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適應環境的裝備和魔杖,我這次什麼都不帶。”西格爾對珍妮特說道:“你放心,我的真身仍在秘爾城,去到對面的不過是個投影,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珍妮特咬着下嘴脣,用力抱着西格爾,將頭埋到他的胸口。“你總是喜歡冒險,但只有你能去嗎?”
“目前只有我掌握了星界投影這個法術,所以我去最安全。”西格爾撫摸着珍妮特的長髮,然後拍拍她的後背:“摩黛絲緹不在,但我的本體在秘爾城。如果遇到危險,就讓渡鴉巴隆喚醒我。”
他命令秘爾城的法術結界進入戒備狀態,然後再和艾薩克簡單告別,就施展星界投影來到城牆山脈北方的晶壁通道。
不再詳細描述聯合會是如何開鑿這個通道,也沒必要把這裡層層疊疊的魔法防護陣全都介紹一遍,其實就連西格爾自己也沒有耐心詳細觀察防護系法師們的傑作。摩拉之巔的通道表現爲一塊巨大的紫水晶,據說繁星王國的通道是一團永不消散的黑煙。城牆山脈北方的通道是一汪銀白色的池水,反光程度很像是水銀,但比水銀要輕得多。
聯合會只留出剛好夠一個人穿過的池水面積,西格爾還必須團身才能跳進去。由於沒有神力的加持,穿越這條晶壁通道的過程充滿了痛苦。寒氣刺破肌膚、深入骨髓,似乎要把西格爾全身都凍結起來。他的意識變得遲鈍,對法術的專注也難以保持,就連星界投影都感覺到了危險,想要把他拽回本體去。
好在這個過程非常短暫,三秒鐘之後西格爾就來到了對面,所有不適也在同時消失。
這是一處封閉的明亮洞穴,無數冰晶互相堆疊,形成數目難以估量的鏡面。上下左右都有微微的熒光,應該是經過千萬次反射和折射後才進入這個洞穴的。一汪銀色的池水就在這個洞穴的中心,被微光的冰柱包圍。西格爾現在就躺在水池旁邊的地面上。
他挪動身體,勉強找到可以站立的空間,然後直起身子來,這時他感覺到有冰冷的風吹過。看來洞穴並不是完全封閉的,冰柱之間應有空隙。他仔細搜索,找到通道之後將自己氣化,然後順着這條縫隙離開了洞穴。
外面是冰天雪地,不論是大地還是山峰,松柏或是岩石,都被一封厚厚的雪毯覆蓋。向四面望去,灰濛濛的暴風雪阻擋了視線,從四面八方不斷有大片的雪花拍上來。雖然寒冷,但比起摩拉之巔通道對面的高熱和異塵,冰雪的世界更能讓人接受。西格爾運用靈視,無論任何方向都是茫茫荒野,所以朝哪裡走都沒什麼區別。他想了想,爲防萬一還是留下魔法印記。想要回歸自己的世界很容易,只要動個念頭,或者死掉就可以了;但如果要帶些東西回去,那還是需要經過晶壁通道才行。
星界投影的銀線還牢牢牽在頭頂上,上升幾米後便進入了星界。地精應該偵測不到這根銀線,不過西格爾還是得用咒語將它隱藏。隨後他施展變形術,將自己變成地精的模樣。他一直沒能見過地球的地精,因此現在的外貌還是新大陸的地精。
也就是說,他現在只有一米多一點的身高,黃褐色的皮膚上生出濃黑色的體毛。細細的脖子上頂着寬闊的臉,幾乎可以咧到耳朵的扁平嘴巴中露出尖細的毒牙,扁平的鼻子配合指向前方的鼻孔,大大的眼眶中是一對晦暗的紅色眼睛。
他的衣服隨之變形,“無相的環境適應皮甲”變成厚厚的毛皮衣服,這在任何世界都說得過去。由於地精的手臂很長,所以皮衣的袖子幾乎垂到了地面,倒是方便隱藏自己的魔杖。西格爾適應了一會兒新身體的狀況,再找到平衡之後,背對着風吹的方向就走了下去。
至少這樣更省力。
這是一個常年在冰點之下的區域,被凍的僵硬的地面就像是岩石一樣,只有那些堅韌的松柏才能生長。西格爾切斷一棵樹,裡面的年輪密密麻麻,講述了過去的歷史。看來這個世界——至少在這片冰雪世界——氣候是非常穩定的,樹木年復一年緩慢成長,與惡劣的環境相抗爭。
西格爾挑選了年輪間距更寬一些的方向走下去,畢竟這樣迎向溫暖地區的可能性更大。他決意暫時不使用魔法,以免留下可供追蹤的痕跡。聯合會的北方晶壁通道關係重大,能做到的防範措施一個都不能馬虎。
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西格爾都在不停前進。由於暴風雪一直沒停,所以夜晚他也看不到頭頂的星空。雖然沒有攜帶空間袋,不過能夠被骰子隱藏起來的鑰匙空間還是可以使用的,他就靠裡面的食物和水過日子。三天之後的黃昏,暴風雪終於停歇,淡橘黃色的太陽懶洋洋的掛在松樹梢上,幾乎沒有暖意。
遠方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有幾聲西格爾聽不懂的叫聲。他翻過小山崗,趴在雪地裡觀察,三個地精正拽着一頭馴鹿拉着的雪橇艱難前進。他們不斷鞭打着馴鹿,但雪橇上沉重的棕熊屍體拖慢了前進的速度。
