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心中有些絕望，望着天空，忽然大吼了一聲。
聲音順着空氣傳開很遠很遠。
“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她轉身走出來，一瞬間有些失魂落魄糌。
“佛子在哪，我要去見他——楮”
她想見林釋之，她想問他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
這個世界爲什麼就容不下她離開。
宋依依被指點了幾句，去了後院禪房。
這裡很是清幽，平日並沒有什麼人到來，因此上十分乾淨安靜。
沿着小徑到了西邊的禪房，門前種着幾桿竹子，她從月洞門進去，便看到院中石桌旁佛子正坐在那裡，此刻回眸看過來，微微一笑，還是那般澄澈動人，彷彿昨日。
“依依，別來無恙。”他雙手合十輕笑道。
“佛子！”宋依依上前幾步，忽然間看着他，眼睛莫名就溼了。
“佛子，你沒事了嗎？”她說着，忽然眼淚就落了下來，不知道怎麼的，看到他便覺得心中酸澀，便覺得心中苦澀，想跟他訴苦。
這個男人，似乎是一個能夠讓她傾訴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似乎他是個不同的存在，一個讓她能夠理解，能夠漸漸恢復平靜的存在。
佛子見她哭了，嘆了口氣，起身走了過來，安慰道：“別哭，我沒事，只是閉關幾日罷了，無妨的。”
宋依依看向他：“真的沒事嗎，可是之前我聽大師說你似乎情況不太好，我，對不起，害你受了傷，而且……”
那個陣最後也沒發揮作用，這更讓她感覺愧疚，讓佛子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最後還害得他受傷。
“沒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麼？”林釋之微微一笑，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笑容依舊是那麼的悲天憫人，他憐惜地道：“傻姑娘，別爲我擔心了。”
宋依依仔細地打量着他，見他臉色真的像是恢復如常，泛着淡淡的紅潤，目光清明，氣色看起來也很好，這才放心了，露出笑容。
“真的沒事了，那太好了。”
林釋之點點頭，“來，進來坐吧。”
宋依依這才高興地隨着他進了院子裡坐下，看他倒了杯茶給她，“喝杯茶，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說說，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解決的。”
宋依依喝了口茶，這茶不知道是什麼茶，味道很是不同，滋味很是清新，她喝了下去，心情莫名跟着平復了。
“這什麼茶？”
“這是相國寺自種的清心茶，你若是喜歡，可以帶些回去，最是平心靜氣。”
“好茶。”宋依依並沒有多少品茶的心思，擡頭看向他道：“佛子，對不起。”
“爲什麼又說對不起？”林釋之問道。
“前段時間讓你布的陣法……最後沒有作用，對不起，我早不該奢望的，結果還害得你出事。”
她說道。
林釋之聞言搖頭：“不用爲此抱歉，那應該是我沒做好吧。”
“不，是我的錯。”她低下頭，一時間神情有些茫然。
“佛子，你知道怎麼逆天改命嗎？”
“逆天改命？”林釋之臉上微微有些古怪，“爲何這麼問，逆天改命，並非凡人可爲。”
“是我想要逆天改命，我不服，爲什麼我的命就不能改變？佛子，前幾天我遇到個道士，他說我是轉世桃花，逆天改命，他說我的命是註定了，要留在這裡，可是我不服！”
她神情有些激動，“憑什麼，憑什麼我就要留在這裡！”
林釋之蹙眉：“這裡？”
“對，這裡——”宋依依看向他，苦笑道：“對不起，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情瞞着你……我，其實並不是宋依依，我也不是什麼宿慧，我是一縷來自異世的孤魂野鬼，借屍還魂，佔了宋依依的身體……”
佛子怔了怔，似乎這個答案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其實這種答案仔細想來便能察覺。
她的一切都那麼不同，跟這個世界似乎格格不入。
他並沒有驚奇，只
tang是點點頭道：“所以，你一直瞞着我的事情就是這個嗎？”
“是的，難道你不會覺得害怕嗎？”
佛子搖搖頭。
“爲何要覺得害怕，其實這不過是個輪迴罷了，或者便是重生，佛家有三千世界，你不過是從其中一個世界而來的，衆生平等，也許有不同，但其實沒什麼不同。”
