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節。
春暖花開,正是桃梨盛開的日子。渭水河畔,十里桃花十里梨花,爭相開放,灼灼其華。
太后行喪大事已畢,只是按照禮制需要三個月內不能行禮樂之事。男女老少都趁着這日相攜出門。祭祀宴飲、曲水流觴。
水月樓上,丁照早早就定好了包廂,邀我們相攜踏青。
軒轅允給我倒了一杯酒說了聲:“姐姐嚐嚐這桃花醉。”
軒轅允從太后病逝後回來守靈,就被軒轅凌留在上京城。我接過他遞的酒,望了眼背後的柔佳。她已經即將生產。想起玉傾城卻不知道該與軒轅允言論什麼。搖了搖頭接過了酒。酒中花香撲鼻。別有一番滋味。
丁照金花帶着孩子去渭水河邊放燈祈福。
銀花秋香相攜出門賞春看花。
韓翼立我身旁,我問了一句:“你怎麼沒帶郡主前來?”
韓翼回了聲:“身懷有孕,不適合出門。”飲盡杯中酒。
如此看來,韓翼這段算是良緣。窗外春光正好。渭水河邊,男女老少踏青賞花。也有一些風雅之士已經在較遠的玄女湖上,泛舟雅聚。移眼回到渭水河邊,年輕男女相攜者更多,其中男的與年輕貌美的女子連連低語,惹的女子們都面若桃李。我看到其中形單影隻的兩張臉,搖了搖頭,擔憂道:“這兩位該怎麼才能嫁出去?”眼中秋香與銀花正在渭水河邊拾花嬉戲打鬧。
李呆子回了句:“有元帥在,哪裡還能嫁的出去。”
這是什麼話?難道是老子耽誤了她們?轉身看李呆子。這小子是找打。
韓翼哈哈大笑。
哎呀的聲音旁邊傳起。我見李呆子已經被秋月扭耳出了廂門。我與韓翼對笑,接酒飲了一杯。
韓翼問了句:“元帥可知道蕭瑜日前已經動身回京述職?”
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自入宮,朝堂上事情除了韓翼他們,要不就是軒轅凌說,纔會知道。只是好久都沒跟他在聊過天。看韓翼:“已經出發幾日了?”想起這蕭瑜,一張臉進了腦。又想起那些前程往事。不懂的該喜還是該憂,一杯酒又入了口。
“據說再有幾日就會到京。”
蕭瑜回京,能避就避開。點點頭卻看到眼中笑的有些壞壞的韓翼。不解問道:“你在打什麼壞主意呢?”
韓翼哈哈笑道:“據說他此次回來帶回蕭思洋。”
“那又如何?”
“元帥就不擔心陛下誤會?”
軒轅凌,他只怕不會在意吧。我與他夫妻早已形同陌路。也並不正面回答韓翼。
我與韓翼坐回桌子邊,軒轅允給我倒了杯酒。自他回來後,我有許多話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話到嘴邊隨便找了個話題問了一句:“本帥問你們一個問題,我像女人嘛?”想起軒轅凌,如今他寵的女子哪位不是溫柔賢惠的。
韓翼與軒轅允對看了一眼。看着我一身男子裝扮,比他們還姿容出衆。
軒轅允拿了一杯酒,故意飲着。
韓翼也照葫蘆畫瓢。
我輕拍了下桌子,蹙眉問:“有這麼難回答嗎?”
軒轅允將杯子放下。問了一句:“你想問的是身體還是心靈?”
我湊前:“有差別嗎?”
韓翼點頭:“其他人沒差別,對於元帥,末將覺得差別大了。”
我將酒飲了一口,抿了下脣,花酒香入了口。口中花香四溢:“那就都說,說詳細點。”
柔佳輕笑了一聲:“姐姐糊塗,你若不是女人,怎麼生的三個孩子?”
我看了眼柔佳“我問的是男人眼裡的女人。”
“身體像女人,心靈像男人。”韓翼想了下回答道。
我呸他一臉,什麼答案。
我轉身問軒轅允。軒轅允道了聲:“在我們眼裡不像,在六哥眼裡你是十足的女人。”
軒轅凌。自那日乾元殿內與他呆了一夜。太后行喪過後就在也沒有見。
我將酒拿起,自斟自飲了幾杯。全天下,說我最不像女的,怕就是軒轅凌了。
幾人見我進入了沉默,都不多言。
我站到了窗前,看到渭水邊人越來越多。打鬧嬉戲。花團錦簇,如錦如緞。我看着丁照一家在放飛紙鳶。卻思念起軒轅稷來。他也是好動的年紀,本該帶他一起出來遊玩,但是宮規在,能治的了他這皇子。
將杯中酒飲了一口,韓翼伸手遞來一塊鴛鴦糕。我吃了一口:“不如宮廷御膳。”
他哈哈的笑了下。他說了句:“那裡面那麼多男女,元帥覺得今天郎情妾意的有幾對?”
