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十丈紅塵裡,皆是戲中人。
挽姜想,每個人都在演戲,都是個中好手。真真假假,栩栩如生。她這個不合格的戲者,早早的就要退場了。
“來人,伺候挽姜姑娘沐浴。”門蘇揚聲,溫潤的面容漾起春風般的笑容,修長的大手輕輕的拂過挽姜的臉龐:“今天晚上,我要好好的享用一番。”
那笑容和聲音讓人毛骨悚然,挽姜心中狠狠的顫慄了一下。
以前在佛陀天的時候她纏着佛祖講了好幾遍關於他割肉喂鷹的故事,她覺得佛祖特別偉大,特別讓人敬仰。如今她要被人吃了,她打心眼裡覺得,她死的很憋屈。她整個人都要被吃掉了,別人也不會覺得她有多偉大。甚至於,反倒會覺得她自作自受。
天后娘娘,天帝父君,你們的小五就要被妖怪吃了,你們知不知道啊!她定是這四海八荒裡死的最冤的人,堂堂仙界五公主,七萬年來好不容易出了趟遠門就要被莫名其妙的吃掉,這麼沒出息的死法她可不可以拒絕啊,不然真的會死不瞑目的。
挽姜動了動被綁住的雙手雙腳,頗爲無語的看着自己一身鮮紅華美的嫁衣和精緻的髮飾。若是衡宛在這裡,她一定會和她好好討論一番,看,這就是差別啊,一般人是享受不到這個待遇的。她就是這麼與衆不同!
衡宛穿上紅嫁衣是幸福的嫁給拂霑,她穿上紅嫁衣,是辛酸的把自己送到別人的口中。
呵呵呵,這羣妖大概是太久沒有出去過了吧,到底知不知道嫁衣是不能亂穿的啊,搞不清的還以爲是她要嫁人了呢。可事實上她是快死了。
夜晚,主殿內,挽姜穿着一襲曳地雲紋紅裙背脊挺直的站在中央,面容精緻如畫,額間那朵漂亮的鬱冬花晃了衆人的眼,面無表情的看着主座上的門蘇,琉璃般璀璨的雙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似要望進他骨子裡。挽姜想好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一世算她有眼無珠,識人不清,她一定要記住眼前這張臉,下輩子投胎再來報仇。
門蘇眯着眼打量挽姜半晌,滿意的點點頭:“不錯,看上去十分可口,本王今夜是有口福了。”
挽姜嘴角抽搐,她可不可以理解爲他誇她長得好看啊。算了,古往今來能像她這般漂漂亮亮赴死的估計也沒幾個,心裡多多少少得到些安慰,她覺得她也算是死的轟轟烈烈了。
“門蘇,人間有句話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覺得就是說你我這樣的。”挽姜聲音清脆的開口,眉眼從容。
瞧見門蘇的臉色由白皙變成墨色一般的黑,語氣誠懇的解釋道:“你看,我住在天上,你住在地上,就像那癩蛤蟆和天鵝。癩蛤蟆想吃天上的天鵝,你想吃九重天的我,這樣說沒錯啊。凡人果真是聰明,這麼貼切的形容拿來用再合適不過了。”
其實她不過是以前偶然間在天后娘娘那裡的話本子上看見了這句話,至於什麼意思嘛,她倒是不太清楚,她覺得她的理解是正確的,合情合理。
殿裡傳來妖怪們陣陣壓抑的低笑聲,門蘇抿着脣,額角青筋暴起,冷笑一聲:“你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你今天就是說成了一朵花也還是要被我吃掉。把骨鼎擡上來。”
挽姜看着放在她身旁的骨鼎,腳步微微的往旁邊挪了挪,又挪了挪。她承認自己的膽量還沒有大到能心平氣和的跳進鼎內的地步,太可怕了,還不如直接給她一刀來的痛快呢。
不等她再挪腳,門蘇像是察覺到了她的退縮,左手凝聚妖力,掀開了骨鼎金光閃閃的蓋子,右手一揚,挽姜來不及反應身子像一隻翩然飛舞的蝴蝶落入了大鼎之中。
她是真的要死了吧。
挽姜怔愣的跌坐在鼎中唯一的一塊圓盤上,望着鼎內妖異生生不息的紅蓮烈火,心下悽然。凡間有罪的犯人們臨死前還能吃上一頓上路飯,她好歹也是個仙界公主,不說讓她吃飽了上路,讓她喝杯茶也好啊,要不要這麼迫不及待的直接就把她扔進來啊!
已經過了三個時辰,鼎裡的溫度灼熱燙人,挽姜用手捂着被紅蓮烈火灼傷的雙眼,一動不動的蜷縮在那裡,靜靜的感受着體內一點一點流逝的生命力,再過不久,她便會死去了吧。呵,她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竟落得這樣一個不得好死的下場,還真是諷刺啊。
都說人在將死之際會想到過去發生的所有事情,往事歷歷在目,清晰如昨。
她看見三萬歲的自己淘氣頑劣,把月老用來給有情人牽線的紅繩拿來捆舊書,氣的月老胡子翹老高。她看見自己偷偷摸摸的把一包五足蟲放進大公主的蓮葉羹裡,嚇得大公主花容失色,幾萬年來沒敢碰蓮葉羹。她看見天后娘娘爲她織漂亮衣裳,自己卻經常粗心大意的弄髒,她看見衡宛笑嘻嘻的跑來找她玩被她捉弄的哇哇大哭,她看見拂霑拎着許許多多好吃的在邑清宮門口等她.,她卻屢屢讓他空等.....
她想,若是可以,她一定要去跟所有人道歉,對不起,是她不懂事,仗着他們的寵愛隨心所欲,辜負了他們的心意。
挽姜渾渾噩噩的倒在圓盤上,眼角溢出鮮血,耳朵開始發出嗡鳴聲,全身上下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了。意識渙散之際,恍然間覺得通體一陣涼爽,以爲是自己開始出現幻覺,下一秒身子凌空,被一團藍色包裹住快速的朝着蓋頂飛去。
“嘭。”骨鼎的蓋頂和鼎身瞬間四分五裂,挽姜輕飄飄的飛出,虛脫般的往地上倒去,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她勉力睜開疼痛的眼睛,視線一片血紅,一雙微涼的大手及時覆上她的雙眼,溫溫的內力流淌在眼睛四周,疼痛感瞬間消失。
耳邊傳來熟悉的涼涼的聲音:“真是有出息。我若是再晚來一步,你就該去冥界報到了。”
挽姜囁嚅着嘴脣想要反擊,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喉嚨疼的厲害。無力的被雲裡抱在懷裡,心裡想着他說的也對,若不是他,說不定此刻自己已經過了奈何橋了。他話雖難聽,卻句句在理。
挽姜覺得,自己若是想活命,她還是乖乖的聽他的話比較好。不然向上次那樣突然扔下她離開,她還不得哭死啊。識時務者爲俊傑,眼下她還需要仰仗他。好不容易撿來一條命,她要是再不好好愛惜,那她真是活膩了。
雲裡抱起她走到一張檀木椅邊上,將她放在椅子上,設了個結界在她周圍護着她。見她睜着一雙澄淨空靈的大眼睛茫然迷濛的望着自己,雲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一副寬慰三歲小孩的模樣:“聽話,好好坐着。本公子先去收拾了他。”
順着雲裡的目光,挽姜呆愣愣的看着主位上的門蘇,他胸口赫然插着一把鋒利的劍,劍身大半沒入他的身體,此刻正劇烈的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