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等待了許久的這一次邂逅,終於還是要來了。
周成站在船頭遠遠看着那片霧,一言不發。
凌晗忍不住問了一句“他保持這個姿勢,得有多久了?”
姬漣很嚴肅地回答。
“兩個時辰一炷香。從清晨開始就一直這樣,沒有說一句話。你看到沒?他手上一直握着九靈凌霄刃,這是大戰之前的緊張。”
姬文軒遠遠看着周成,皺了皺眉。
凌晗“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也很好奇,所以,我看了他放在船長室裡的這個……”姬文軒一面說着,一面展開了手裡的竹簡。
凌晗和姬漣一看,趕緊湊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不是一般的野記雜文嗎?可信度應該不高吧。”凌晗淡淡道“不過,就野記雜文來說,這個怪物的造型也算是比較別緻的了。”
姬文軒。
“問題在於。姬成仔細讀過的,哪怕只是聽說過的野記雜文,怕是也比我們多的多。他應該很清楚,到底什麼是人們僅憑想象創造出來的,什麼是真實存在的。”
凌晗沉默了。
姬漣拿過了那竹簡,細細研究了起來。
“說的也是。若是一般的小鎮書攤也就算了。海上航行的人,誰會帶着這種敗壞心情的東西呢?既然它會被這艘船的前任主人放在船長室,那就說明這東西一定是有什麼含義的。”
凌晗站在姬漣身後,悄悄閱讀起了上面的文字。
“來自深淵底部的天譴。由於吞噬一切的貪婪觸怒天帝,被封陣在大海深處的龍族——食海龍。它蟄伏在深海幽暗之處,成爲了所有人航向遠處最深的恐懼。它會撕碎吞噬一切出現在它面前的東西,有它所在的海域,往往方圓萬里不見只魚片蝦……”
姬漣也有點緊張了。
“單從見不到魚蝦這一點來說,這竹簡說的倒是挺準啊。”
姬文軒:“沒這麼簡單。
大海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大了。姬成也提過,其實這個世界上,大海的面積比陸地要大很多很多,深度也遠超我們的想象。這是人類的極限,是探索精神的死地,也許有一天人類會征服這一切,但絕不是現在。”
驀地,周成動了動。
姬文軒和凌晗各自“唰”的一聲拔劍,姬漣也擡手握住了她的血槍。
“什麼東西!”
周成,又默默放下了手裡的靈刃。
在離船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的海上,一團巨大的黑影悄悄出現。它從迷霧中的大海里漂流出來,彷彿是迷霧派出來迎接他們的使者。
“這……這是什麼東西?”
姬文軒不由得大驚。
那好像是一條死魚。只不過這死魚,塊頭實在是大得嚇人。簡直就像是一艘大船,橫躺在水面上,大小相當於一棟四五層的小樓。
大嘴微張,露出裡面的獠牙利齒,一看就不是善茬。目測就這副牙口,把這艘船撕碎絕對是沒有一點問題。
周成“這是一條已經死掉了的抹香鯨,是屹立於食物鏈頂端的深海霸主。既然它會死成這副德性……那就說明我們的緊張絕不是毫無理由。這片迷霧裡,有東西。”
他頓了頓。
“升帆!雖然它已經死了,但就算被這東西的屍體撞到,船身還是會受不了的。”
凌晗“文軒,你和姬成在這裡警戒吧。我和公主戰鬥力比較弱,就負責保護母艦了。”
姬文軒點了點頭。
船隻隨風漂流,緩緩轉了一個彎。避開那一團海上漂浮着的巨大屍體。
周成用空間法默默瞬移到了那屍體上,穩穩地站在了上面,開始用靈刃檢查屍體上的傷口。
這條鯨魚應該是死於失血過多造成的休克。以周成的經驗,能把這麼一頭兇猛的大傢伙變成屍體。無非就是北海巨妖克拉肯,或者是食海龍。
致命傷只有兩處,都在頭上。彷彿是被兩條觸手從側面環住了腦袋,然後深深地蟄破了肺部,導致大量出血和進水窒息。
他趴在屍體上,拔出巨尺,撥弄了撥弄旁邊的海水。蘸着嚐了一口——大概死了有幾天了,但附近還是沒有鯊魚靠近過來。
牙齒都是完好的,沒有戰鬥過的痕跡。身上除了腦袋上的致命傷,沒有其它傷口,說明這是一擊致命。但不知爲何,襲擊它的那東西並沒有吃掉它。
周成的第一想法是:這可能是被深海里的大王烏賊做的。大王烏賊襲擊鯨魚,唯一的目的就是搶奪掠食地盤,它很難吃掉這麼大的東西。
但是……周成仔細翻開傷口看了看,卻發現——這不是吸盤,而是一種很別緻的結構。
觸手上長牙?明顯不是。這個形狀,更像是甲殼類動物或者昆蟲的口器。只不過這麼大的口器,甚至能包住鯨魚的大腦袋……
