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莊的大門口,西門瞳昨天就來過了一次,今日再來時已有了一些改變。
兩扇黑漆大門大敞,門額上“鐵象齊門”的金字牌匾倒是沒變,門旁的柱子上卻多了兩幅大紅對聯,寫着:
廣迎三山兩河英雄幸會豫北五府豪傑所謂“三山兩河”,自是指豫北的崤山、太行、王屋三座山脈,以及黃河、洛河兩條河流,而“五府”則是開封、河南、彰德、衛輝和懷慶五座府城。
大門外也不僅是昨天的兩名莊丁,而至少有五六十人,皆是知客迎賓的“鐵象幫”弟子。除了門派中人,還有兩排鑼鼓樂隊,吹敲起來好不熱鬧。
西門瞳和墨羽依然是富家公子和小丫環的打扮,來到門口遞上請柬,負責接待的“鐵象幫”弟子問道:“尊駕可是‘惡狗公子’麼?”
西門瞳道:“家師華不石身體有恙不能前來,在下是他的三弟子西門瞳。”
那弟子“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西門少俠,請跟我到宴客廳內落座。”
齊家莊內張燈結綵,佈置的十分隆重,進了莊門便是一條寬大的石徑,直直走過兩道大門,便是莊內的宴客大廳。
只見廳裡擺着十張八仙大桌,而廳外的偌大的庭院之內更有二三十隻大圓桌,有些桌上的酒菜已然擺上,且有了不少人正圍坐吃喝。
迎客弟子把西門瞳二人引至宴客廳內,在一張空着的八仙桌前停住,躬身說道:“請貴客落座。”
大廳內各桌的座位顯然是事先早已排定的,西門瞳所坐之處雖非居中的主桌,卻是東首的第一張桌子,可見此宴安排座次者對於“惡狗門”倒也甚是重視。
西門瞳在桌前坐下,迎客的弟子便即退了下去,很快便有待者把酒菜端了上來。墨羽扮作丫環,自是不能落座,只站在西門瞳的身側。
“墨小妹,如今我們已進了莊來,你可發現有甚麼不妥之處麼?”西門瞳微笑着問道。
墨羽道:“沒有。不過‘鐵象幫’如若當真有陰謀,也定然不會這般容易就露出破綻,是以我們現下沒有發現也是當然之事。”
西門瞳道:“是麼?那墨小妹覺得,這桌上的酒菜會不會被下了毒呢?”
墨羽道:“華少爺精通醫道,定已傳授過西門公子辨毒之法,酒菜有沒有毒你又何須問我。”
西門瞳嘻嘻笑道:“這倒也是,我已確定這酒菜裡並未下毒。這些天一直未能飲酒,今日難得有不用花銀子,又沒有毒的酒,定要好好喝上幾杯才行。”
他說着端起一杯酒,放在嘴邊一飲而盡,雖然並未回頭去瞧墨羽,心裡卻想着這小姑娘現在的表情一定齧牙咧嘴,很是精彩。
西門瞳本來並不是這種淺薄得意之人,只是這幾日一直與墨羽較勁,卻總是落入下風,實有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此時有讓墨羽也生一生氣的機會,自是不會放過。
卻在此時,卻聽得一個嬌媚的聲音道:“這位公子請了,不知妾身可否有幸與公子同坐一席,共謀一醉呢?”
西門瞳轉頭看去,但見說話之人是一位二十多歲,風姿楚楚的麗人,她鳳眼柳眉,如同秋水一般的眼波正望了過來。一名“鐵象幫”的知客弟子站在一旁,顯然這位麗人是他引來桌前的。
那知客的弟子介紹道:“這位黃碧雲姑娘,是汝州‘棲霞莊’的女莊主,這位是湘西‘惡狗門’的西門少俠。”
“棲霞莊”雖地處較偏遠的彰德府,在當地亦屬勢力不小的門派,所傳承的“柔雲刀舞”據說是只有女子方能修習的上乘刀法。在西門瞳出行前,華不石曾把豫北一帶較大的十幾家江湖門派的情形對他講說過一遍,這“棲霞莊”也是其中之一。
只見這位黃碧雲穿一襲蓮青色寬袖緊身的絲綢罩衣,下身是水藍色煙紗散花裙,削肩細腰,身材苗條,卻瞧不見她的刀藏在何處。而她的這身裝束更象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小姐,卻是不象江湖門派中的武人。
西門瞳站起身來,拱手說道:“在下西門瞳。黃莊主無須客氣,請坐便是。”
黃碧雲巧笑嫣然,道:“妾身聽聞‘惡狗五小’威名已久,今日見到西門少俠的風采,真是有幸!少俠只管叫碧雲的名字就行了,甚麼掌門,莊主,全都是門下弟子們的稱呼,西門少俠若也這般叫,可就有些見外啦!”
