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巷是那般空曠。
放眼望去,彷彿整條街上只有前面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以及緊跟在他身後五個面色沉重之人。
衆人走了很久,不知穿過了幾條街區,也不知繞過了多少巷道。
當前方出現那棟高聳且莊重的建築時,他毫無血色的臉龐終於浮現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欣慰,可爲何卻帶着無力的解脫?
終於,衆人接近了這高聳華麗的建築。
整座建築高端大氣,卻又不失威嚴。
而且其外立面交織閃爍着點點霓虹,與這濃郁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彷彿它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男人胸前的傷口依舊淌着鮮血,只不過那鮮血流的異常緩慢,不知是這麼長的時間過後傷口自我恢復亦或是由於失血過多,已經沒有那麼多血液可以流下?
可這一切誰又能知道?恐怕只要他不說將永遠成爲謎團吧?
眼看大門就在眼前,男人欣喜若狂,猛然間發力,向門口大踏步前進,近乎五米左右的距離他不過幾個跨步便走了過去。
他倚着大門,胸口起伏不定,劇烈的喘息着,便是由於喘息,那傷口處的鮮血再一次加快了流速。
不多久之後,大樓內匆匆忙忙的跑出十幾個人,且不論男女,在看到重傷的男人那一刻,都神色哀傷。
人羣最後方幹比特老人和其孫子阿方索匆匆走來。
在看到男人的瞬間,阿方索更是不顧及他身上的血紅,將他摟整個人架在自己身上。那空出的左手輕輕的按在胸前的傷口處,不住的顫抖。
“阿雷德特魯德,爲何,爲何你會傷的如此嚴重?”
他慌亂的喊着,隨後更是看像幹比特老人,面色沉重:“爺爺,他還有救嗎?”
老人望着自己孫子懇求的眼神,看着特魯德近乎慘白的臉龐,無奈的搖了搖頭:“特魯德,可還有放心不下的事情?”
在看到幹比特老人的時候,特魯德終於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可他的眼角卻流下了兩行淚水。
他的右手顫抖的擡了起來,而幹比特老人趕忙伸手將這顫抖的手握住,很緊,很緊,絲毫不介意手上的血痕。
“BOSS,我、我、我終於、回來了,回來、就算、就算是、死、我,我也能、能安心、安心的、死在家裡了。”
他的淚水終於無法抑制,特別是在‘家’這個說出口的時候,已經淚如雨下。
那一刻,所有站在他身邊的黑手黨成員無不面色哀傷,即便是葉楓等人,也不由心中酸楚,面色凝重。
老人面露笑容,可他的雙手卻抖得特別厲害,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衝特魯德輕輕點頭:“孩子,你回家了,黑手黨永遠是你的家,幹比特家族也永遠留有你的一席之地,這一路上你不會寂寞,因爲我們大家都不會忘記你所做的一切。”
特魯德笑了,那笑容憨厚,那笑容溫馨,沒有一絲其它多餘的情緒夾雜。
可他的呼吸終究還是停止,那凝望着的雙眼也隨着心跳的停滯而緊緊地合上,也許在他的心裡,終於可以將一切放下了吧?
那顫抖且蒼老的雙手久久無法平靜,即便他感知到握在手中的那隻右手已經沒有了抓握的力量,可仍舊不願意鬆開。
“我是否做錯了什麼?”
他輕聲疑惑,反問者自己。
可只是瞬間,他的雙眼卻再一次被堅強取代,當心中的慾望已經達到頂點的時候,試問還有什麼錯誤能夠阻擋一切?即便將整個世界顛覆,也在所不惜吧?
“薩菲爾德公子已經帶着泰桑博士於一個小時之前,搭乘美利堅骷髏會的專用飛機離開了這裡,所以,你們還是來晚了一步,而特魯德的死也總算是沒有白費。”
老人的聲音不大,且微微有些顫抖,想必他的心中也並不好受。
“值得嗎?”葉楓嘆息,沉寂了片刻也只是問了這樣一個看似好不貼切的問題。
“哼,值得嗎?身爲契約者你居然問我值得不值得?其實我真的很疑惑,你和幽柔公主爲何會阻礙魔族的計劃?難道你們不應該爲了這個計劃肝腦塗地嗎?”
“慾望就真的如此重要嗎?”
“難道你不認爲重要嗎?如果不重要,爲何你會成爲契約者?如果不是你的慾望支配,你又憑什麼擁有強大的力量,擁有改變自己人生的力量?這句話恐怕換我來問你更加合適吧,你說呢葉楓?”