宋依依看着他，苦笑道：“你倒是能理解，是，我就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那裡，並沒有這個國家，沒有晉國，金國。那是個不同的世界。”
佛子點點頭，“那麼你能告訴我這一切嗎？”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要隱瞞的了，宋依依把自己因爲鐲子穿越，之後發現鐲子是夏侯策家的家傳寶物的事情說了，過後的事情她簡單敘述了，直說到最近想穿越回去可是最後卻失敗的事情。
“那個道士說，我不可能回去的，因爲我命中註定就是要留在這裡，他說我是轉世桃花，逆天改命，可我不相信。爲什麼有人要逆天改命把我留在這裡？他爲了什麼？既然有人能，拿我爲什麼不能逆天改命？”
宋依依的話讓佛子微微一怔，沉思片刻道：“應該是清風道長說的話，他道行高聲，擅長卜算命運，怕是說的沒錯。既然如此說，恐怕的確是真的。”
“爲什麼，我不懂。難道我就真的回不去了？”
佛子嘆了口氣，“逆天改命之舉……依依，這種法子並非我等凡人可爲，既是逆天，需要的條件就極其可怖，也許你不信鬼神，但世間之事，並非如此簡單，我做不到，這世上應該也沒什麼可以做到吧。”
宋依依茫然地看着他：“那是誰要這麼做，爲什麼這麼對我……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人管着這些事，難不成是閻王殿？”
連佛子也這麼說，她忽然有些絕望。
他們都說，逆天改命不是人力可及，難不成是神？
笑話，她不過尋常一個凡人，如何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佛子搖了搖頭，“不必再問如何逆天改命，依依，不必爲此耿耿於懷了，既來之，則安之，爲何一定要回去呢？”
宋依依捂住臉，她能找到的所有人都告訴她，她不能回去了。
所以，她這是再也回不去了嗎？
宋依依只覺得有些絕望，她忍不住哭了。
爲什麼要回去？
“爲什麼要回去？那裡有我的家人啊，我的母親，她現在還重兵在身，她只有我一個女兒，我每次想到她現在的樣子，我心裡——”
宋依依捂着臉，眼淚肆意地在臉上流淌，痛哭失聲。
佛子怔了怔，嘆了口氣，伸出手輕撫着她的螓首，“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我會爲你母親做法事請願，願她早日康復。但，依依，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令慈真的去世，那麼便也是命數，看開些纔好，這不能怪你。”
宋依依搖頭道：“謝謝，但我回不去，她最需要的時候我不在身邊，你知道這種感覺嗎？我覺得自己好不孝……我對不起她……”
佛子輕聲安慰着她，見她哭得無法遏制，猶豫了下，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聲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我知道，但，這也許只是你們的緣盡了而已，這一世母女的緣分盡了，但也許下一次你們還緣相逢。依依，也許將來，她會變成你的女兒也說不定呢？”
“會嗎？”她哭着抓着他的袖子問道。
“會的。”他低聲道，憐惜地拿了帕子給她擦着眼淚，但是片刻後他的臉色微微變得蒼白起來，眸中隱隱有火焰慢慢燃燒起來，像在灼燒的烈焰。
那佛火從未消失，像在他眼瞳之中紮根了一般，時時刻刻地焚燒着他的靈魂。
每當他動情的時刻，這火焰似乎就在提醒他自己，似乎就越發劇烈，焚燒靈魂的痛讓他指尖跟着發白。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痛，前段時間的閉關，他心如水，火苗彷彿也已經歸於平靜，那種痛更是微乎其微。
然而，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從未忘卻，更無法平息。
除非有一天他徹底地斷情絕欲。
可是，他真的做得到嗎？
爲何一定要斷情？
他低頭微微一笑，脣色有些發白，擦着她的淚，溫聲道：“既來之則安之，依依，難道，這裡都沒有讓你留戀的東西嗎？那個世界真的有那麼多讓你眷戀的嗎？”
宋依依苦笑道：“這個世界，我來到這裡幾個月，這裡的一切對我有影響，但是，那個世界畢竟是我過了很多年的世界。還有就是——我，我有男朋友的。”
“男朋友？”他怔了怔。
“就是未婚夫，他對我很好，我們認識好些年，最近我媽媽生病，都是他一直在照顧，本來這次說好了請了最好的大夫來給我媽媽看病的，可是我卻來了這裡……我不想辜負他，我想回去……”
