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有兵、京師無兵,肅順仍在、肅順敗了,短短一天時間,楊猛就從京師衆臣的身上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前倨後恭,說白了,養心殿裡的衆人,九成九還是爲了自身的利益在着想。
他楊猛突地來到京師,肯定佔了有些人的利益,楊府開門至今,無人造訪,京師衆同僚的淡漠,令人心寒吶!
如今見了自己,一個個都跟三孫子似的,要麼點頭要麼眼裡露出了諂媚,彭蘊章對面的位置,那是給自己留的吧?
養心殿裡的衆臣,可謂是京師權力的精華所在,有名有姓的都到了,一個個朦朧的睡眼之中,除了驚懼、諂媚就是期盼了,在期盼着自己說好好話嗎?
一身破碎衣衫,滿臉煙火色的肅順跪在了養心殿的正中,這怕是在領罪吧?
“兵部尚書、南洋大臣楊猛到……”
太監的唱和也是中氣十足,拉腔撇尾的高調彷彿要讓整個京師都知道他楊猛來了,理了理一身不倫不類的文武官袍,大片刀早在午門就解了下來,楊猛走到了衆臣留給自己的空位上,以兵部尚書之職,站腳下這一尺方圓的殿面算是榮寵嗎?
“楊三哥京師如何?”
四色棍也睡得不好,滿眼的血絲、蒼白的臉龐,這位也是個膽小的。
“臣已然做出了佈防,別的地方不敢說,但保京師無恙,五萬民團做得到!”
一聽京師無恙,養心殿之中,就響起了順氣的聲音,身家性命重於國祚啊!
“陛下,臣請殺肅順。肅順應對不力致使京師危急,若不是楊部堂勤王及時,京師難保吶!”
說話之人倒是讓楊猛有些意外,蒙八旗的柏葰,這位怕是被下糊塗了吧?僧格林沁都沒死。請殺肅順,這是在給蒙古諸王上眼藥嗎?
柏葰起了頭,京師的一衆王公大臣,也開始攻訐肅順了,肅順這廝因練兵之事,在京師不受待見。牆倒衆人推,沒有生死的威脅,內鬥這滿堂的大清臣工都是一把好手吶!
“楊三哥……”
對於楊猛的稱呼,四色棍官面上叫楊三哥,私底下直接叫三哥,自大清開朝以來。怕是沒有幾個這樣的吧?或許他楊猛就是獨一份!
肅順在四色棍的眼裡,也算是個忠勇可用的,沒有肅順,京師早就丟了,他這個皇帝,也等不來親親的楊三哥了。
“哼!僧格林沁還活着呢?怎麼就請殺肅順了?要殺一併殺了吧!張家灣、八里橋之戰,涉事的一二品大員也不在少數。從前線作戰的,到後方籌措軍資的一併都殺了吧!
照我看抄家滅門也是輕的,讓洋鬼子打進京師,是不是該刨祖墳呢?”
得了四色棍的眼色,楊猛冷哼了一聲,就說出了讓養心殿肅靜無聲的話,要是這麼論的話,養心殿裡的一衆王公大臣,怎麼也得殺三成吶!
“殺不得?刨不得?那就別說話!
肅順怎麼了?這十幾天是誰保着京師不失?
這十幾天又是誰在趟着血火保護諸位的身家性命?
諸位?洋鬼子打上門了!多想想社稷、多想想朝廷吧?一旦京師不穩,諸位的誰也走不了。楊老子已經下令封鎖京師了,這偌大的京師只許進不許出,無國則無家,京師不保,諸位都要跟着大清共同赴難!
如今殺了肅順對諸位有什麼好處?各自思量思量。內鬥的巧妙高爛在肚子裡,多想想能拱衛京師的法子吧!”
楊猛一番話,說的肅順痛哭失聲不斷的對着御座上的四色棍磕頭,肅順也是個明白人,若不是皇帝開口,楊三哥怕是不會救自己的。
而滿堂的臣工在聽了楊老三封鎖京師的話之後,一個個也是臉色慘變,這是要玩玉石俱焚吶!
“楊老三,你是什麼玩意兒,你說封鎖京師就封鎖京師啊?許進不許出,哪個給你的權力?”
開口罵人的這位,穿得是王袍,究竟是誰,楊猛也不清楚,看他的年歲應該是四色棍的長輩,道光帝的兄弟,輩分倒是不小啊!
“哼哼!陛下給的!諸位都是有眼力界的,楊老子也就明說了吧!
此次京師勤王,楊老子是帶着家口來的,若京師不保,我大清何在?楊老子打算死守京師,至於你們,趕上了就要一起上,到了關鍵的時候,老子管你是王爵還是公卿,都給老子拿起刀槍上城牆,保不住京師,那就爲京師死難吧!”
楊三哥的場面話,震得整個養心殿鴉雀無聲,四色棍聽得那是眉飛色舞,好一個忠勇的楊三哥,這番話硬是要得!
“嗯!說的不錯,京師不保、我大清何在?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朕意已決,死守京師!
楊三哥你有什麼守城的妙招,說出來也讓諸位愛卿聽一聽!”
皇帝與楊老三一唱一和,堪稱是絕配,彭蘊章看的老眼放光,好一對君臣吶!
今日,楊老三與軍機衆臣,已然說了拱衛京師的部署,肅順都能守住八里橋十餘天,這楊老三的精兵強將守住京師應該不成問題,這事兒做的好,看來這肅順大敗之事,應該也是這對君臣用膳的時候,做出的謀劃。
“陛下聖明!陛下神武!我等臣子當與陛下一樣,死守京師!血灑社稷!