近一兩年來,隨着“惡狗門”的崛起和擴張,五小在江湖上的名氣自也比先前更響亮了許多。這位“棲霞莊”的女莊主如此不見外,也不知道當真是因爲五小名氣之故,還是瞧見西門瞳的英俊相貌使然。
西門瞳臉上的神情未變,淡然說道:“碧雲姑娘言重,西門瞳實不敢當。”
這一次“羅漢門”在懷慶舉辦英雄宴,所請的幫派大大小小共有四五十家之多,幾乎把豫北一帶所有的江湖門派都請到了,而前來赴宴的各派中的幫衆弟子更是多達三四百人。
齊家莊宴客廳內的十張八仙桌,是爲了這諸多門派的主事者準備,亦是爲了方便各家首腦在席間議事,而大廳門外面庭院裡擺下的二三十隻大圓桌,則是供各幫派衆多弟子圍坐吃酒。
黃碧雲在桌邊坐下之後,沒過多久,齊家莊的知客弟子又陸續帶來了兩個人,介紹之下,方知一位是“神打門”的掌門孫鐵鏢,而另一人是“大河堂”的少堂主,名叫李少遊。
“神打門”乃是開封府一帶的幫派,與“羅漢門”相交甚密,門中武功也是以拳法著稱,這位孫掌門年約四旬,身材高大,一身肌肉當真是彪壯如鐵。而李少遊則是一個衣着華貴的年青人,模樣甚是瀟灑,腰上佩着一柄長劍。
這“大河堂”是洛河沿岸的水運船幫,雖未聽聞其門中的武功有何過人之處,不過據說其幫衆有上千人之多,在豫北亦可算是不小的幫派。
四個人同坐一桌,孫鐵鏢性格古板嚴肅,天生的模樣也頗爲威嚴,與衆人見過禮後就坐在那兒一言不發,好似一尊鐵佛。那位李少堂主卻是十分健談,一坐下來嘴上就未曾停下過,對黃碧雲這位美女更是熱情有加,大獻殷勤。
李少遊的談吐風度本也不錯,只可惜黃碧雲對他只是心不在焉地隨意應付,一雙美目卻是不時地瞟向西門瞳。
西門瞳是出身商賈之家的大少爺,這等場面自是見得不少,他言語雖然不多,卻應對得頗爲得體,舉止行爲也溫文爾雅,令人好感頓生。
時下已過黃昏,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廳堂內的燈臺點起,庭院裡四面檐壁下也掛起了一排燈籠,將院子照得頗爲明亮。
抵達的客人越來越多,宴客廳裡的十張八仙桌,只除了居中的一張主桌尚空着之外,另外九張桌邊都已經坐了人,而院子裡的二十多隻圓桌前更是圍滿了各家門派的幫衆弟子,看起來這次英雄宴所請各派中人,至少已經到了八九成。
卻在此時,只見從廳內一道側門之後,有二人並排走了出來,在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五名身着勁裝,模樣彪悍的弟子。
左側之人是一名年過五旬的老者,面色紅潤,容貌矍鑠,留在一部山羊鬍須,衣着光鮮,乃是富家員外的模樣。而另一人卻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穿着一身青綢短袍,白面無鬚,高材不高,相貌看上去並不出衆,只是一雙露在袖外手掌上骨節突出,比常人粗大厚實得多,看上去甚是顯眼。
這幾人剛一出現,西門瞳便已看見,而同桌的另外三人亦幾乎在同時側目望了過去。這些門派的主事者雖然有的看起來嚴肅古板,有的狂浪輕浮,但其實皆是耳目靈敏之人,反應都不慢。
只聽得黃碧雲道:“那位老員外定是齊家莊的齊莊主了,卻不知道在他身邊的胖子是誰?”
李少遊道:“那個胖子手掌厚大,想來手上的功夫定然不弱。”
“他叫胡元奎,是‘羅漢門’的長老,也是方長生的師弟。”出言的卻是那位不苟言笑的孫鐵鏢。
“胡元奎?此人我也曾聽人說過,不過他既和齊員外一起出來,莫非方長生不來了麼?”李少遊問道。
孫鐵鏢道:“這半個月中,‘羅漢門’在豫境各地已經舉辦了五六場英雄宴,方掌門哪裡能夠次次親臨,這些宴會多半都是由他的幾位師弟主持的。”
黃碧雲皺眉道:“方長生身爲主人,發貼邀請我等各派前來商議結盟之事,他自己卻不來,只派門下的一名長老主持,也未免太不把我們瞧在眼裡的吧!”
李少遊卻是嘻嘻一笑,道:“方長生武功絕頂,‘羅漢門’更是豫境數一數二的大門派,且有‘少林派’當靠山,何時把我們這些小幫小派放在眼裡過?我看他提出結盟,不過是防止我等門派被‘富貴盟’拉過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