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傍晚的時候,莫爾去問城堡的守衛,這才知道他們已經獲准可以面見普蘭子爵。兩個人不想耽誤時間,便要守衛通傳,然後徑直走了進去。
領主居住的這座塔原本叫做守望塔,現在因爲是附近唯一有人居住的塔樓所以才被稱作燈火塔。裡面是一座通風良好的大廳,受到地勢的影響這裡常年有微風吹過,所以不像外面那樣潮溼難忍。牆邊有六個巨大的壁爐,每隔十塊方磚就有一個,全部點燃的時候這裡一定非常暖和。現在除了距離領主最近的那個之外,其他的壁爐全都熄滅着,冷冷的灰塵在微風的吹拂下像羽毛一樣不斷飄起來。
四個穿着短披風的長矛衛兵守着大門和正在用餐的普蘭子爵,這裡的主人正坐在一張巨大的板桌後面,面前擺滿了食物。子爵約莫四十多歲,正直精力充沛的時候,雖然個頭不高,但動作起來手腳迅速,吃東西的時候也咀嚼得很快。
“普蘭子爵閣下,領主大人。”靠近之後,西格爾開口說道。
“坐,給客人拿過盤子去,倒上酒。”普蘭子爵眼睛呈現灰白色,就像是摻進了牛奶的沙子,顯得有些渾濁。他的聲音短促有力,略微有些嘶啞:“好久沒有見到外面來的騎士了,嗯?我聽說是海姆領,對不對?”
“是的,我是來自海姆領的自由騎士索斯,這位是我的侍從莫。”
子爵朝桌子上的奶酪、麪包、冷肉和水果做了個手勢,然後舉起了自己的杯子:“希望我這裡的食物能讓你滿意,不過你要喝紅葡萄酒還是白葡萄酒?我受夠了本地的蘑菇蜜酒,不過若是你想要的話我這裡也有。”
“我願意爲你分憂解難,所以嚐嚐蘑菇蜜酒好了。我的同伴要一些水或者奶就可以。”
“啊哈,還是個娃娃。”子爵插起一塊火腿片,塞進嘴裡,然後才招呼僕人說道:“給索斯騎士倒一杯蘑菇酒,給這個孩子一些清水。動作都快點!”他轉向西格爾,對他說道:“你知道吃蘑菇的羊會有怎樣的下場嗎?它們基本不產奶!所以你只有斷奶、喝水了,哈哈哈哈!”
西格爾面無表情,倒是對端上食物來的僕人微微點頭致謝。受到了嘲笑的莫爾一言不發,手在桌子下面狠狠的攥了一下拳。
等到酒水端了上來,領主便揮揮手,示意所有人離開。僕人安靜的快步撤離,守衛也只剩下門口的一個。普蘭子爵斜靠在椅背上,手裡倒垂着餐刀,一邊咀嚼着嘴裡的肉,一邊盯着西格爾看。
“嚐嚐火腿,是本地的豬,吃蘑菇長大的,味道很不一樣。”
西格爾咬了一口,完全沒吃出區別來。“普蘭子爵,據我所知,豬不吃蘑菇。”
他輕輕笑了聲。“你可知道,自從我們家族佔了這個荒地,外面就多了很多流言,蘑菇養豬、蘑菇餵羊,連我們這裡的雞都吃蘑菇才能下蛋。”他挑起一塊酸奶酪,大口吞嚥下去,然後猛灌一口紅酒。“你很有意思,有些頭腦,也不吹噓拍馬。像你這樣的人物來我們這個邊緣角落做什麼?”
“我的領主西格爾男爵有一個任務交給我,來這裡找一位叫做麥格的法師,收回她手中一本屬於法師聯合會的書籍。”西格爾表情平靜地掰開面包,放在餐盤裡,又加了幾塊火腿。
“我也想知道她在哪裡,好親手絞死她。”領主回答道:“我這裡原本天氣好好的,突然就被這該死的濃霧籠罩,都是那個可惡女人的問題。該死的法師!”
“她逃走了?躲藏起來了?”西格爾決定將領主逼到角落,“需不需要我們提供幫助?”
“哈!你們兩個?”普蘭子爵灰色的眼珠轉了轉,“你們知道荒地有多大麼?在這霧氣裡你什麼都看不見,找什麼,找死嗎?如果是爲了這件事情,我勸你們打哪來、回哪去。”
“秘爾城暫時不需要我們兩個,南方聯軍早被擊敗,投降領主的城堡也已經安定下來。”
“是的,我聽說了你們的事情。”普蘭子爵扔掉餐刀:“法師全都是這樣的嗎?用魔法作惡,以後還怎麼有騎士精神和榮譽?”
