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酒停了之後,玉香被撥到羅布麻這邊,上午分裝的活兒就結束的早了些。邱晨兄妹一行到家的時候,蘭英帶着幾個婦人已經開始做飯了。邱晨看了看,婦人們在菜園裡拔了些小油菜,用葷油炒。慶和家的則切着一大塊蘿蔔鹹菜,看樣子,就是一個炒青菜一個拌鹹菜絲兒了。
笑着搖搖頭,邱晨也沒多說話,招呼過俊言俊章來,讓他們兄弟倆去菜園子裡割菠菜去。天氣暖了,菠菜長的飛快,再不吃就老了。
邱晨去屋樑上摘了幾條鹹肉出來,交給青山家的。
天氣越來越熱了,即使醃製品也容易走油變味兒,邱晨決定,如今有了馬車,去清水鎮來回不過大半個時辰,以後還是每天去鎮上買新鮮食材吧!
中午,楊樹勇代替邱晨,領着林子、泉哥兒大壯幾個,擡了兩大盆油汪汪的鹹肉片炒菠菜,送去了學堂工地。沒多大會兒,正在院子裡擺飯的邱晨就聽到那邊傳來一陣轟然的歡呼聲,微微翹了翹嘴角。
送走了楊樹猛、林旭和俊書,除了出入庫的工作交給俊文外,其他的人各司其職,幾乎沒有影響。新一批的藥料加工有序而忙碌地進行着,製藥的具體操作,邱晨已經不親自參加,但她每日的安排仍舊滿滿的。
每天一大早,就讓俊文或者楊樹勇套了車,去鎮上買食材和用品,然後拐進回春堂聊聊天,打聽打聽有沒有商隊的消息。同時,邱晨也在考察着洗滌品的市場,琢磨着怎麼把肥皂推出去。
回到家裡,要不定時地去後院看看工作進程,做菜做家務,帶着孩子們讀書識字,每日練十張大字……竟是忙碌的很,不比林旭一行人走之前差。
如此連續三天後,陳掌櫃的再見到一大早登門的邱晨,就不由笑了:“林娘子,咱這商隊一路行去,若無大事,只到地頭纔會傳個消息回來,路上一是往來消息不便,二來也急着日夜兼程的趕路,一般都不往回傳消息的。”
“哦,”邱晨有些失望地應了聲,被人看破心中所想,又難免有些訕訕的,笑道,“這回好幾個孩子跟着……呵呵,我這難免有些不放心。”
陳掌櫃倒是理解邱晨這種心情,拱手笑道:“這也是難免的。不過,林娘子還是寬寬心,這回商隊雖說是北行,但有廖大掌櫃親自帶隊,那些綠林草莽都會給些面子。再說,前些日子我們邊軍又剛剛大捷,邊地靖安,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意外啊,意料之中的就不能稱之爲意外了!
邱晨暗暗琢磨着,仍笑着謝過陳掌櫃的寬慰。說着話兒,廖文清一腳踏了進來,看到邱晨微微一愣之後,隨即笑了起來。
“今兒林娘子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事?”
邱晨看了陳掌櫃一眼,兩人同時心照不宣地笑了。
廖文清也不是傻兒,看着兩人的笑容,略一思忖也就瞭然了,不由也笑道:“林娘子且寬心,商隊這一趟去,最多一個月就返程了。”
邱晨點了點頭,然後看着廖文清道:“不知少東家可有工夫,我有點兒事想和少東家商量。”
“哦?”廖文清眼睛一亮,看了眼陳掌櫃,後者立刻側身引了兩人進了後邊的會客室。
邱晨跟着廖文清會客室裡落座,陳掌櫃親自端了茶送上來,然後就退了出去。
邱晨是買了菜來的回春堂,又和陳掌櫃說了會兒話,別說還真有點兒渴了。端了茶,慢慢地喝了兩口,邱晨才放下茶杯,擡眼,恰對上廖文清來不及避開的目光。
也沒臉紅啊什麼的,邱晨大大方方一笑,道:“我又有點兒東西,不過不是藥物,想與少東家合作,不知少東家有沒有興趣?”
