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涼意滲骨。
寧森月倚靠着鐫刻着半邊牡丹紋理的軒窗,側過頭凝着窗外夜景。
皎白月光灑下一片光輝,無人幽徑映襯着斑駁樹影交錯着。
藉着月光,寧森月取出藏於水袖的香囊,微微打開香囊,沁入鼻尖便是一股奇異的香味。
瞧着那香囊中靜靜躺着的香粉,寧森月不由一陣失神。
她曾爲着香囊一事,詢問過景雲晟,可得知結果卻是,香粉中唯一會對人體造成傷害的一味罌粟乃是伽納國多年前皇帝登基之時,伽納國作爲賀禮而送入宮中。
伽納國之物,儘管曾踏入雲升帝國的國土,但因着是作爲賀禮獻給皇上,按理說,不該落入他人之手纔是。
可這香粉,究竟是何人偷偷放置在毓秀閣香爐之中?
此人與景王府有何瓜葛,與她又有何瓜葛,竟聯合景王妃一齊陷害她?
寧森月自認爲自己還不算得罪了天下所有人,可如今事實卻不得不讓她再度質疑自己的人品。
只是當下,寧森月能夠肯定的便是,此人與皇宮,甚至與伽納國有着非比尋常的聯繫……
一時間,她彷彿有種行走刀尖上的忐忑不安,而周身縈繞着層層撥不開的迷霧,矇蔽着她的視線。
寧森月不知自己是否該往下調查,如若往下調查,必然會牽扯出更大的陰謀,甚至於是更多自己難以想象,也無法承擔之事,可如果不調查,自己豈不是任由着對方欺負上門也不敢還手?
倏然,一道瑟瑟冷風迎面拂來,捲起她額前散落的髮絲,一股涼意滲透入骨,令寧森月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瀲灩清眸滿是困惑,她不知自己該不該繼續往下調查,更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行走。
思緒恍惚間,青筠已是慢慢踱步至她身側,她拿起牀榻上一件較厚的斗篷,輕輕披在寧森月肩上。
自肩部傳來一陣暖意,寧森月才緩過神來,側過頭對着青筠莞爾一笑,她道:“你怎麼來了?”
青筠同是回以一笑,“青筠見世子妃房中燈火通明,便前來看看。”她掃視着房內四周,隨後調侃道:“世子妃莫不是在等着世子爺?”
說來也怪,今日自醉仙居回府之後,景雲晟便一直不見其蹤影,實在是怪異的很。
寧森月輕倪了她一眼,許是習慣了這丫頭時不時的調侃,寧森月已是對此相對免疫,她道:“他今日也不知去了何處,竟是到這個點上都還未回府。”如今已是亥時,平日這個點上,景雲晟多半是早已沐浴更衣,上榻就寢。
青筠掩脣輕笑,勸道:“世子妃還是早些就寢吧,世子爺想來是有事耽擱了纔不曾回府。”
寧森月輕輕嗯了一聲,眼瞼垂下,眸光微閃,她驀地對青筠道:“你將花穗那丫頭喊過來吧,我有事囑咐她。”
青筠一怔,倒也不問緣由,當即便欠了欠身退下。
約莫過去將近一炷香時間,
門扉傳來一陣叩門聲,喚回了寧森月再次神遊的思緒,她側過頭,對着門扉輕聲喊道:“請進。”隨後,便款款來至青蔥翠竹屏風前的黑色楠木貴妃榻坐下。
青筠將花穗帶入寧森月房中後,也十分規矩的欠身退下,未曾過多停留,她是知曉,寧森月將花穗喚來,定是有着萬般要緊之事,否則也不會如此三更半夜將花穗喊過來。
見青筠退下後,寧森月纔看向花穗,從水袖中驀地拿出一香囊,當着花穗的面,徑直扔入燈盞之中,任由着那燭火一點點將香囊吞噬爲灰燼。
花穗瞠目結舌,難以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捂着脣,對着寧森月道:“世子妃,你……”
寧森月莞爾一笑,輕聲道:“此事就此爲止,你不必查下去了。”
花穗眸帶震驚,結巴着道:“可是世子妃,難道您已經知道真兇是誰?”