“你最近兵部很閒嗎?不是聽說越國邊關已經蠢蠢欲動,魏國也有意與我們干戈再起?”
最近在坊間聽聞的消息皆是這些,大有戰火在燃燒起的苗頭。九州天下四分五裂,各個國家都想一統天下,百姓們就要受連年戰亂之苦。
韓翼將我手抓起,把鴛鴦糕盤放在我手上,搖搖頭,正要回頭走去。我伸手將他抓住。指着窗下:“我們來數數。春日容易犯困,找點事情也好打發時間。”
我與韓翼分兩邊數着人羣。人羣內一對妙人入了我們眼。
韓翼莞爾一笑故意點火道:“元帥難道看着陛下與其他人郎情妾意,也可以無動於衷?”
軒轅凌,秦子佩。我看着這兩個人,心裡罵了句不要臉。軒轅允湊了上來,韓柔佳問了句:“在哪裡?”
韓翼幸災樂禍的指着正在渭水河畔,葬花的那對男女鴛鴦。那位男子此時正將一朵桃花戴在女子髮髻上,映的女子更加嬌豔。
軒轅允有意讚歎哈哈大笑道:“真是男的俊逸非凡,女的顧盼生輝,可惜了,卻不是結髮夫妻。這正宮娘娘在這裡看的覺得如何?”
我聽他一番言語,只是將手中酒飲一口。心下索然無味。卻面上波瀾不驚。
柔佳也戲耍的說道:“凌哥哥帶的那女子,眉眼含笑,眼裡都是凌哥哥,要是我是凌哥哥,也喜歡溫柔的美人,難道要對着毫無女人味的。”
我眼角威脅的看着柔佳,柔佳把話嚥了回去。
秋月跟李呆子入了房,看這邊聊的正歡,見我只是盯着那一對男女。神色自若。雙手環腰。指了下窗下故意延長尾音問道:“那不是陛下跟秦昭容嗎?”
秋月笑了笑:“那女的長的不比元帥好看,還有三分像元帥,該去毀了那一張臉。”手上比劃着刀劈劍刺。
我冷笑了一下。我見過比這還香豔畫面都沒這麼激動。取了酒就喝了起來。邊喝邊坐回了桌子邊。好酒好菜吃着歡愉。
衆人見無法激怒我。
韓翼熱鬧的問了句:“你不是剛問你自己是不是女人嘛?女人這時候就該嫉妒。”
嫉妒。我喝了一杯酒。眼角刮過他,示意他閉嘴。我若出去爭風吃醋,那我元帥威名何在?何況,軒轅凌要是真喜那女子,便成全他們就是了。如今天下大有紛爭再起之事。亂世中哪裡有閒將,到時候取個旨意離開這是非的上京城。跨上戰馬去戰場上揮劍滅敵,這兒女情長的事情,也不該是我多想的。那對男女,要是真心就許了他們吧。這真正的娘娘,許是到時候,軒轅凌也有個藉口可以給她了。
銀花秋香回來。將剛纔在渭水河畔邊撿的桃花散落在桌子上。
軒轅允問了句:“可有見到你們的富貴公子?”
銀花秋香聽了,立馬走到窗邊。在人羣內尋找。看了那兩人,嘴上咬牙切齒道:“狗男女。”
我聽了心中大叫罵的好。這軒轅凌就是混蛋。
銀花秋香走回我身邊道:“元帥,要不末將幫你去教訓她一下?”
“末將去幫你把她的臉給毀了。”
“對,元帥,秋月去,大不了,拿這條命換那狐媚女子一條。”
“秋月姐,你如今已經有果兒,還是秋香我去。”
“你們都別爭,我去。”秋月搶過衆人正要出門。我抓起一個瓜子往她腿腳處彈去。秋月跪在門口。
筷子敲打他們頭。眼裡有些怒意,掃過那羣看熱鬧的男子:“堂堂將軍,王爺,近衛軍副統領。既然都想着怎麼傷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你們保家衛國保的是什麼_”
衆人被我一言,都怯怯的坐回椅子,喝酒吃肉。
金花跟丁照回來。帶着孩子入了坐。見滿桌都鴉雀無聲。問了句:“怎麼了?”