“哦?”廖文清斂去眼中的尷尬和失望,掛着溫和的微笑道,“林娘子又有什麼好東西了?”
“呵呵,別說,這回還真是好東西,若是操作好了,可不比之前的療傷藥差!”
聽邱晨這麼說,廖文清的興趣真的被挑起來了。
療傷藥給廖家帶來了什麼,沒有人比廖文清更清楚了。挑着眉毛正要開口詢問,沒藥的聲音卻從門外傳進來:“少爺……”
廖文清眉頭一皺,並沒叫沒藥進來,卻是起身對着邱晨拱了拱手,就走出門去,和沒藥離開門口幾步,低聲說起了什麼。
邱晨看着院中的主僕二人,眨了眨眼睛,又端了茶杯喝了口茶,在擡頭,廖文清已經返回了屋裡,臉上隱着暗暗地惱怒和懊喪,嘴角卻掛着歉意的笑容。
一望瞭然,邱晨也知趣地站起身來,“少東家事務繁忙,且去處置吧。我那事兒,也不急在一時,少東傢什麼時候有了空閒,再說不遲。”
廖文清訕訕地笑着,又朝着邱晨拱了拱手,致了謙,竟是來不及多說一句,即刻匆匆帶着沒藥去了。
邱晨心中暗暗猜測,不知道廖家發生了什麼大事兒,讓廖文清如此匆忙,卻也沒去打聽,辭過陳掌櫃,讓俊文趕了車子轉回了劉家嶴。
小學堂不過三間正房、東西各兩件廂房和一圈比林家矮不少也小不少的院牆,開工已經六天了,院牆和屋子的地基木架構都已經建好。到了邱晨見過廖文清的第二天,村子裡的村正村老齊聚一堂,放了掛鞭炮,上了樑。
林家操持着送了一桌席面過去。這席面不是爲了待客,是爲了上樑祭祀所用。只不過,最後享用這些酒菜的是那些村老們罷了。
上了樑,工地聘請的兩名木匠就完成了工作,收拾了幹活的傢伙事兒走了。
林家已久忙碌着,下午臨到收工時候,突然從村子裡爆出一聲哭號。
林家衆人無不驚訝地住了手裡的工作,幾個婦人眼睛一掃,就打發了林子和大壯去村裡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兒。
林子和大壯跑出去的功夫,村子裡哭號聲更響了,其間隱隱夾着吵鬧聲和狗兒的狂吠,亂糟糟一團,並漸漸從村西往村東而來。
後院的幾個人紛紛收拾利落了手下的活兒,燒火的也沒忘收拾一下餘火亂草,就想跟着跑了出來。
正在前院裡領着孩子們寫字的邱晨也正凝神靜聽,見大壯林子和一大幫子人相繼跑了出來,心中對人們如此熱衷熱鬧有些失笑,卻還是站起身來,迎着快步走過來的蘭英幾個,道:“不知出了啥事兒……聽聲音不像是吵架……”
蘭英幾人匆匆點了點頭,邱晨見他們個個一臉憂色夾着隱隱的興奮,這會兒她攔着也沒法讓他們安心工作,乾脆索性一揮手道:“快去看看吧,看看是出了什麼事兒……”
慶和家的皺着眉道:“是啊,沒聽說誰家鬧矛盾,也沒聽說誰家有病人啊……”
一提起病人,邱晨卻想起一個人,看着衆人道:“收成的傷怎麼樣了?”
自從那日收成家和大魁家的帶了兩個村老來林家鬧事後,林家就再也沒過問過收成的傷情。這時聯繫一想,難道是收成的傷勢不治?
衆人聞言也是臉色一變,顯然邱晨想到的他們也都想到了。
“走,去看看!”邱晨一揮手,衆人一涌而出。邱晨卻落在後邊,轉身去了後院,想看看還有沒有未處理好的隱患,卻見俊文帶着俊言俊章正在忙着炒羅布麻,阿福阿滿則在北邊的菜園邊,看着那羣他們心愛的小雞小鴨子,專心致志,好像根本沒聽到外邊的熱鬧。另一邊,粉碎好的藥料入了罈子加了蓋子。
一見姑姑過來,三個小子立刻笑着打招呼,邱晨也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走過去,摸了摸俊章俊言,又看了眼俊文道:“你們哥幾個這麼懂事,姑姑提出表揚。等這一批藥出了貨,姑姑給你們發獎勵!”
