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森月剛好便接着敲門之際躲避此刻的尷尬,她清了清嗓子,聲調上揚,衝着緊閉的門扉喚道:“請進。”
小二一臉諂媚,推門而入,只見他手上拿着一個托盤,托盤上赫然放置着一壺梅花酒釀以及幾盤小菜。
小二一邊端着菜餚放置在桌上,不忘一邊介紹道:“梅花酒釀乃是本店的招牌,客官可真會挑。”
隨後,又將幾碟小菜放置在大理石桌上,笑着道:“木瓜燉雪蛤,秘製鴨掌,蔥花白斬雞……”一道道菜餚擺上大理石桌案上,而後,小二便對着二人躬身退下。
寧森月瞠目結舌,打量着擺放着一壺酒以及三爹菜餚,不由得嚥了咽口水,深刻質疑着自己與景雲晟二人能否用得下這一桌的菜餚。
“世子爺,你,你會不會點的有些多啊?”寧森月乾笑着表示質疑。
景雲晟眼也不擡,輕倪了寧森月一眼,隨後才道:“無礙,剩下便罷了。”
一時間寧森月可就尷尬到了極致,心下雖對景雲晟此等浪費糧食的行徑略微不滿,但轉念一想,若是自己出生皇家,錦衣玉食,估摸着也是不會覺得有絲毫可惜。
景雲晟貴爲王府世子,儘管童年黑暗,不曾享受過真正的親情,整日在勾心鬥角中存活,可也算得上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先前整日在府中閉門不出,每日晚膳午膳雖有剩餘,但多半是賞賜下人。
畢竟平日,景雲晟與寧森月所用食物,儘管是冷飯殘羹,但菜餚皆是上等,熱上一熱可比府中那些下人平日所用的飯菜要金貴的多了。
似是感慨一般,寧森月驀地輕嘆一聲,眉梢染上少許惆悵,“世子爺你可知,偌大的雲升帝國,或許是有着許多貧苦的人,包括各地天災,戰爭之下的難民,多半是吃不飽,穿不暖的。”她不知景雲晟能夠會意到自己言下之意。
景雲晟剛想着倒酒的動作一滯,他轉而凝着近在眼前的女子,一雙修長的黛眉輕蹙着,似是感慨。
景雲晟的思緒有些縹緲,腦海中浮現出一衣衫襤褸的小女孩,面黃肌瘦的模樣。
心下驟然閃過一陣刺痛,像是被人用尖銳的錐子狠狠刺入一般。
他幾乎難以想象,眼前傾城絕豔的女子,童年之時該是如何落魄,如何悽苦,她許是未能夠用上一餐正常的飯食,許是穿不上一件能夠抵禦風寒的衣物,許是日日提防着國公夫人的毒辣手段……
她貴爲高門千金,卻落得個下人之女都不如的境地。
也難怪,她會有這般感慨。
薄脣輕啓,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語,他終究不是擅長於勸慰他人之人,“過去的事就當是過去吧……”老半天,也不過是憋出這麼一句。
咦?
瀲灩清眸掠過少許困惑,寧森月託着下頜,直視着眼前看似平靜無波的瞳眸,不知是否是自己錯覺,她彷彿能夠隱隱感到自他身上傳來的怒火。
難道,自己勸他節儉食物他也覺得生氣了?
果真是不在同一頻道上的兩人。
見她眸帶困惑,景雲晟忙垂下眼瞼,卻不再多做解釋,而是端起酒壺,朝着那銀製酒杯倒了滿滿兩杯酒釀後,一杯放置自己跟前,一杯遞給寧森月,沉聲道:“喝吧,用膳過後,便直接回府。”
寧森月瞅着被他遞過來的酒杯,嘴角蕩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連帶着雙眸也眯了起來,宛若兩輪小小月牙。
“妾身遵旨。”隨後,便端起酒杯輕抿一口,驟然間,口腔中一陣梅花酒香蔓延開來。
——
與此同時,李太傅府中。
上藥過後,李軒傷勢也將近好了大半,他不得不感嘆,行刑之人手法實在是高明。
門扉傳來一陣叩門聲,李軒心情差到極致,口氣也是惡劣至極,他道:“滾進來。”
門扉被輕輕推開,一腰配着劍的侍衛低頭走入房內,當即對着李軒單膝跪地道:“公子。”
李軒昂着頭,下頜微微擡起,猶如高傲的孔雀一般,他倪了侍衛一眼道:“讓你調查之事可有結果?”他並未示意侍衛起身回話。
侍衛也是不敢輕易起身,只得單膝跪地,一副卑微姿態,垂着頭稟報道:“稟報公子,當日皇宮中,與連城公主有過較長時間接觸的唯有景王世子妃一人。”
侍衛恭敬稟報着所獲的線索。
李軒一雙銳利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迸射出絲絲寒光,“景王世子妃?”顯然,他並不瞭解這一號人物。
侍衛嘴角微抽,心下瞬間涌上一陣無奈與不屑,眼瞼低垂着,眸中盡是難以遮掩的厭惡。