楊部堂,您是沙場的驍將,如何拱衛京師,就看您的了!”
一場誤會,讓彭蘊章出頭捧了楊老三的臭腳,這一下可是抵定了大局,皇帝與首輔彭蘊章都支持楊老三,即使是王爵,面對這樣的組合也成了臭蟲,想死才與楊老三放對呢!
“既如此,那臣就說一說,肅順雖說兵敗,但勞苦功高。肅順的京營兵,就協防京師內務吧!
京師的百姓不少,戰亂的消息必然會讓京師人心浮動,自今日起肅順整頓京師治安如何?
勤王的民團只有五六萬人,人手大大的不足。拱衛京師尚可,但抵擋英法聯軍卻是力有未逮的,京師的百姓,戰亂之中的難民,肅順都要收攏起來,陛下已經下了旨意。在山東、直隸募勇組建民團,十天半月之後,待民團成型咱們就可與英法洋夷戰於城外了。
人雖有了,但朝廷缺錢,諸位同僚想必都是有家底兒的,這時節就給不分公私。一力支持朝廷了,既然肅順掌管京師的治安,這估稅一事也交由肅順承擔吧?
其餘各官各司其職,每天多在衙門口多呆上一兩個時辰,每天多處理一些公文、公務,就是對拱衛京師出了大力!”
楊猛的計策,出了擡肅順之外。沒什麼亮點,但他說的這些都是守城的必備,話說完了,大多數的臣工也就點了頭,望着一團和氣的養心殿,無論是四色棍還是彭蘊章都有些佩服這位楊老三了,幾句話將京師擰成一股繩,忠勇可嘉、才具超人吶!
“衆愛卿可有話說?”
四色棍凝神靜氣問了這麼一句之後,養心殿裡的衆臣,除了點頭之外。誰也不敢多說話,如今楊老三佔了大勢,即使心裡不忿,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胡說八道,王爵對於百姓對於官員。或許有些分量,但在皇帝眼裡,這王爵跟草民也沒什麼出入的,一句話也要掉腦袋的。
“軍機留下,肅順留下,其他人跪安吧!”
散了養心殿的半夜朝會,四色棍帶頭衆軍機又進了東暖閣之中。
“楊三哥,京師……”
“陛下放心,京師無礙!但城外的事情麻煩一些,肅順是見過英法聯軍的,若是有十幾萬民團,臣尚可一戰,滿打滿算只有六萬,還是要以防守京師爲主的。
帶直魯民團組建之後,臣出城迎戰,邊打邊練,總要滅了這支英法洋夷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四色棍依舊沒提求和之事,楊猛也對自己前期做的文章沾沾自喜,一旦朝廷有了求和之聲,這事兒恐怕就不好辦了!
“部堂,英法洋夷兵多,還是不要輕易涉險吶!”
英法聯軍究竟有幾多人手,不僅僧格林沁懵懵懂懂,連肅順這個與英法聯軍開戰的也是一頭霧水,五六萬英法聯軍這樣的軍情,也就被認定了這對楊猛來說,無疑是件好事兒。
“無妨!爲了大清,我輩武人不惜一戰!
只是,臣此次前來,走的倉促,不該調派朝廷的正職武官,民團之中又不好安插京營的將官,這事兒卻是不好辦的,陛下、彭中堂認爲該如何決斷吶?”
肅順的話,沒多大意思,楊猛現在就是要把新軍打造成鐵板一塊,有些預防針要打在前頭,不然新軍被京師的廢物帶領,多少人也不夠填坑吶!
“此事楊部堂說的不錯,陛下,不如超擢一批民團的武官,畢竟民團人少,還是要以原本的統轄作戰的,不然將不知兵兵不識將,恐非是福事!”
彭蘊章雖然不通具體的戰法,但兵法他還是多少看過一些的,這番話也是頗有說服力的,再者軍機衆人,誰也不想跟肅順一個樣,到前面去打生打死,勝不勝的誰也沒數,楊老三能打,這樣的差事兒還是楊老三擔着爲妙。
“你們軍機擬旨就好,朕是相信楊三哥的!”
這話就給事情定了局,皇帝說了算!
“陛下,兵員的事情還好說,但這錢糧卻是個難題,刑部的人馬雖說今日已經動身了,但恐西北諸省不以朝廷爲重,既然肅順擔了估稅的營生,這西北與直魯的營生……”
“好個楊三哥,你爲了避嫌,倒是把肅順推了上去,肅順,你怎麼說?”
四色棍還是明白事理的,楊三哥這話說白了就是爲了避嫌,怕人說他攬權吶!
“爲了陛下,爲了京師,奴才甘願赴湯蹈火!”
在皇帝與軍機們看來,楊老三這是在坑害肅順,但肅順那邊的感受卻不一樣,今日若不是皇帝和楊老三,自己就死在京師臣工的嘴皮子上了,而京師之中,有些時候,皇帝纔是最大的,無非他已經得罪了京師的大多數人,再得罪一批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既然要估稅,他就要好好的折磨那些王八蛋。
只要爲朝廷弄來了錢,只要有了聖眷,他肅順再說也是個宗室,誰能奈他何呢?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有些感激楊老三了。
“好!咱們君臣共濟,死守京師,楊三哥,這一天到晚睡得總是不安穩,朕如今仍是心驚肉跳的,你且爲朕守到天明如何?”
四色棍這話一說,彭蘊章那邊又是浮想聯翩了,這是秦瓊、尉遲守護唐太宗的典故啊!
“這是臣的本分!”
一聽這個,楊猛也來了興趣,梅.開.二.度的好機會啊!怎能白白的錯過?
“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