“噯!噯!”俊言俊章連忙點着頭,又有些拱指不住地問:“姑姑,發啥獎勵啊?”
邱晨挑挑眉毛,笑道:“這還有好多天呢,你們自己好好想想,想要什麼,然後我覺得可以的,就答應你們!”
阿福阿滿不知什麼時候聽到了,啪嗒啪嗒跑過來,阿福扯着邱晨的衣角,阿滿乾脆抱住了邱晨的腿,嚷嚷道:“娘,我們也要,我們也要!”
“嗯……我想想啊……”邱晨故意做出思考的模樣,沉吟了好一會兒,眼看着兩個孩子都有些眼淚巴巴的了,才突然一笑,道:“阿福阿滿這些天照顧母雞小雞也很懂事,很能幹,也是好孩子,嗯,那福兒滿兒,也有獎勵!”
話音未落,兩個小東西立刻拍着手歡呼着蹦了起來。
說着話,邱晨拿了簸箕過來,端了俊文炒好的羅布麻揉搓起來,一邊和孩子們說着話。
“不知二叔和二哥打哪兒了……”俊言突然有些擔心道。
邱晨愣了愣,看着俊言俊章和俊文微笑道:“上午我又去了回春堂問過了,陳掌櫃的說商隊沒有大事就不會在半路來信,你們想啊,沒有信不就說一路順暢啊?所以呢,咱們可以就放心吧,他們一路順順暢暢的呢!”
俊文和俊言俊章聽了邱晨這一番話,臉上的憂色都有些緩和,但邱晨卻可以感覺出來,他們眼底仍舊難免擔憂,不由也有些慼慼然。轉眼,聽到外邊吵雜聲似乎又近了些,於是乾脆把簸箕裡揉搓好的羅布麻倒入竹簞晾上,然後招呼大小几個孩子,出去看熱鬧去。
“走,咱們也去看看,別有什麼事兒咱們不知道耽誤了。”
俊文本不喜湊熱鬧,不過聽邱晨這麼說,想想林家在劉家嶴畢竟單門獨戶,村子裡的消息靈通着些也有好處,於是欣然答應着收了鍋裡的炒好的藥,攤在簸箕裡,看着邱晨已經幫着俊言俊章把竈坑的火星柴草收拾好,又帶了阿福阿滿一起,說笑着不緊不慢地往外走去。
一行人走出大門,整個村東頭都安靜無比,學堂工地上都沒了人,相見是都去村裡看熱鬧了。
往村中的方向看去,卻見一羣人說說嚷嚷地從村中返了回來,隔得老遠,就看到大壯和林子兩個小子走在前邊,正對着頭爭執着。
邱晨示意了一下,俊言俊章倆小子迎着人羣跑了上去,很快就和大壯一行人會和到了一起。
看人羣漸行漸近,邱晨和俊文帶着阿福阿滿乾脆不走了,就站在大門口等着人羣過來。
不多時,大壯和林子第一撥回到了林家,邱晨一問,村子裡的嚷嚷吵鬧,居然是收成家的不見了。家裡只剩下病臥在牀的收成和兩個小子,中午就沒吃上飯,眼看又到做晚飯的時候了,收成打發兒子去姥孃家詢問,沒想到收成家的並沒回孃家,收成丈母孃一聽說閨女找不見了,反而嗷嚎着鬧騰起來,說劉家人害了她閨女……
聽明白是怎麼回事,邱晨除了無語還是無語。
收成家的那種又蠢又尖刻淺薄的潑婦走失了就走失了,她根本不想理會,但想想那倆孩子,還有臥病在牀不能動彈的收成,難免又有些不忍。收成那人雖說有些倔,但還是很勤快的,也沒那麼多算計人的心思,兩個孩子淘一些調皮些,卻也不是太壞……
“唉,收成家那娘們又奸又酸的也就罷了,就是收成和倆孩子……真是嘆牽人!收成的兄弟家那倆婆娘也不是啥好的,估計也夠嗆管他爺兒仨……”蘭英一邊兒快不趕回後院繼續炒制羅布麻,一邊絮絮地說着。
青山家的慶和家的也跟着感嘆。幾人商議着,等回家先給爺仨送倆乾糧去,中午餓了一頓了,再餓下去就餓毀了。
邱晨在旁邊聽了兩句,笑着道:“你們仨都去送,不送重了?行了,今兒也別等你們回去再送了,我提前做飯去,做好了就讓小子們送去。從明兒開始,你們再送,咱們排個順序,一人送一天,別重了。不要啥好飯食,讓那爺仨吃飽了就成!”