李太傅一生功德無量,爲官清廉,甚至爲了輔佐當今聖上,年輕時候也沒能多娶幾個夫人,如今便落得個只得一子的下場。
若是李軒能有些出息也就罷了,可李軒不僅僅是不學無術,整日流連花叢間,可謂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絝子弟。
若非那張皮囊生得較好,再加上攤上一個太傅爹爹,他早被那些個被他得罪的王公貴族給火火絞殺。
“本公子問你話呢,聾了?”李軒見侍衛低頭不知沉吟何物,又不曾回話,不由得提高音調,口吻中滿含怒意。
侍衛緩過神來,趕忙對着李軒叩頭回話道:“屬下該死,景王世子妃乃是國公夫庶女寧森月,據說此人容貌絕色,冰雪聰慧,賞花宴上曾得到皇上親口讚譽。”
能得皇上親口讚譽,即便此人算不上聰慧絕頂,但冰雪聰明四字也是能擔當的起。
李軒雙眸眯起,眼底掠過一道殺意,那微抿着的薄脣微微上揚,勾起一抹陰狠的笑。
幾乎是不多加推斷此人是否是真正主謀,僅憑着侍衛片面之詞,李軒幾乎便斷定了乃是寧森月在背後出謀劃策。
“好一個寧森月,好一個連城公主。”李軒登時陰陰一笑,銳利鷹眸迸射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凜冽寒光。
連城公主乃是皇上掌中寶,心頭肉,自己自是不能夠與之抗衡,可寧森月便不一樣,不過是國公府一小小庶女,儘管如今嫁入王府,也是小小世子
妃,即便無法與她正面抗衡,但來陰的,可是他李軒最擅長之事。
李軒驀地對侍衛喚道:“你,上前來。”
侍衛聞言,先是一怔,隨後便是一陣猶豫以及忐忑,凝着李軒的眸子似有似無含着一絲俱意。
李軒見他遲疑,眸底寒光更甚,他緊接着道:“難道希望本公子請你不成?”
無法,侍衛只得冒着一定跪行上前,可,剛膝行一步,頭頂卻炸響一道冷嘲聲,“等等,誰讓你跪着來的?”
侍衛原以爲李軒示意他站起身,剛想着謝恩起身,不想頭頂又是炸響一道令他的心彷彿一下子沉入谷底的男聲。
“本公子要你,趴在地上,一步步,爬到本公子面前來。”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透着十足篤定。
李軒雖是半趴在榻上,卻宛若皇者一般一副發號施令的做派。
侍衛登時便覺着恥辱難當,幾乎想着摔門而出,可礙於李軒乃是李府獨子,又是嫡長子的身份,若是見罪了他,只怕日後自己在府中才是真正生不如死。
思及此,侍衛便只得深處雙手,姿態卑微伏在地上,匍匐着前行。
一步一步,都深深烙着侍衛無法言語的恥辱與難看,他咬着牙,閉着雙眼。
雖僅有幾步之遙,可於侍衛而言,匍匐着前行的時間卻仿若度過幾輪春秋,直至來至李軒身前,侍衛才緩緩擡起頭,垂着眼瞼,不敢與李軒直視。
不想,迎面卻是左邊臉頰一陣刺痛,他下意識睜開微閉的眸子,微微一滯,可等待着他的又是響徹在右邊臉頰的耳光。
兩道脆響炸響耳際,這令人難堪到了極致的聲音幾乎令他恨不得鑽入塌下,可他知道,他不能。
居於人下,便註定了很多時候肢體行動與內心想法無法相符,侍衛此刻亦是如此。
李軒見眼前那原本如冠玉般的白皙臉龐高高腫起,甚至能夠清晰瞧見一絲充血的毛細血管,心下別談有多暢快。
無緣無故被杖責的怨氣一直堵在心間,李軒幾近抓狂,如今,總算是能夠逮到一個人出了一口惡氣。
雖說此人與他無冤無仇,但將眼前卑賤的侍衛想象中寧森月那賤人卻是再好不過之事,而他同樣深信着,寧森月如眼前這卑賤的侍衛一般,匍匐自己腳下的日子不遠了。
“今日本公子便不再與你計較,若是下次再敢忽視本公子的問話,便不是區區兩個耳光如此簡單了。”李軒陰狠一笑,若非此刻自己躺在榻上不便,幾乎是想着一腳將這人踹出去。
侍衛咬着牙,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溢出,“是。”
隨後,見李軒懶懶擺手,他這纔敢轉過身,重新匍匐着來至門檻,最終直立着走出這令他尊嚴盡失的煉獄。
雙頰上的紅腫刺痛着他的神經,一雙璀璨如星辰般的眸子充斥着仇恨,他有着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儘管此刻那眸子已被仇恨所覆蓋。
李軒不知的是,無形之中,他徹徹底底得罪了他這輩子最不該得罪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