轉身就往岔道內狂奔,身後那腳步聲就像催命的音符,窮追不捨,畢維斯心中大罵,這是什麼病毒啊,令中毒者速度起碼劇增了一倍。
疾步衝入自己的監倉,砰一下,剛將門關上,那類喪屍的犯人的面孔已出現在門縫處,砰砰砰的死命捶打着鐵門,那張死人臉上還未停止淋漓的鮮血,其中一隻眼窩空洞洞的,顯然是前面被第一批患病者給挖出來的,畢維斯不禁怒罵:“剛纔挖你眼珠的喪屍在外面,無論於公於私,你都應該去找他。”
喪屍回答他的是更劇烈的撞擊着鐵門,伴隨着外面的連連慘叫,實在有末日降臨時的幾分跡象。
外面的活死人又增添了幾個,畢維斯依稀記得其中一位好像還是斜對面監倉的老大,他們瘋狂的撞擊着鐵門,那不惜其身的力氣,讓鐵門有了變形的跡象。
暴怒之魔也停止了進食,跳到畢維斯肩上,在疑惑中嘖嘖評價:“很像上次那玩意啊……不對,有很大不同……他們的牙齒……”
“沒蛀牙?”畢維斯沒好氣的抗議,推着最近那張牀鋪就頂上去,“快來幫忙!”
“他們的牙齒比上次的患病者黃!”暴怒之魔跳下來,一同推動牀鋪頂到門上。
“真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你竟然還會留意這個,議長閣下,你還是人形狀態的時候,是不是有嚴重的口腔問題……”畢維斯憤慨道,眼看那鐵門被撞出一個凹印,他連忙又推動第二牀頂上去。
暴怒之魔老老實實的幫忙,口中解釋道:“你誤會我意思了,畢維斯!我是指這會不會是一種病變的症狀?”
“我覺得,那更多是因爲監獄的衛生管理問題!議長閣下,你好像一點都不緊張啊?你就不擔心自己出事?”這個問題提出時,畢維斯也打了個冷戰,如果讓暴怒之魔這個等級的魔獸感染病毒,那將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暴怒之魔道:“因爲監倉盡頭那個骯髒的洗手間天花,夾層裡鋪有一條管道是通往外面的……”
“幹嘛不早說?”畢維斯立即停止推牀,飛速衝進洗手間,天花頂上果然有一條內嵌的管道,直徑足有兩個拳頭大,除非自己會縮骨術,還是傳說級那種,否則休想鑽進去。
外面的鬼哭神嚎聲,還有那連綿不絕的鐵門撞擊聲,令畢維斯在這一刻出離憤怒了,暴怒之魔在身後喊道:“……你聽我說完啊,是有一條管道通往外面,但是隻有我能爬進去!”
畢維斯已經沒機會立即怒斥暴怒之魔了,那鐵門終於連環巨力的撞擊下,轟然倒下。
衝進門的幾具活死人就像看到久別重逢的情人,如飢似渴的撲向畢維斯,暴怒之魔總算沒有不厚道至自個躍入那條管道內,而是重新變回懷錶,回到畢維斯的指間。
幾乎是同時,畢維斯甩手抽出洗手盤一側的拖把,疾步迎上第一具活死人,那被抓得稀巴爛的面目依稀就是對面倉的老大,畢維斯感受着暴怒之魔傳遞過來的力量,狠狠將拖把揮出,那隻懂呆呆往前衝的前老大,被狠狠的抽飛,撞倒身後幾具喪屍,但失去自我意識的他們,根本沒有恐懼或者對力量低頭的念頭,爬起來又再前赴後繼的衝向畢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