“我……”
葉楓終究還是沉默了,他不是不想回答,可即便回答了又能怎樣?試問但凡活在這個世界,誰能沒有慾望?誰的人生不是被慾望支配?
“葉楓,幽柔公主還有在場的各位,我黑手黨並非怕你們,只是我們有更大的目標要進行,所以我們要配合薩菲爾德公子的計劃,我可以告訴你們,特魯德的死不會就此罷休,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會好好和你們算這筆賬。”
他輕輕的將特魯德的右手放下,交代自己的孫子阿方索將其好生入殮後,便獨自向大樓內走去。
他的身形微微有些佝僂,即便穿着筆挺的黑色西裝,也依舊能夠感受到他那已然蒼老的容顏下隱藏的悲傷。
阿方索依舊扶着特魯德的屍體,由此可見,兩人的關係有多麼密切。
他看向葉楓,那悲痛的雙眸緊緊的凝視着他,那眼底的憤怒毫不避諱,如若可以,他當真想要將面前這個男人碎屍萬段。
可時機終究還不夠成熟,即便憤怒,他也絕不能誤了黑手黨計劃,更不能因小失大,影響了魔族的計劃。
所以,他將實現移開,看向了站在後方的南宮雨。
“我說過,有那麼一天我會讓你看到我的真誠,即便那一天你怨恨我,我也一定要強行擁有你。”
說罷,他架着特魯德的屍體,和身邊的一衆人走進了大樓內部。那一刻,任誰都能感受到他們的悲切。
……
大樓的門緩緩閉上,將兩方人馬阻隔,而透過玻璃大門,能夠看到阿方索等人的背影,落寞且寂寥。
有風吹過,帶來了夏日的炎熱,卻也帶來了莫名的淒涼。
望着這扇緊閉的大門,不知爲何,葉楓的心中總是縈繞着一份悲傷,這份悲傷屬於自己,屬於所謂的契約者,也屬於被慾望矇蔽雙眼的人們。
在這灘渾濁的池水中,由於缺氧,所有掙扎的人羣只得互相推諉,在慾望的支配下,爭相爬到高處,探出湖面呼吸那還算清新的空氣。
而面對着那些身強體健之輩,即便你的慾望再強烈,最終也只得無力掙扎,任憑湖水的侵蝕,等待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他沉沉嘆息,由於之前激烈的戰鬥導致自己消耗過度,現在終於無法繼續支撐。眼前一黑,歪着身體倒向一旁。
如若不是幽柔與他心意相通。
如若不是她時刻觀察着他的狀況,恐怕他只能是倒在冰冷的地上。
“葉楓,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幽柔扶着他,慢慢的蹲在地上,並且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雙腿,好讓他舒服一些。
她忽然間想到了三年前,因爲自己惡魔之力的影響,她也是這樣的動作,扶着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
她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可爲何又流下了淚痕?
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恐怕永遠也無法忘懷吧?
他的身體很沉,很沉,彷彿身在大海,任憑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掙脫海水的束縛,只得一點點的下沉。
他的呼吸越發困難,肺部僅存的氧氣早已耗光,那個時候,整個肺部好似有無數螞蟻噬咬一般,逼着他張開嘴呼吸。
所以,他終於無力抵抗,一口腥氣的海水灌了進來,好嗆,好痛。
可他又能如何?只得繼續掙扎,可也僅僅是掙扎罷了。
那存在於頂部的光芒越來越小,越來越暗,而他感覺到的壓力也隨之無線增大,一點點沉入了漆黑的深海中。
他知道,一切已經不可挽回,因爲他感覺到死亡是那樣的接近。
終於,他肺部的氧氣被海水填充,便是心跳也逐漸感受不到,眼皮在這一刻變得好沉,他只想輕輕的閉上,不睜開是最好的選擇。
可就在自己失去知覺之際,一雙溫暖的手掌環住了他的身體,那份溫暖,讓他又想要睜開雙眼。
“我不能死。”
他在心底默默的重複着,那心中的倔強在這一刻化爲了他可以再次支配的力量,所以,藉助那溫暖的雙手,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可那一刻,他卻愣在原地。
因爲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這個熟悉的房間,回到了這個休息了三天的牀上。
他下意識的伸手撫摸牀沿,可他的手卻像是被什麼緊緊握着,無法移動分毫。
所以,他轉過頭,看到了緊握着他手掌熟睡的幽柔。
此時,這個女人面容憔悴,且在她的眉宇之間,透着一抹深深的擔憂。
“幽柔,辛苦你了。”
他輕聲呢喃,那空出的左手隨即擡起,慢慢的移動到她的頭頂,隨即輕輕的撫摸着這柔順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