林釋之驚訝地看着她，她有喜歡的人嗎，她很愛那個人？
心中忽然有些說不清的疼痛，那是什麼痛，不是灼燒靈魂的痛，彷彿泛着扭曲的想法，是嫉妒？
“你很喜歡他嗎？”
“當然，我們都要結婚了。”
“是麼……”林釋之垂眸，沉默了下來。
原來她還有一個那麼愛的男人，怪不得她一直想離開，因爲她惦記着自己的戀人麼，所以纔要離開？
怪不得她想回去。
他輕咳了一聲，臉色有些蒼白，宋依依擔心地看着他，“佛子你怎麼了？”
“沒事。”他輕笑着，對她帶着笑，“但，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值得你留戀的東西嗎？夏侯策呢，他也是你的未婚夫啊。”
宋依依低垂眼簾，“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他們很像……有時候我會想，也許他們說不定是前世今生？可是，即便如此，前世是前世，那夏澈怎麼辦呢？”
佛子看着她，“前世今生，既然你這麼覺得，也許，這就是你們的緣分，人說三世三生，也許你們有天定的姻緣也說不定呢。所以說，你本就是該留在這個世界的。”
宋依依茫然地看着他：“可是，那裡呢，我會死嗎？”
佛子搖頭：“不會的，人生短短數十年，也許等你在這裡度過一生，你會發現死亡之後醒過來，你又回到了那個世界也說不定。”
宋依依詫異地看着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看着他：“我，真的可能回去嗎？”
“會的，你不可能突然從那裡消失，我想一定有命中的安排，既然不能改變，就等待命定的安排吧。”
他說着，微笑道。
“可，真的可能嗎？”宋依依淚盈於睫，“我真的還能回去嗎？”
她擡頭看着天空，“我覺得我對不起好多人。不明白爲什麼要讓我來到這裡，對夏侯策，我曾經利用過他，我知道他對我的好，可是，我不敢接受。對朋友親人，我欺騙了他們……佛子，我是不是一個壞女人？”
“不是——”
佛子嘆了口氣，看她哭得像個孩子似的，忍不住心疼，上天爲何這樣爲難這個女孩呢，給她這樣一個兩難的問題。
無論回去還是不回去，都註定她要辜負了一個人，這樣的結果，終究還是會讓她心中留下永遠的遺憾吧。
“是命運，不怪你。換做任何人，都會想回去，可是這不是你的錯，是上天把你留在這裡。”
“是，這個賊老天……我真的回不去了……”宋依依捂着臉有些絕望，“什麼轉世桃花，真是笑話……”
她哭了一會，終究眼淚都哭幹了，佛子輕聲安慰着她，看她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才道：“放開些，如果要留在這裡，你想想，這裡也還有那麼多愛你的人啊，爲他們想想，他們都在等着你回頭。”
“我知道了。”宋依依心情平復了許多，看向他：“如果真的回不去，我也只能活着。謝謝你，佛子。”
她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剛剛哭泣把他的衣服都哭得溼了，不由得有些抱歉。
“沒關係，你想開些就好，既來之則安之，不管怎麼樣，好好活着，每天開心地活着，這樣，那些愛着你的人才不會傷心。”佛子開解道。
“好，我明白了。”
也許是絕望過後，漸漸平靜了，這一場大哭，終於讓她看開了些。
“佛子。”外面有小沙彌過
來稟報，說道：“有客來了。”
“誰？”
“是攝政王。”
宋依依怔了怔，夏侯策，他怎麼來了？
佛子微微一頓，看向她道：“既然攝政王來接你了，便回去吧。”
宋依依點頭，“我先告辭了。佛子，你像是看着氣色不太好，是不是傷還沒好？”
“無妨的，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快走吧，我想，你可以跟攝政王好好談談。我看得出，他——很愛你。”
說着這句話，他臉上帶着笑，如此溫柔。
“好，那你多保重，下次看到你，希望你好好的。”宋依依這才告辭離開，佛子送她出了門口，看她漸漸離開，輕咳了一聲。
“佛子？”小沙彌擔心地看着他。
“無事，我要閉關一些日子。”他輕聲道，“沒事不要來打擾我。”
“佛子又要閉關？”
“嗯。”
他轉身進了門，關上門，在蒲團上微微閉上眼睛。
佛火焚心，如果這就是命運，那麼甘於沉淪。
爲何要清心寡慾，爲何要斷情，他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宋依依離去了。
她走出後院，不多時，便看到夏侯策站在月洞門外，負手而立，正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看着他，一時間沉默了下來，竟停了下來。