蘭英幾個自然沒有二話,連連笑着應了,連劉佔祥和大壯幾個也笑着說,回家讓他們家裡人過來和幾個嫂子嬸子排排,多幾家送,也省的累一家。
他們怎麼商量,邱晨就不管了,回了前院,就開始熬大米粥,米多下了一勺,熬得米粥稠稠的,用菠菜炒了個雞蛋。弄好了後,邱晨就讓林子和大壯、泉哥兒端了一小瓦盆米粥,一盆菠菜雞蛋,加十個白麪饅頭,送去收成家了。臨走邱晨還囑咐他們,把飯菜倒進收成家的碗盆裡,放下就回來。
收成家的雖說住的遠一些,但就林子三個的腳程,頂多一刻鐘就回來了。可等蘭英等人幹完了活兒,收拾的差不多了,仨小子才匆匆趕了回來。一進門,邱晨就瞄見三個孩子神色間有些不太對勁兒,好像有什麼新鮮又不太好說的事兒,想隱在肚子裡,偏偏又在臉上帶出來那麼一點兒,讓本來坦然大方的仨孩子,表情都帶了絲怪怪的樣兒。
蘭英性子爽朗,話也快,當即點着大壯幾個罵道:“你們仨小子快別裝樣兒了,聽到了啥事兒,趕緊地說。”
大壯看看林子泉哥兒,林子泉哥兒也互相看看,最後還是推出比較會說話的泉哥兒道:“也沒啥,就是有人說過了晌午的時候,看到過收成家的,背了個包袱出了村……”
“揹着個包袱出了村?這是去哪兒啊?她別村也沒親戚吧?再說了,收成在病在牀上吶,她這會兒也不能走親戚去啊!”蘭英疑惑道。
邱晨聽着就是泉哥兒有話還沒說,就被蘭英打斷了,笑着拍拍手道:“只怕不是走親戚!”
說着,目光看向三個小子。
仨小子咧咧嘴,這回是林子縮着腦袋,一臉不得勁兒地道:“那人還說,沒多大功夫就看到學堂裡倆木匠也打哪兒走了……”
這話一出,衆人都愣住了。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也都覺得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說,難怪幾個小子都那麼一副怪模樣。
而且,林家找的幾個幫工,不管爽利的蘭英,還是心眼兒多的青山家,都不算愛說人長短的。收成家這事兒,眼下也就是猜摸,在沒捉到人,見到實事之前,亂說話可是能出人命的!
邱晨暗暗嘆了口氣,笑着招呼大夥兒:“成了,成了,也不早了,我今兒就不留你們吃飯了,趕緊回家吧!”
蘭英和青山家的慶和家的藉着邱晨這句話,立刻也跟着笑起來,說笑着,男男女女的一起招呼着走了。
吃了晚飯,孩子們在炕上寫着字,邱晨和楊樹勇說着話。
說起收成家的事兒,楊樹勇直搖頭,“我看着那個收成也算個好的,那樣的婆娘走了,說不定還是好事兒。”
邱晨點點頭:“若是確定了收成媳婦走了,等收成的傷好了,大哥考慮考慮給他安排個活兒吧……他那身體畢竟是滾了崖的,以後重活兒怕是幹不了了!”