“我的領主是一位有榮譽的騎士。”西格爾拿過一個蘋果,手指用力將它掰開,帶果核的一半扔到一旁,然後滿意的看着自己的餐盤。“南方的領主自不量力,在我家的城堡上撞得頭破血流,燒的丟盔棄甲。只希望他們不要蠢得無可救藥,還能知道吸取點經驗教訓。”
這是在威脅,普蘭子爵心裡明白,不過他不吃這一套。他舉起杯子,大叫一聲:“讓我們乾杯,爲了勝利!”
“爲了勝利。”西格爾請啜一口,滿嘴都是甜蜜的味道。
“索……斯騎士是吧,我這裡地處偏遠,很多消息都是道聽途說。你們的領主據說不大?”
“即將二十,而且他剛剛當了父親,生下了少領主。”
“哦,這倒是新聞,是件大好事。”普蘭子爵說道:“可對我來說卻是個壞消息,我還想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呢。”
“事有不巧,但這應該不會影響兩位領主之間建立友誼,”西格爾說道:“男爵會非常感謝你在這件尋回失物事件上的幫助。”
“幫助?”普蘭子爵聳聳肩,無所謂的說道:“他能給我什麼?我這裡雖然貧瘠,但不愁吃喝,也不會有人對這塊土地感興趣。我不需要他的金子,他不需要我的蘑菇。一個水手出身的法師,還是老實過自己的日子,別到處亂跑比較好。”
“男爵閣下的確沒有亂跑,因爲他知道若是亂跑的話,整個南方都會驚動。”西格爾笑笑,“烏瑟爾和南方聯軍,在他面前都不能支持超過一天,他的確不應該亂跑。”
“你在威脅我嗎?”普蘭子爵一拍桌子,盤子叮噹作響。
“不,我在陳述事實。”西格爾舉起杯子,飲了一口蜜酒:“在我們那裡,威脅別人是另外的做法,比如派一名詩人去敵人大廳中演唱《一日戰爭》。不過你放心,我的嗓子很差,也不會唱那首歌。就像我剛來的時候所說的那樣,我們是來找人,找書的。”
“也正如我早先所說的那樣,麥格找不到了!”
淡淡的微笑始終保持在西格爾的脣邊:“若是一個普通的領主,他會接受你的說辭,然後帶着失望離開。但我的主人不是,他說麥格在這裡,那肯定在這裡。”
“讓他自己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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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確定嗎,領主大人?”
普蘭子爵鼻子哼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灰色的眼珠閃爍不定。過了一會兒,他大叫道:“人呢!快把烤肉端上來,都是些涼的怎麼吃啊?”
僕人趕忙推開門,將外皮焦黑內裡還血紅的大塊烤馬肉放到每個人面前,然後慌亂的退下。這一次,普蘭子爵揮揮手,連門口的守衛也都撤了下去,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三個人,守在即將熄滅的壁爐旁。
“西格爾男爵想要一本書?”
“是的,麥格法師從聯合會借走了一本書,《月光莫亞之卷》,一直沒有歸還。西格爾男爵的老師要求他將這本書找回來,所以他派我前來。”
“這本書是做什麼用的?”
西格爾搖了搖頭,“我從來不會問法師這種問題。”
“哼,神神秘秘。”普蘭子爵一擺手,然後說道:“既然不是來找麥格,只是一本書,那我就告訴你們,這本書沒有了。”
“這是什麼意思?”
“若是我告訴你,麥格正在我的地牢中,我搜過麥格所有的東西,裡面確定沒有這本書。”普蘭子爵切開焦黑的馬肉,餐刀和盤子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若我說,麥格一定還有藏起來的東西,裡面正有我想要的,但她就是不肯說,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所以說,你因爲這個才把她抓了起來?”西格爾有條不紊的切下一塊馬肉,鮮血沿着餐盤流淌。“我聽到的消息說,你宣佈這場濃霧是由麥格法師引起的,所以才通緝。”
“只能是法師搞的鬼。至於是這個法師、那個法師,有什麼區別。說不定引起這場霧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們的領主:西格爾!仔細想想,這場霧給了他大好處,現在所有南方的貨物想要出去,都要從他的海姆領過去,日子一定很好過吧?”
“若你是正式指責我的領主,那爲了捍衛他的榮譽,我將與你決鬥。”西格爾放下刀叉,冷冷的看着普蘭。
“別緊張,我只是說,我可以在這件事上給你們大開方便之門,只要你們能夠和我配合。”普蘭子爵說道:“你瞧,你們想找到一本隱藏起來的書,我想要可能存在的其他寶藏,這本身就沒有干擾。我會讓你們去見到麥格,你們的任務就是用這本書來換她的自由,讓她告訴你們她藏東西的地方,然後告訴我。”
“然後呢?”
“你拿着你們的書,我拿着我要的寶貝,麥格獲得她的自由。大家都受益,對不對?”
西格爾看着普蘭子爵,看着他眼睛裡掩飾不住的貪婪和得意,然後點了點頭。
“我告訴你們一條密道,從哭泣塔下去,可以通向牢房。”普蘭說道:“你們就從那裡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