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黃一黃二則趁這段時間,從鼠爺那裡將事情問了個清楚。 頓時怒不可遏,小蘇這麼多年對張老頭是怎樣的,張老頭他難道就感受不到麼。就算這一掌是誤傷,他也不派個人來照顧小蘇,渡靈師的血肉最吸引鬼怪,更不用說再這麼虛弱的時刻。張家人還能更過分一點麼?!
黃二氣憤不已地道:“明年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讓小蘇再去張家了,這次是受傷,那下一次會不會直接就被那張老頭打死了?!”
黃一“切”了一聲,道:“你認爲小蘇會不去麼?別開玩笑了,自從來蘇記後,他每年都會回去張家,張老頭哪一次給過他好臉色看,可小蘇哪一年缺過席?我覺得恐怕只有等張老頭死了後,小蘇纔有可能不去了。”
鼠爺的情緒還是有點失落,它不是第一次見蘇幕遮受傷了,實際上,跟着蘇幕遮一起渡了了這麼多年的鬼,蘇幕遮受過的大大小小的傷不計其數。但唯有這次,蘇幕遮傷得這麼狼狽,只因爲那一掌不僅落在他的身體上,更是狠狠落在了他的心上。
狐卿給蘇幕遮渡完靈力,感受到他的呼吸漸漸平順了,這才放下心來。
黃一黃二圍到蘇幕遮身邊,問狐卿:“狐尊殿下,小蘇他的傷勢怎麼樣了?”
狐卿道:“雖然是傷了筋脈,五臟六腑也受到了震盪,但好在他的身體恢復速度快,而且可以自動吸收靈氣,所以倒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這幾日,他都要臥牀好好靜養,不能做太劇烈地運動。”
黃一黃二點點頭,看在狐卿對蘇幕遮這麼關心的份上,他們決定大度一點,就不再追究他經常來蹭飯的事情了。
蘇幕遮的情況卻不像衆人預想的那樣好。因爲此時,他陷入了一場沒有光明的夢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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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似乎是又回到了年幼之時,矮小蒼白,瘦骨嶙峋。
周圍是一片荒蕪的草地,他跌跌撞撞地前行,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口。
突然,天色暗沉了下來,周圍傳來了詭異的鳴嘯聲,一雙雙閃爍着綠色幽光的眼睛在四面窺視着他,在黑暗中蠢蠢欲動,似是想找機會撲上來,撕碎他的身體,吞噬他的血肉。
他感到十分惶恐,卻不知如何逃離。只能坐在原地,抱着膝蓋絕望地等待着。直到,那個人的到來。
那個男人身材高大,從黑暗中走開,似乎全身都散發出溫暖明亮的光芒,驅散了這世間的黑暗。他的面容很年輕,帶着笑意,緩緩走到自己的身邊,對着自己伸出了一隻手,道:“跟我走,我帶你回家。”
家?家是什麼?是那種有着明亮的燈光,有人關心呵護,不用看到那些猙獰可怖的怪物的地方麼?
蘇幕遮看見自己怯怯的伸出手,將小手放進了男人的大掌中。男人笑了笑,隨即合上了手指。他能感覺到,男人的手有些粗糙卻又十分溫暖。
男人就這樣牽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步伐所到之處,那些擁有綠色眼睛的怪物在一瞬間全都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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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一轉,他跟着男人一起來到了一個十分大的宅子裡,這裡有很多小孩子。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就躲在了男人的背後。
男人卻轉身將他抱了起來,然後對着那些孩子說:“以後他就是我們的家人了,讓我們歡迎這位新成員吧。”
小孩子們紛紛鼓起了掌,臉上洋溢着童真的微笑。
他輕輕靠在男人的懷裡,想着,他不在乎這些孩子歡不歡迎他,他只希望男人不要拋棄他。他會很乖,好好聽男人的話的。
男人轉過頭,微笑着問他:“我叫張紫雲,你有名字麼?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幫你取一個。”
他很想男人幫他取個名字,但是腦海裡卻一直有聲音在對他說話,他只能回答:“我叫蘇幕遮。”
男人的臉微微僵了一下,笑容也漸漸變淡了。他將自己放下,道:“一會兒就會有人給你安排住處的,以後你的名字就叫蘇幕遮了。”
他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看着男人慢慢地走遠了。
他跟這些小孩子相處了幾天後,才明白他們與自己是不一樣的。他們的眼睛顏色是黑色的或棕色的,他們也看不到那些漂浮在空中,隱藏在角落裡的或完整或殘缺的東西。
男人很少來看他,好不容易過來一次,態度卻變得十分冷淡。他不敢抱怨,甚至連一點委屈都不敢生出,唯恐男人會不要他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發現告訴給男人。男人的臉色卻陡然變得十分奇怪。他抓着自己,面色激動地問了許多問題,然後再次匆匆地離開了。
從此以後,男人對他的態度就像換了一個人,變得刻薄無比,他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嚴格按男人的要求去做。
可即使是這樣,男人的態度也越來越壞,他每次過來時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嫌惡無比,還不斷地強調着:“你記住,你永遠都不是我張家的人,我不會承認你的身份。”
小孩子也開始欺負他,說他是怪物,不再和他一起玩耍,甚至有一次,還合夥將他推到了張家裡的水池裡。
這一場鬧劇將男人引來了,男人站在岸邊,冷眼看着他從水池裡艱難地爬上來,回頭只淡淡地對那些孩子說了一句,以後不許再這麼欺負人。對他,則是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
還好那是夏天,就算全身都溼透了,他也沒有得什麼病。只是,那種冷到心中的感覺,他到現在都無法忘記。
隨着年歲愈大,男人開始帶他出去捉鬼。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原來自己看到的那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叫做鬼。看着男人揮動着斬妖劍,將那些窮兇極惡的東西斬於劍下,他的心中也生出了無限的嚮往,想象着自己何時才能同男人一般厲害。到那時,男人應該就不會討厭他了吧。
結果,還沒等他實現這個心願,男人便將他帶到了蘇記,扔給了他一串鑰匙,然後告訴他,以後這就是他的家了,讓他不要再回張家,張家不歡迎他。
他看着男人毫無留戀離去的身影,恍惚間才察覺到,原來在他的記憶力,存留最多的也只有男人的背影了。
他終是鼓足勇氣喊了一聲“族長”,男人的腳步停頓了一瞬,到底還是沒有回頭。
直到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低下了頭,只感覺自己的心中,荒蕪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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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卿時時刻刻在觀察蘇幕遮的情況,於是很快就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了,蘇幕遮的呼吸十分急促,臉色卻白的像張紙,看起來脆弱無比,一碰就碎。他的額頭上冒出了大滴的汗珠,連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溼了!
他急忙湊近去查看,黃一在旁邊道:“小蘇是被魘住了。”
狐卿一愣,瞬間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試着呼喚蘇幕遮的名字,卻怎麼也無法將這個人從夢魘中喚醒。
萬般無奈下,狐卿只得將蘇幕遮從沙發上抱了起來,然後緊緊地摟在了懷中。就像哄小孩那樣,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在他耳邊溫柔的說着“別害怕,我就在這裡”。
或許是狐卿的胸膛太溫暖,或許是他的聲音太輕柔,蘇幕遮終是平靜了下來,窩在狐卿的懷裡,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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