楊樹勇點點頭:“這事兒好辦,我看那收成也算靈透,等他傷好了,跟着老何養藕養魚,照顧照顧門口那些果樹,捎帶着打掃打掃咱們家門口和學堂門口,事兒瑣碎,卻都不用大力氣。”
邱晨點點頭,就轉了話題:“大哥,你和二哥過來二十多天了,眼瞅着要夏收了,你要不回家去看看吧,看看咱爹孃,看着收了麥子再回來。”
說到這裡,頓了頓,邱晨又道:“另外,你帶着俊文回去,讓他教教我大嫂二嫂炒羅布麻的法子,讓我大嫂二嫂也在咱家那邊兒找倆穩當人,也辦起個收羅布麻的小坊子來。這活兒不累,從過了清明,就算從穀雨算,一年最少能幹五個月,多了不說,一個月得百十兩銀子不難。趁着今年這個活兒還沒傳開,讓嫂子們幹上一年……嗯,等明年,這活兒恐怕也就有人跟風了,到時候,咱們其他的事兒就做起來了,這活兒咱就不幹了。”
“不幹了?”楊樹勇有些疑惑,別人能幹,林家也幹着唄,依他看,蘭英幾個都幹熟了,又不用自家人受累,掙不多,掙少也比扔給別人強啊。
邱晨笑着慢慢解釋:“大哥,等明年,咱們的藥就不止療傷藥一種了,說不定還有其他。另外,咱們制皁的坊子,最晚今年下半年就建起來了……這些可都不分冬天夏天的,常年有活幹有錢掙……炒羅布麻這事兒,有人幹就讓給他們幹吧!咱們把攬着不放,也忙不過來!”
楊樹勇尋思了一回,終於點了點頭。
邱晨暗暗鬆了口氣,又笑道:“大哥,雖說讓大嫂二嫂做這活兒,但你回去一定要囑咐好了,別讓她們自家太受累,先找兩個人試兩天,要是收的多,就再多僱兩個,大嫂二嫂只需要把着炒藥這活兒就成,她們倆倒替着,也有個歇息。”
楊樹勇點頭應了。兄妹倆又說了些其他事兒,邱晨囑咐楊樹勇,回家別和爹孃說二哥去了北邊兒,就說出門送貨去了,一個月回來,省的爹孃和二嫂惦記着。
這話不用邱晨囑咐,楊樹勇也會這麼說。
最後,楊樹勇決定,再過個三五天,等着學堂那邊的工程做完了,那些把式們都走了,他再回楊家鋪子。俊文也不用回去,趁這兩天功夫,讓俊文教教他咋炒咋揉搓,他回家傳給倆婦人就成。要是爺倆都走了,林家就只剩下妹子帶着幾個小的,他不放心!
邱晨也沒反對,依言答應了。心裡卻在暗暗盤算着,等楊樹猛幾個回來,她也該找個功夫去趟楊家鋪子看看海棠的爹孃,儘儘孝心……替海棠儘儘孝心!
說着話,眼看夜也深了,阿福阿滿都有了睏意。邱晨就讓俊文兄弟仨跟着楊樹勇回屋睡覺,她也給阿福阿滿洗漱了,一個個塞進被窩裡,拍着阿滿,看着阿福,講了個睡前小故事,倆孩子就睡熟了。她才起身,去鍋裡舀了熱水自己洗了睡覺。
一夜平靜,好眠無夢。
第二天,下午,村裡派去找人的返回來,確定了收成媳婦是真跟着那木匠跑了。鎮上有人看到收成媳婦跟着那個四十多的老木匠上了一輛車。
民風淳樸,一貫平靜的小山村劉家嶴一片譁然。
當日,劉家幾名族老湊在一起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傳來消息,收成媳婦被從劉家族譜上除名,收成媳婦的孃家孫家被驅趕出劉家嶴!