軒轅允回了句:“京畿營治安管理不力,這裡一羣將軍元帥,都想着怎麼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我哈哈笑出來聲,整桌都鬨堂大笑。將剛纔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給了丁照兩夫妻。柔佳說的眉飛色舞的,丁照金花聽着,臉上神色變了又變,一拍桌子:“這還得了,我們堂堂飛虎軍百萬將士哪裡肯?”
我看着他,這是關公上身啊。這都丟飛虎軍臉?
金花力挺夫君:“對。這要是被人知道了。元帥丟臉,我們也丟臉。”
我覺得他們言過其實,軒轅凌後宮佳麗三千,他各各都寵,這我的臉早就丟沒了。自顧喝酒,聽着他們繼續將事情放大給我聽。
銀花秋香將宮中的事情又說了起來。添油加醋,不遺餘力將秦昭容與陛下如何恩愛說的淋漓盡致,不忘多加些損傷我顏面的話語。
軒轅允聽了臉色驟變。拍桌子而起:“爾等,跟本王去除了這奸妃。”
大家羣情激昂。都一副要替我出頭的樣子,我撲哧笑出了聲。指着杯子問了句:“今日誰請客,連酒都不夠。怎麼這麼小氣。”
大家被我一語都泄了氣。我看着他們臉上都是失望的表情。將酒壺遞給丁照:“去給本帥買酒。”
大家都覺得被淋了一身雨一樣甚是落寞。
我站起身來,掃眼過衆人,見他們的神情,曾經戰場上的肝膽英雄們,卻爲我怒氣這風花雪月的事情。心中感動,呵呵笑道:“就算要教訓這對男女,也該是本帥出馬,本帥出馬是爭風吃醋,你們出馬是犯上作亂。”我看他們都如此興致勃勃,又怎麼能不如他們的意。何況,那兩人確實該教訓一下,要不今日我的臉哪裡放?
女衛士與衆將領看着我。都一臉的興奮,拍手叫好。在一旁鼓動我即刻橫刀上馬,殺上前去,她們會在一旁搖旗吶喊,就算事後陛下怪罪,也會與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
丁照喝人拿來酒。爲我壯膽。一位位都爭先恐後爲我倒酒,都希望我趕緊下去正妻綱。把那對狗男女碎屍萬段。我心裡感嘆,老子都交了一羣什麼下屬。
被催促的拿着酒壺,酒杯帶上銀花秋香,下了樓,往渭水河岸邊走去。桃李隨風吹過,河岸上殘花隨波逐流。我轉頭看了眼在窗戶內等待看熱鬧的人兒。我知道他們都不希望我受委屈。
銀花秋香看到軒轅凌就在前頭,背後提醒:“元帥。在前面。”
我收回看那窗戶的心,邊斟酒邊執壺往前走去,到了軒轅凌面前。軒轅凌正擡手從秦子佩頭上將花朵摘下。
李福順見到我。躬身施了一禮。銀花跟秋香背後咬牙切齒,說了句:“好巧啊。”
我擡眼看銀花秋香一眼。這兩女的膽子比我還大,不怕軒轅凌要他們腦袋?
軒轅凌聽了聲音,手上動作停住,一會將手中花放到秦子配手中。將秦子佩往李福順身邊一推,站到了她面前,與我四目相對。
好一個軒轅凌,這是怕我揍他寵妃啊。我將酒壺執起倒了一杯送到他面前,嘴角勾起笑:“飲嗎?”
軒轅凌眉眼中有溫情,接過飲了一口。問了句:“你怎麼出宮了?”
我看向這春色裡的景緻。路上行人,車攆都擁擁攘攘。回了句:“春色不錯,出來看看有沒嬌花可摘。”附耳軒轅凌旁:“你身邊那一朵就挺美的。”
軒轅凌將我手抓住。拉着我的手,眼裡怒意又起。咬牙切齒道:“別忘了你是皇后。”他背後的秦子佩正害怕的看着我們兩人。
我揮手將他的手甩去。想轉身離去,卻想起背後多少雙眼睛看着我。剛纔出征前可是意氣風發,如今卻潰兵而歸。這面子丟不起。又言起:“老子吃醋了,來找你們算賬的。”
軒轅凌沒有聽清楚,近臉問了句:“再說一遍。”
我只覺得喉嚨內有東西卡主。咳嗽了聲,音量大了點道:“你奶奶的,本帥說了,我吃醋了。我來找你們算賬的。”
軒轅凌哈哈大笑了起來。將我的手抓住在掌心搓揉,問了句:“你想怎麼算賬?”