西格爾心生一計,從山崗背面溜下去,提前超到三隻地精前進的方向。他稍微修正了自己的外貌,更像這個世界的地精一些,同時變化出凍傷、飢餓和虛弱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兒,拖着鹿車的三隻地精終於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西格爾擡起一隻手臂向他們示意,果然引起了三隻地精的注意。由於還不知道這個世界地精的語言,西格爾乾脆只發出虛弱的呼吸聲,示意自己還活着就好。
沒有救助、沒有關懷的目光,甚至沒有先摸摸西格爾衣服上的口袋。三隻地精圍上來之後直接割斷了西格爾的喉嚨。在那之後,他們一個人試圖脫下西格爾的皮衣,一個人拽靴子,一個人解腰帶。
西格爾輕輕吐出一個音節,“懾!”三隻地精就像被凍住了一樣,完全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只有他們的眼珠還能微微轉動,他們的大腦也依然清醒。在不能出聲的驚訝和恐懼中,他們看到倒在地上的地精摸了摸喉嚨,然後完好無損的站在他們面前。
這是個案還是通例?西格爾有點拿不準。他聽說過許多惡人的故事,尤其以海盜居多。一些海盜在追上商船之後,爲了掩藏自己的蹤跡,會選擇殺光船上的人。可即便是這樣窮兇極惡的海盜,如果碰到海難後的倖存者,也是會伸手救助的。他們擔心自己有一天也會碰上類似的情況,所以小心地維持着最後的底線。
獸人的底線更低,但他們也會把人救上來。不過在那之後,會搜查他身上的財物,或者判斷被救者的價值,比如是不是值得索要贖金之類。如果價值不夠,他們纔會把這個人殺死,再拋棄到大海中。西格爾原以爲會是類似獸人的情況,結果沒想到地精上來就抹了他的喉嚨,一絲猶豫的都沒有。
既然如此,他也不需要有什麼猶豫了。
他擡起黃褐色的地精手指,乾枯、堅硬、冰冷的表皮如同大理石一樣,每隻手上有四根,然後輕柔地放在了第一隻地精的頭頂上。
喃喃唸誦的咒語聲從又薄又寬的嘴脣中發出來,地精聽不懂它的意義,但能感受到裡面蘊含着火焰一般的力量。然後疼痛襲來,頭頂的四根指頭就像是燒紅的鐵棒,用大山一樣的力量壓下來。皮膚、顱骨先後告破,然後是大腦。他覺得自己的頭殼像被燒開的水壺,咕嘟咕嘟響個不停。
疼痛無法忍受,地精臉色死白、雙目圓睜、試圖掙扎。但咒語的力量剝奪了他對身體的操縱能力,同時也剝奪了他用死亡逃避痛苦的可能。
只有法師讓他死的時候,他才能死。在那之前,他必須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呈現給西格爾。諾克斯共同會的法術霸道而有效,不過西格爾還是幾經調整才找到合適的切入點。然後他開始閱讀地精的記憶,首先還要學會他們的語言。
這裡的地精語和自己世界的並不相同,詞彙更多、語法更復雜。有太多詞彙根本不明白指的是什麼,所以還需要進一步學習。而學習的時間越長,地精所經歷的痛苦就越大。從黃昏到深夜,西格爾一直將自己的手指插在地精的腦子裡,血腥的氣味混合着星星點點的電火花共同映襯着這駭人的景象。
另外兩隻地精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無法移動、不能呼喊、甚至連嚇尿褲子的能力都沒有。相比於這可怕的遭遇,冰天雪地的環境反倒顯得可愛起來。第一隻地精終於因爲傷重死亡,因而可以從那四根指頭下面掙脫,歪倒在雪地中。另外兩隻地精露出羨慕的目光:你居然解脫了,我怎麼辦?
西格爾需要時間消化一下得到的知識,於是決定在這裡過一夜。他從死去地精的身上搜出了火石,然後從不遠處的樹木上割下一些樹皮,揉出纖維點燃,再架上一些樹枝,生起了篝火。他從雪層下面找了些苔蘚,勉強餵了喂馴鹿,然後從棕熊身上割下一塊肉,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兩隻地精僵硬地站在原地,因爲流出的眼淚被凍結,他們的雙眼幾乎要瞎了,只能勉強看到火光和火光旁的黑影。在他們心中,這個黑影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
然後,魔鬼以極不標準的地精語開口說話,就一個問題:“誰想下一個?”
他們爭先恐後想要當下一個,因爲誰都沒有勇氣再看一遍恐怖的景象,那不如早點死亡。
至少死亡可以讓他升上星空,前往星神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