收成老孃兩年前沒了,只有一個老爹,跟着收成大哥住着。收成大嫂和兄弟媳婦被族老們壓着,不情不願地應下給收成爺仨做飯的活兒,到收成傷好了能起炕爲止。
這事兒看似很轟動,在林家說過一遍,大夥兒都知道後,就再沒人提及了。每天忙碌而有序地做着自己的活兒,說說笑笑的,日子過得特別快。
收成家的事之後隔天,慶和家的終於還是選了鎮上那個姓王的人家,王家的少爺年齡大了,那家裡等着抱孫子,急着結婚,慶和家的一鬆口,第二日媒人就遞了話過來,大小禮定在一起,王家給一百兩聘禮,兩套金頭面、四套銀頭面,四季衣裳各六套。另外就是那些聘禮中必不可少的酒、成雙成對的雞魚之類。
親事都應下了,人家急着結婚慶和家的雖說有些不捨,卻也沒辦法硬駁回去了,最後還是應下了。
當天,媒人又打了個來回,說王家的特意趕了車去縣城的福隆寺,請大師傅算了日子,五月是惡月,諸事不宜,就定在四月十八送禮,四月二十迎娶!
這一日都四月十二了,到四月二十,滿打滿算不過七八天時間了……還真是夠急的!
邱晨沒辦法說什麼,只是總覺得王家這事兒着實有些詭異,不正常!
時間趕得這麼緊,對於什麼還沒準備的慶和家的來說,實在是被弄了個措手不及。嫁閨女娶媳婦都是大事兒,慶和家的只好來向邱晨請假。
邱晨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並囑咐她,儘管安心操持春紅的婚事,有啥事要用這些人的,儘管過來吱聲。說着,從箱子裡拿出兩匹大紅兩匹海棠紅的緞子來,交給慶和家的。
“嫂子,這是我給春紅添的,雖說日子緊了些,找幾個人幫着,怎麼也得給春紅做一身好嫁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慶和家的抱着四匹滑手細膩的緞子,激動地紅了眼,連連推卻了一回,終是卻不過邱晨的堅決,抱着緞子滿臉興奮地回了家。
邱晨是新寡,這種婚嫁的喜事兒是不能上前的。倒也省了許多事兒。
慶和家的請了假,還好玉香之前也跟着做了多日羅布麻了,也沒再臨時添人手,只她自己帶了俊言俊章每日過去幫幫手。
因爲慶和家這事兒,楊樹勇又把回家的日子推遲了兩天。明兒無論如何得走了,麥子已經成實了,最多再有十來天就要麥收了,麥收前還要壓場、磨鐮刀,準備車馬等等,今年楊樹猛、俊文俊書幾個勞力都被她佔乎了起來,就楊樹勇一個人,就得早下手。
吃過午飯,把阿福阿滿打發了睡覺,俊言俊章就大門口收羅布麻。俊書出門後,這活兒就由這小哥倆接了手,邱晨看了兩天,倆個孩子做的居然有模有樣的,她也就放手不管了。
邱晨和俊言俊章打了聲招呼,就去了二魁家。
滿囤爹和滿囤都下了地,栓子那皮小子和靈芝在林家呢,家裡就王氏帶着兩個大孫女芝兒香兒在家裡做做家務,喂喂豬喂喂雞。
一見邱晨進了門,正在院子裡剁豬草的香兒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計迎上來,低聲招呼:“海棠姨!”
邱晨笑着看了滿手菜渣的香兒,心裡劃過一抹疼惜,這麼好的孩子,卻每天操持這些粗重的活計……唉!
聽芝兒壓低了聲音,就知道王氏估計歇午覺呢,也就壓低了聲音擺擺手道:“你忙着吧,我找你二魁嬸子說幾句話。”
芝兒連連答應着,卻看着邱晨進了西廂,才退回去繼續剁她的豬草去了。
二魁家的剛剛就聽到了邱晨跟芝兒說話了,邱晨進門,正從炕上下來穿鞋子。
邱晨笑着道:“咱倆你還客氣啥,趕緊坐下,別忙乎了。”
二魁家的笑着應了,卻還是去茶窠子裡倒了杯溫水遞給邱晨,這才重新坐回炕沿上。從炕櫥上拿下一隻包袱來,在炕上攤開,指着疊的整整齊齊的一摞衣裳,微笑道:“我想着夏天熱,老人也受不得束縛,肥瘦裡做的寬了兩分,衣袖和褲腳比冬衣短了一份,這兩件繭綢的做的是交領,這兩件葛紗的做的是對襟兒,對襟兒涼快些……”
邱晨看着她一件件交待了,只是含着微笑聽着,等二魁家的交待完了,邱晨直接往近前拖了拖包袱,打好扣繫了,笑着道:“這些哪用交待,你做的活兒我還不放心麼!”