我想了想。要怎麼做又能不丟面子,又能讓軒轅凌損失最少。我看了眼他背後的秦子佩,平常若是女子爭風吃醋。我看他們都是扭打一起,珠釵盡碎,衣裳破敗。而且都是羣鬥。我看了眼背後的兩名衛士,在看看對面秦子佩背後的女史們,這一打他們還有命嗎?想想覺得此招不行。以前算賬都是打架。打軒轅凌,要是明日臉上有傷上朝,那不是丟盡顏面。
我手撓勺。這該怎麼算賬啊。
“說吧,想怎麼算賬,吃醋的皇后。”我擡頭,因爲軒轅凌與我實在站的太近,脣與他擦拭了一下。他誕笑,伸手將我擁入懷中,脣對脣,將我擁吻在身下。杯酒落了地,碎裂聲起。我愕然的想伸手將他推開。被他吻的尋回了記憶,軒轅凌與我早就脣舌相交,這味道太甜。
一會卻見秦子佩站上前來,正要揮手朝我一掌揮來。軒轅凌背後我擡起一隻手將秦子佩揮來的掌抓住,另一隻手將軒轅凌推開離我段距離。許是這時候她纔看清眼前的男子是誰,她驚愕的問了句:“怎麼是你?”
他們都說她與我有三分相似,這一瞧我卻覺得她與我一點都不像。
我嚥了咽口水,剛纔軒轅凌大庭廣衆與我相吻,身邊早就已經一羣人指指點點。
“這男的怎麼與男的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傷風敗俗?”
後面七大姑八大姨更是如見了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一般,將事情說的有多不堪就有多不堪。
軒轅凌卻笑的對衆人說了句:“都是小生的錯,小生踏青攜了小妾出門,惹的夫人害怕傷害夫家顏面,換了男裝,出門來苦口相勸。”說的對衆人都抱揖施禮。
衆人聽了都哈哈大笑,在這上京城裡,門閥士族,皇親國戚,富貴人家,幾乎天天都能鬧出幾次正房小妾爭風吃醋的戲碼。只是眼前明明覺得是兩名男子。那所謂的正房怎麼看都不覺得像女人。一想又覺得難怪更疼小妾。
我將秦子佩的手甩回去。正準備離去。軒轅凌卻問了句:“夫人不是要教訓小妾嗎?”
我眼剜過軒轅凌。心想,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銀花秋香上了前。站在我一旁,替我回答道:“我們夫人寬宏大量,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我轉身,軒轅凌近前將我的去路擋住。背後許都統跟李福順還有所有的百姓都等着看熱鬧。我眼掃過窗戶上的那羣男女。他們都揮拳下劈。一副熱鬧不夠大的樣子。我在心裡罵了:他奶奶的,老子被你們當猴耍。
我抓住軒轅凌衣襟。軒轅凌卻拿摺扇將我手給遮住,輕聲道:“打小妾,是你正房可以做的,要是打夫君,那你就犯了夫綱。”
“犯夫綱可以休我嗎?”我隨口問了句。心下卻想起皇后從來只有廢。哪裡有休的。
軒轅凌哈哈的大笑了一下,在我耳邊說了句:“不會休你,但是你後面兩位女衛士,立馬人頭落地。”手起刀落動作。
軒轅凌永遠都知道我的軟肋在哪裡。我問了他一句:“說吧,想怎麼樣?”
他將手放上我腰處,我看他有想往上摸的衝動,揮手拍下。轉身走到秦子佩身邊,抓住她的手連拖帶拉扔入了渭水河內。春日水涼。我讓你的心上人好好的清涼清涼。也讓你心疼一下。
身邊有人叫好,有人在說是悍婦。我只覺得心情愉悅,軒轅凌指揮許都統下河救人。我拉過兩位女衛士。足點地,飛快的輕功離開現場。一路跑到水月樓背後,飛躍上二樓。
二樓裡面早就笑的人仰馬翻。見我進來都趕緊止住了笑。軒轅允給我送上一杯酒。
都道元帥威武。我將酒接過喝了一杯,看着窗戶下,一臉驚恐小鳥依人的秦子佩。軒轅凌卻嘴角含笑。韓翼與丁照還有軒轅允朝着李呆子會心的一笑。
酒過三巡,在下場又酒菜起,又是一頓,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亥時被衛士們擡回了護國公府,入了房,酒醉不醒人事。衛士們散去,只覺得眼前人影浮動,好似軒轅凌,將他拉入牀上。一夜風流,咬上了肩,抓傷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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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相見時難別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