她神情有些茫然，這個男人，難道就是她的劫數嗎？
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是什麼，現在已經不得而知，是否她來到這裡就是爲了跟他相逢？
她回不去了，不管是爲了什麼原因，那麼要留在這個世界，她跟他的關係如何處理？
“依依。”男人聽到腳步聲，轉過身看向她，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紅腫，像是之前哭過了，他眸光暗了下來，走了過來。
“夏侯策，你怎麼會來？”
“想見你，知道你來了這裡，就來接你回去。”夏侯策開口道，“爲什麼哭了？”
其實他是聽說她來這裡，他這段時間已經知道她一直在做什麼，知道她到處在尋找高人，似乎還未放棄要離開的想法。
這讓他很是鬱卒，只是他並沒有攔着她，而是讓她去找，讓她徹底地絕望。
今天聽說她到了這裡，他忽然就跟來了。
他昨天過來見過林釋之了。
也許是覺得，佛子那個男人同樣也不會想她離開，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知道那個男人對她有着不同凡響的影響，她很願意聽那個傢伙的勸說。
所以他們昨天就見過面了，他並沒有說太多，只讓他開解宋依依，佛子也沒有答應什麼，但是他就知道，那個男人會幫他。
更何況，林釋之告訴他，他也沒有辦法讓宋依依離開。
今天看到她來，他就跟來了，想知道見過林釋之之後，她會不會不要再老想着回去了，現在看來，似乎，有些不同的樣子。
夏侯策心中有些酸澀，嫉妒起那個叫佛子的傢伙，爲什麼那傢伙都能讓她這麼相信，而他呢，她就不能正常看待？
“該哭的都哭了。回家吧。”她轉過頭往外走去。
夏侯策怔了怔，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沉默地走出相國寺，宋依依還不知道怎麼對他，心中有些沉悶，一路走到相國寺外面，夏侯策叫了馬車過來。
“我送你回去。”
“嗯。”
上了馬車，宋依依沉默了片刻擡頭看向他：“夏侯策，你真的想娶我嗎？”
夏侯策眸光一亮，沉聲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想娶你。”
宋依依看着他：“爲什麼要娶我？”
“這個答案你應該知道。”他伸出手輕撫着她的臉頰，“依依，你知道的，我心悅你。我想娶你爲妻，想讓你成爲我的夫人，陪伴我一生，永遠不分開。”
宋依依斂眉，“哪怕我心裡有別人你也願意？”
夏侯策頓時一震，聲音乾澀地問：“別人？你，心裡有誰？”
只要一想到她心裡有別的人，夏侯策頓時就覺得心口彷彿在撕裂般的痛，一瞬間將他淹沒。
“不要問我是誰，我只問你如果。”
夏侯策握拳，骨節因爲用力有些發白，他斂眉，難道她心裡真的有什麼人，會是誰，不會是佛子吧？
“宋依依，你喜歡的是誰？難道是佛子？”
“不，佛子是我的至交，你不要胡說。”
夏侯策沉默了下來，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宋依依，別以爲胡編亂造一個理由，我就會放棄。”他開口道，轉過她的腦袋，認真地道：“我不管你心裡喜歡過誰，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只喜歡我一個人。記住，你的心裡只能放下我一個人！”
他霸道的宣誓符合一貫的習慣，宋依依一怔，嗤笑道：“憑什麼，你以爲你是誰？我憑什麼就要喜歡你？”
“你自己親口說的。”夏侯策看着她目光灼灼：“你不能假裝忘了，那天你親口告訴我的，你說你喜歡我。”
宋依依頓時有些羞惱，轉過頭去，“說過又怎麼樣，我也可以反悔。”
“晚晚——”他念了她的名字，伸出手從身後擁住她：“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也不要再說那些話氣我，既然不能離開這個世界，爲什麼不接受現實，我會對你好的。”
宋依依低下頭，“你會對我好？”
會有那個人那麼好嗎？
她怔怔地看着外面，看着飛逝的風景。
“會，我的一切都可以給你，包括我自己，我的命。”他輕聲呢喃着，緊緊將她擁入懷中。“別離開我，好嗎？”
“我已經離不開了，你可以放心了。”她沉默片刻說道。
夏侯策心中有些歡喜，將她轉過頭，認真地道：“那就留下來，永遠地留下來。”
宋依依回眸看向他，“那要看你做得如何了。”
夏侯策愣了下，忽然從眸中露出了光彩，像燦爛的陽光，在瞬間滑過他的眉眼。
“依依，你——”他有些激動，她不再想着離開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