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時候沈家平帶着季凝回了沈家老宅。
這是季凝婚後第一次踏進這個房子,不知道爲什麼一進門她只覺得冷,一股冷風吹了出來,她攏攏大衣。
沈家平接了一個電話到外面去接,季凝有些坐立不安,眼前的這個老人臉上已經開始出現老人斑了,但他的目光銳利的很,就像是能看透她的內心,季凝有些迴避的躲避着。
“季凝啊……”沈備山開口。
季凝趕緊表示自己在聽,衝着老人笑笑。
沈備山慢慢將手中的杯子放下,低聲略帶着屬於上了年紀人獨特的聲音問道:“知道海因裡希·海涅嗎?”
海因裡希·海涅?
季凝點點頭。
沈備山緩緩的開口:“什麼是愛?愛就是籠罩在晨霧中一顆星。沒有你,天堂也變成地獄。可愛的戰溧,微妙的顫抖,這,羞怯溫柔的擁抱,在你美麗的櫻脣上,我慣用接吻來代替語言,我的吻就像是從我的心底冒出的一個火焰。昨天吻過我的幸福,今天已經化爲烏有,我獲得真誠的愛情,向來總不能持久。女人使男人得到幸福的方法有一種;但使男人陷於不幸的方法卻有三千多種!只有在愛情之中才有真實。……”
季凝愣住他……什麼意思?
沈備山的某光一變,瞬間變得陰狠,目光直直射向季凝,季凝沒有準備好,被他突然的變化嚇得心臟咚咚地敲打着心門。
“季凝啊,你是我爲家平挑的,我希望你能給家平一個家,家平這孩子從小受了很多的苦,在我的心裡,他就和我孫子一樣,我希望你可以去愛他,毫無保留的……”
沈備山送給了季凝一個玉鐲子,鐲子有一段陽綠色的水頭,棉絮極少,是極難得的上好老坑玻璃種。
沈備山將東西交給季凝之後,沒等季凝迴應,就起身離開了,只剩下季凝一個人坐在原地,一身的冷汗。
她也不知道怎麼了,她害怕那個人。
兩個人在老宅吃了飯才離開,一路上季凝的右眼皮跳個不停,她只是短短的接觸沈備山就感覺到如此的不適,她看向身邊的男人,到底是沈家養出了這樣的沈家平還是他本就如此?
車子駛出沈家的時候,沈家平突然對前面的小張說着:“去馬場吧。”
車子快速駛離大門。
“季凝……”沈家平突然開口。
季凝不解地看向他。
他低垂着眼簾,從季凝這一側看過去,可以看見他象是一把小扇子似的的睫毛。
他說:“知道我媽是怎麼死的嗎?”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
季凝只是看着他,不解他是什麼意思。
沈家平緊緊抿着脣,然後淡淡的掠開:“被人開車撞死的,當場就死了。”
季凝捂住嘴,這是她第一次聽他提起家人。
沈家平突然轉過頭來,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大片的光線,他突然又笑笑。
“和你開個玩笑而已。”
季凝眼中冒着怒火,將臉轉開。
沈家平臉上的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速度賽過神舟五號。
他幽暗的眸子中挑躥着冥藍色的火焰,拳頭握在一起,下巴緊繃着。
下了車他徑直走進馬場,季凝慢悠悠地跟在他後面,她有很長時間沒有這樣清閒過了。
沈家平將手上的西裝外套交給阿虹,季凝不屑的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和沈家平在牀上有那麼一點的默契,她會以爲他是個GAY,他就是那個1而阿虹就是那個0。
也不怪她這麼想,阿虹幾乎就是從衣食住行將沈家平掌管個遍。
季凝進入馬廄的時候,就看見那樣溫暖的一面。
沈家平撫摸着白馬的長毛,白馬柔順地任他撫摸,那匹馬是單獨關在格子間裡,他象是一個慈愛的父親看着那令自己驕傲的兒女,眼中的溫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她以爲他永遠都是那一副冷冰冰跟冰塊有一拼的溫度。
馬場內很大,沒有怪味,可見衛生收拾的很好。
他換了馬靴,只穿着白色汗衫,牽着那匹白馬走出馬廄,很白,雪一樣的白,有些閃眼,墨黑的眼珠子在看見季凝的方向有些暴怒的吼着,也許是因爲發現外來者了。
季凝有些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她可不想被馬踢死。
沈家平撫摸着白馬的脖子,將它的脖子拉攏到自己的臉下方。
這一刻季凝突然懷疑這個男人,他有潔癖嗎?是她搞錯了吧?