寧森月搖頭,驀地望向窗格外,凝着那輪高掛夜幕的皎月,幽幽道:“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要好。”
她就只希望她的容忍,能夠換來風平浪靜,左右不過等到祭祀大典後,她便能夠借假死徹底逃離這泥潭。
時光荏苒,透着指縫流逝。
秋風瑟瑟,席捲着那搖搖欲墜的枯樹,枝幹上已無春日般的美景,青蔥翠綠的葉片也已泛黃。
這一日,景王府上下皆是陷入繁忙狀態,爲着即將到來的祭祀節忙活着,而今日一大早,寧森月便被青莜青筠二人喚起身。
青筠領着一衆丫鬟,均是捧着衣裝繡鞋,髮簪飾物,排成一列縱隊來至毓秀閣主殿。
而屋內的女子,正一臉懵逼被青莜以及若干侍女擺弄着。
寧森月打了個哈欠,撇過頭,望向窗外,瞧着外頭剛剛破曉的天色,驕陽還未升起,天幕呈淺青色。
隨後,望向那黃銅色鏡面,一五官精緻,臉蛋小巧的女子頂着一對熊貓眼,長及腰際的墨發被挽成精緻的飛仙髻,典雅素樸而又不失氣度。
由於是祭祀節,實在不宜佩戴過於貴重耀眼的飾物,青筠拾起鈿盒,從中取出一支和田白玉雪蓮花步搖,精緻的珠花垂至雙頰側,冰涼的觸感自肌膚滲透而入。
青筠俯身,下頜倚在寧森月鎖骨處,瞧着鏡中那傾城絕豔的美人兒,小臉略施薄粉,不顯張揚,飛仙髻僅除了那步搖之外便別無他物,許是覺得過於單調,青筠輕蹙着眉,隨後拾起鈿盒中一對瑪瑙菊紋釵插入那墨硯般的髮髻中。
“簡直是美極了。”青筠不由發出一聲驚歎。
寧森月粲然一笑,眉梢盡是天成魅惑,略施粉黛,卻已是傾國傾城。
隨後,青筠又拿出宮裝爲寧森月換上。
一襲雪色綢緞,腰間紫菱盈盈一束,廣袖翩翩,長裙逶迤拖地。
還未等寧森月欣賞,門扉便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寧森月示意青筠前去查看。
青筠頷首,隨後便款款行至門前,推門瞧了一眼,一
張笑臉瞬間佈滿訝異之色。
許是她迎風而來,捲起衣袂翻飛,穆雪柔一襲淺紫宮裝,衣襟裙襬皆是繡着繁瑣芍藥藤紋,腰間盈盈一束,襯得她本就纖細的腰身宛若扶風弱柳。
穆雪柔繞過面帶警惕的青筠,徑直走至寧森月身前,瞧着她柔柔一笑,“給世子妃嫂嫂請安,不知嫂嫂打算何時啓程?”
寧森月輕倪了她一眼,笑問道:“雪柔妹妹是打算何時啓程?”
穆雪柔掩脣輕笑,眉梢染上天成柔媚,她道:“此事並非你我二人能做主,如今母妃已在府外等候,命雪柔前來催促一聲。”
寧森月一怔,下意識瞧向天色,正值驕陽初升,竟是不想景王妃速度如此之快。
似是想起什麼,寧森月驀地一笑,示意青筠青莜領着一衆侍女離去,並囑咐着關好門窗。
穆雪柔見寧森月這般做派,也示意着身後的秦艽暫且退下。
登時,偌大的主殿,瞬間只剩下寧森月與穆雪柔二人,二人皆是笑靨如花,眸底卻含着令人道不明的詭譎。
寧森月邁着蓮步款款上前,嘴角始終擒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瀲灩清眸與那剪水雙瞳直視着,她詢問道:“不知本妃能夠詢問雪柔妹妹一些疑問?”
穆雪柔掩脣輕笑,眼底無半點意外,她像是早知寧森月有此一問一般,她道:“嫂嫂客氣,雪柔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她這般道來,寧森月才笑問道:“雪柔妹妹既是這般痛快,本妃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不知此次祭祀大典,雪柔妹妹是否知曉一些本妃所不知的內情?”瀲灩清眸掠過一道暗芒。
穆雪柔故作一副茫然無知,她笑着搖頭道:“世子妃嫂嫂這是何意?所指內情又是何物?”
寧森月始終嘴角含笑,笑看着她這番虛假做派,嘴角輕輕上揚,溢出一抹輕嘲,她道:“看來雪柔妹妹許是忘了先前與本妃的約定……前段時日我回門,才見母親與我提起我那死去的妹妹,母親可謂是涕淚縱橫。”言語中盡是威脅。
穆雪柔眸色一凜,嘴角笑意慢慢僵硬,許久後她才道:“雪柔並未欺瞞世子妃嫂嫂,此次就僅僅是普通的祭祀大典,畢竟好歹是皇上親自主持,一年一度的盛事,儘管母妃如何憎恨你這媳婦,也不會拿王府的身家性命作爲賭注,就僅僅爲了扳倒你而已。”
言語看似平靜無波,不帶絲毫不甘與怨恨,實則藏於水袖中的雙手卻是緊握成拳,染着丹寇的指甲幾乎嵌入皮肉。
寧森月冷嘲一笑,“母妃如此喪心病狂,誰能保證她會否一怒之下,作出悔恨終生的決定……正如雪柔妹妹所言,今日好歹是皇上親自主持的祭祀大典,若是出了任何差錯,只怕不僅僅是我,就連雲晟以及整座景王府都或許可能被牽連,母妃許是年老頭昏,但雪柔妹妹可是耳聰目明的很,希望雪柔妹妹可得好好掂量掂量纔是。”
言下之意,便等於是暫且拋出橄欖枝,她可以接受私下裡與景王妃鬥得你死我活,卻不能夠任由着那瘋狂的女人,將事情搬到檯面上來,甚至是搬到皇家的檯面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