兩個人說了會話兒,邱晨提起話頭問道:“上一回,我去縣城的時候,滿倉說最近就回來……你和二魁商量過麼,怎麼打算的?”
二魁家的道:“原本想着趁麥秋之前把房子蓋起來,蓋學堂的事兒……呵呵,我不是說蓋學堂不好,你出了銀錢蓋學堂,孩子們都能唸書識字,都說這是積了大德的大善舉吶!”
邱晨聽她解釋的磕磕巴巴的,一臉急色,一副怕自己惱了的樣子,不由笑了:“行了,我知道你不埋怨我!呵呵,就是你和二魁埋怨我,也沒法子了,學堂蓋也蓋起來了,該耽誤了你們蓋屋子也耽誤了……”
二魁家的看着邱晨這麼說,暗暗地鬆了口氣,表情也放鬆下來,笑着道:“就是,就是。二魁就和我說,蓋完學堂再蓋屋子……可慶和嫂子又回了準備嫁閨女了……你看看,這事兒可不夠趕巧了!”
邱晨明白,是二魁怕慶和家的請了假,他再請假,林家的活計忙不開,這才又將蓋屋子的事兒又延了後……
滿倉回來是眼底下的事兒了,二魁家的再擠在蘭英家裡,就說不過去了。要不,讓二魁一家暫時住到林旭屋裡?吔,有了,學堂那邊的房子建好了,三間正屋,堂屋和西屋沒間隔山,做教室的,東屋是給先生備下的書房,兩間東廂房裡外兩間,就做先生的起居所在。兩間西廂卻暫時沒有用處,莫如讓二魁家的去學堂裡住上這一個夏天去,到了秋後,林家就要蓋屋子,起東邊的院子了,屆時,工人、材料什麼的,二魁家跟着一塊兒起屋,也能省下許多事兒。
在心裡又過了一遍,邱晨就把這話給二魁家說了。
二魁家一聽也是滿眼喜色,連連道:“還是他姨腦子靈光,二魁和我商量了這許多日子,居然都沒想起這茬兒來。”
邱晨見她願意,就接着笑道:“這事兒,我去說不太方便,你讓二魁晚上去趟玉貴爺家裡說說,我覺得應該能成!”
二魁家的一連聲的答應着,說等二魁下了工就讓他去。一邊,就開始滿臉喜色地絮叨着,要收拾起來,問好了,儘快搬過去,以免滿倉回來了,他們還沒搬出去,就太難看了。
邱晨拍拍她的手,起身笑道:“你也別太着急,你就在家裡收拾收拾衣裳啥的,等二魁去問好了,晚上我和蘭英幾個過來幫把手,沒多會兒就收拾齊了。大件兒啥的,你可不要動,你這身子一日比一日沉了,自己個兒可要當心着!”
說着,辭了二魁家的回了林家。
羅布麻已經收完,林家的門口也安靜下來,透過敞了大半的大門,能夠看院子裡的屋陰涼下,俊言俊章正帶着一大幫子小子丫頭在寫字。那隻老母雞就帶了一羣小雞小鴨在院子裡悠閒地四下打着轉轉,尋找着食物,不斷地發出唧唧唧唧和嘎嘎嘎嘎的叫聲,給安靜地小院平添了一份生命的鮮活。
滿兒小丫頭正好寫完一張大字,一擡頭看到了自家孃親,撂下毛筆跳起來,倒騰着小短腿撲進了邱晨的懷裡。
“娘……”小丫頭摟着邱晨的脖子撒着嬌。
邱晨給小丫頭理理鬢角的頭髮,掏出帕子擦着小丫頭臉頰上的一點墨跡,笑道:“這是娘買的紙不夠用了,滿兒把字都寫臉上來了?”
滿兒嘟嘟嘴,皺皺鼻子,做個小鬼臉,任孃親給她擦了臉,摟着邱晨的脖子道:“娘,你去哪了?滿兒醒了,找不到娘!”