不然他怎麼會和馬有那樣的動作,他連人都嫌棄。
黑色的馬靴很長,直直到膝蓋下方,一人一馬好像在交流着,很奇怪的人和馬。
那馬卻突然吼了一聲,然後重重摔倒在地上,季凝張大着嘴巴,剛纔不是還好好的嗎?掏出手機就要打急救電話,她忘了那不是人,而且他們就在馬場。
那馬摔在地上一動不動,而沈家平卻沒有任何的動作,季凝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嚇傻了,才準備上前,就見……
它站了起來,沒錯是站了起來……
季凝不敢置信的繼續張大着嘴巴。
那匹馬象是能看懂季凝的呆愣樣,不屑地將馬眼移開,翻了個白眼仁,不屑地哼了哼。
季凝咬住脣,握緊小手。
該死的,它在看不起她嗎?
果然主人什麼德行,它就什麼德行。
沈家平拍拍白馬的後背,腳踩着腳蹬一躍就上了馬背,雙腿夾緊馬腹,那馬就像有靈性一樣的躥了出去。
季凝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抱着腿看着在場地內奔跑的一人一馬。
她總是覺得沈家平的內心世界在被什麼所壓抑着,可是她卻觸摸不到,他對人很冷,可是對那個病重的老人那樣的緊張,不閒他髒直接給他做了人工呼吸,他對待那匹馬的神情……
季凝看着他騎在馬背上奔馳着的臉孔,那是怎麼樣的一張臉?
年輕,帶着青春的臉……
青春這詞用在沈家平的身上其實有些不搭,他的衣服永遠都是暗色,就算結婚纔不久,可是她就沒看過他變過,臉永遠陰沉着,沒有笑容,活像被打壓的,苦大仇深的大齡男青年。
季凝突然想將這一幕畫下來,從隨身攜帶的揹包裡找出筆和指,慢慢的在白紙上描繪這一幕,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她的脣角蓄着淡淡的笑容,這是自從母親去世後,她第一次笑得這樣的沒有負擔,笑得這樣的發自內心。
看着畫紙上慢慢浮現出男人的影子,白馬驕傲的樣子,季凝慢慢閉上眼睛。
眼光照在身上很暖,她的脣角還有笑意。
其實她對畫畫彈鋼琴這些的喜歡比辦公室的那些多得多,她以前的夢想,是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去新疆或者是貴州無支教,那樣的生活纔是她所追求的,可是她現在卻被困在了小小的房間裡,走不出去。
壓力無時無刻不追隨着她,壓得她喘息不過來,可是她又不能和別人說,不能和哥哥說,不能和任何人說,累得有幾次就一個人站在窗子面前,頭腦裡想着,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而活着,爲了什麼?
有時候又想,乾脆放手吧,找個沒人的地方去生活,陪着那些簡單的孩子,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讓媽媽白死,也不能讓媽媽的公司落到別的女人的手中,別人的女兒更是不行。
沈家平遛完馬將公主交給阿虹,公主有些不高興的甩着蹄子。
“乖,下次哥哥在來看你。”
接過阿虹遞過來的衣服穿上就看見那個女人躺在草地上,眼眶下方有着濃重的暗影,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她一會兒微微的笑,一會兒又緊緊蹙着眉頭。
“大哥……”阿虹看着季凝,想着是不是要自己把她弄車上去啊。
沈家平斂着眸子:“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開車帶她回去。”
阿虹很失態的瞪着眼睛看着沈家平彎下腰將季凝抱起,然後在陽光下慢慢的離開。
阿虹有些納悶並且是無意識的看向天空,張着大嘴,有些癡呆的樣子。
今天太陽沒出來嘛?
大哥,你頭上的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