周成脊背有點發涼了。
他瞬移回了船上。環視了衆人,將那三人挨個打量了個遍。
然後,小聲簡單的說了一句:
“保守估計,我們要用三天時間越過這片霧區。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說話,用手勢來進行必要的交流,就像我之前訓練你們的一樣——靜默航行。”
大家面面相覷。
周成確實是給大家講解過大海上需要用到的簡單手語,但大家從來沒想過,這些手語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他們自然不知道,這其實是潛艇上用的。二戰時期雷達聲吶技術不發達,潛艇經常需要和敵國戰艦用魚雷和深水炸彈在超近距離內拼刺刀,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戰艦上的聲吶員會屏住了呼吸監聽聲吶,而就潛艇的實際距離來說,潛艇上的船員就算是打個噴嚏,也可能會把敵艦上的聲吶員嚇一大跳。
所以,必要的時候,他們會選擇進行靜默航行。潛艇上設備包括無線電全部關閉,船員全部閉嘴,只用手語交流工作,讓潛艇就這樣順着海流漂過去。
現如今,周成所在的這艘船明顯會比那快很多。帆船的漂流,本來就沒多少聲音。但是爲了穩妥起見,大家還是有必要用手語交流。
周成看着大家茫然的表情,無疑,他們都在思考“爲什麼”這三個字用手語怎麼說……
然而,周成卻只是用手語比劃了一句:
“現在,把船艙裡的食物連帶着整個船艙一起封住。否則就算我們不出聲,‘它’也會聞到那些牲畜身上的臭味。”
姬漣還沒反應過來,姬文軒已然開始行動,一聲不響地走下了船艙。凌晗也默契地知曉了大概怎麼做,緊隨其後下了甲板。
姬漣只得姑且繼續她的任務——站在桅杆上調整風帆,將這艘爲了躲避屍體偏離航道的船再調回去。
周成,則又躡手躡腳地走到了船頭,險險地坐在船頭的雕塑上,警戒。
姬文軒搬出來了不少木料,開始着手在通往甲板下層的樓梯口釘上一扇木門。
凌晗則把大家各自的生活必需品搬了出來,包括牀褥。從現在開始,除非吃飯,否則這扇木門誰也不能打開。
整艘船,陷入了嚇死人的緊張氣氛中。
凌晗和姬漣並排蹲坐在桅杆頂端的平臺上,發呆。
甲板上,姬文軒和周成全力警戒。
在這樣的僵持中,一天過去了,天空逐漸黑了下來。濃霧讓這艘船上一片朦朧,正如周成之前猜測的那樣,就算是白天,從船尾也望不到船頭。
“撲通,噗嗤……”
隨着三道微弱的水聲,船的後面,還有左右兩側的船舷上,三個綴着配重的大木頭盒子各自被一條繩子緩緩放進了船後面的水中,沉入了海水中。
只有那條繩子連接着船上,就這樣拖在船後面走。
周成戴上了自制的入耳式小耳機。
那是他自制的拖曳陣列聲吶,他聽了一會兒——沒有雜音,聲吶運轉正常。
從現在開始,這艘船纔算是勉強進入了最高警戒狀態。從水中到天上,全方位監控。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延緩周成心中焦慮之萬一。
從那頭抹香鯨的屍體來看,它應該是被什麼東西給偷襲,纔會毫無防備,連戰鬥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擊致命。
這說明,那個東西怕是非常非常的快。只要出現,那就是一瞬間的事。
周成神經緊繃,不敢放過哪怕一點動靜。
夜,漸漸深了。今天,是進入霧區的第一天。
姬漣走了過來,用手語比劃了一句“你在這裡呆了一天了,還是休息休息吧。”
周成被她這麼一說,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一下子被刺激得來了倦意。
他用手語比劃了一句。“你,來負責聲吶。我眯一會兒,就來接替你。”
姬漣眨了眨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她的眼睛表達力十分豐富,就算她不比劃什麼,周成也一看就知道她什麼意思了……
誰?我?這東西我不會玩啊!
周成用手語比劃道“裡面是一片安靜。你一旦聽到耳機裡有聲音,馬上叫醒大家。”
周成,疲憊地坐了起來。姬漣點點頭,訥訥地接過了耳機,剛一戴上,她就眉頭一皺。連忙拉住了周成的衣角。悄悄比劃了兩下……
“怎麼跟你說的不一樣。裡面不是安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