“娘去你二魁嬸嬸那邊了……”說着話,邱晨走到幾個孩子身邊,坐下來挨個看了孩子們寫的字,把寫錯的地方給孩子們指出來。然後,拿了兩張寫好的大字,每一張都只有兩到三個字,後邊附帶着寫字筆畫,是專門教啓蒙的孩子識字用的。
教孩子們認了字,就放了孩子們半個時辰,讓他們鬆散鬆散,去後院打打鞦韆,逗逗香香一傢什麼的。
邱晨看着歡呼着跳起來,四散玩耍的俊言俊章阿福阿滿,不由又想到了出門遠行的楊樹猛、林旭、俊書和成子。
二哥和林旭這一走也好七八天了,不知道路上的情況怎樣,這會兒也不知到沒到地頭。林旭、俊書、成子仨孩子從沒出過遠門兒,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萬一暈車或者受了涼、吃了冷食壞了肚子……可咋辦!可恨的是這個時候別說手機,就連通信都是通過往來的行商捎帶,極不方便不說,等信兒到手裡,還不知滯後多久吶!像邱晨擔心行程上的情況怎樣,指望捎信根本不現實……唉,邱晨無奈地嘆口氣,唸叨着,要是她會養信鴿,能來個飛鴿傳書就好了!
就在邱晨惦念着飛鴿傳書的時候,楊樹猛和林旭已經到了距離劉家嶴四百多裡外的一個小鎮十八里鋪。
經過最初的不適應後,隨着路程的延伸,俊書、成子和林旭,都漸漸適應了長途趕路的生活。林旭也從最初懵懵懂懂對外面世界的興奮和期待,變得沉穩、內斂起來。
小小少年本就生的俊秀,又因爲讀書多了些書卷氣,在一羣粗豪的鏢師和淳樸的夥計們中,頗有些不一樣。但林旭適應的很不錯,最初的拘束羞澀漸漸被他拋開,說話行事漸漸的平和自然起來,與那些夥計管事和鏢師們也能說上話了,吃飯也主動帶着自己的乾糧食物過去,與大夥兒一起吃,又因爲讀了書,言之有物,那些漢子雖然大都不識字,卻見多識廣,有的是外出見聞的趣事,或詼諧或悲慼或歡喜,雖然語言不乏粗俗之處,卻也着實有其引人之處,漸漸地,林旭竟在衆人中混的如魚得水起來。
林旭的變化成長看在楊樹猛眼裡,卻是欣喜不已,又暗暗琢磨着,以後有機會也要讓俊文俊書多多走出來歷練歷練,方纔成人成事。
傍晚下了工,二魁就去了趟劉玉貴家,詢問暫且寄居在學堂的事兒。二魁家也姓劉,而且和劉玉貴一家並不算遠,劉玉貴上溯兩代,和劉二魁這一支還是一家人。加之二魁爹孃那事兒做的太過了,村裡的老人們都替他們臉紅,對二魁一家也多了幾分憐惜。
原本,劉玉貴就鋪排着,也像徐先生那樣僱個婆子給將要過來的潘先生打掃打掃、做做飯、洗洗衣裳什麼的,劉二魁上門一說要暫時借居學堂住一夏天,劉玉貴當時就答應了。不過,條件是,學堂內外的打掃,給先生做飯、洗衣等活兒,就交給二魁家了。
二魁沒有遲疑也就應下來。打掃的活兒他捎帶手就做了,洗衣做飯的活兒都不累,山子娘能做就做,不能做他回去和林娘子說一聲,也就中午回家一趟,林家娘子想來不會不同意。
從劉家回來,二魁即刻去了林家,把劉玉貴的條件回報給邱晨知道,完了期期艾艾地道:“……他姨,我以後就不在這兒吃午飯了,回去給潘先生做做午飯……山子娘眼瞅着身子越來越重……那啥,等山子娘出了月子,我就不用回去了……”
二魁說的結結巴巴的,邱晨聽着聽着,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忍不住打斷他道:“行了,你不用說了,你不能回家做什麼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