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濃霧終於在宇文曜與許怡然合力下退散,二人對視一眼,分外的平靜後是久久的沉抑,然後是爆發。
“許怡然,你說好的保護她呢。”
“這話不是更應該我問你嗎?”
許怡然看着他。
宇文曜方纔中了南靈沁一掌,脣角帶血,許怡然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是陣法,摻雜了雲術的陣法,如同那日黑袍在北榮對我們使的法子一樣,利用我們心裡的弱點制住了我們。”
許怡然道,倏然擡手,懊悔的砸着地面,“該死的,是誰,竟然對我們如此瞭解,趁機擄走了小沁。”
“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宇文曜鳳眸如海,深邃沉暗得如同能將天地摧毀。
“你……”
許怡然這才擡眸,極其正經的看着宇文曜,視線一瞬被那紅潤水色的薄脣吸引。
他不是無知之人,這脣瓣方纔經過什麼,他一眼看出,當下眉頭緊皺,緊握成拳,只覺心中翻騰倒海,一張清潤的臉上都被黑暗籠罩着,“宇文曜,先前小沁質問你的話,你的回答,都是……真心的嗎?”
宇文曜對上許怡然的視線,他沒有回答,但是許怡然卻在瞬間明白的什麼,然後又問,“非這樣做不可?”
“對。”
“好。”沒有多話,許怡然點頭,而後道,“找到小沁後,把她交給我。”
“好。”
宇文曜沒有半點猶豫,應下了。
許怡然微怔,清眸裡光束沉暗起伏,還是忍不住開口相問,“你是不是……”
“好好照顧她吧。”
自來優雅涵養的人,幾分急切的打斷了計怡然的話。
計怡然微頓,面上情緒複雜,須臾,理了理衣袖,“我會盡快找到她。”
話聲落,許怡然足尖一點掠開。
而此時,聽風方纔現身,方纔他看着三人在迷霧中掙扎卻無能爲力,望洋興嘆,此時卻是心疼極自家太子。
……
南靈沁醒來時,已是夕陽西下,睜開眼眸的那一瞬間,她的手便撫上了自己的脣。
紅腫,麻痛。
說明,之前一切都不是夢。
宇文曜,竟然吻了她。
吻得她沒出息的被一個陣法困住,還被人擄來。
南靈沁這纔打量起眼下來。
簡單的民間小舍佈置,屋外還有風吹樹葉的簌簌聲。
屋門未關緊,隔着門縫和窗戶,便能見到院子裡一名身着寬鬆青袍的男子正拿着水壺在給院子裡的花木澆水。
南靈沁起身,開門走出去。
夕陽餘暈灑落,院中男子發如墨,眉如雪,脣色淡白得不似一個正常人,可是周身那種飄渺仙氣,倒叫她差點誤會這裡是世外桃源了。
“醒了?”
聽到身後的動靜,男子回擡頭看着南靈唚,劍眉入鬢,鼻翼高懸,說這話時,微微一笑,端得是淡然超脫,讓人心中生不出任何邪念來。
南靈沁眸光微斂,“五皇子?”南靈沁上下輕挑一眼,“果然是在風暖城把身體養好了。”
男子聞言,一笑,“沒曾想我們從未見過面,你竟一眼能識出我。”
“直覺。”南靈沁看一眼四下,“你把我綁來的?”
“不對,是我救了你。”
南靈沁面色警惕,“我清楚記得,當時濃霧裡看似平和,實則情況危急,濃濃大霧中,我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但是那般準的時間……”
南靈沁搖頭,看着宇文石,面上浮起冷笑,“將擄人還能說成如此顛倒黑白的,宇文皇室,果然是沒一個好的。”
“可事實就是,我救了你不是嗎,不然,你說得還不知被宇文曜輕薄成什麼樣呢?”
南靈沁沉下,還沒開口,便又聽宇文石開口,“也不對,你好像,打了他一掌,是吧?”
南靈沁聞言,掩住心頭思緒,星眸流轉,嗤笑一聲,在院裡裡尋了根凳子坐下,“說吧,你想如何?”
“你本來孤身一人從南齊過極寒之地,去往北榮,是想做什麼?”
宇文石卻問。
南靈沁眉睫微斂,卻沒有答話。
是啊,她孤身一人離開南齊,急急趕往北榮是想做什麼呢,是想知道什麼呢。
是因爲突然知道一切真相,猜到一點微末,就想到可能的另一個真相,所以急急的……
結果見到宇文曜,結果,還是那般的心如死灰。
“你見到了宇文曜,卻沒有你想要的答案。”
宇文石卻道。
南靈沁看着他,不答話。
“知道我這般多年在風暖城學到了一件什麼事嗎?”
宇文石好像給院裡的花木都澆好水了,將水壺往旁一放,就近坐下,“忍。”宇文石說,“忍常人之不能忍之痛,忍常人不能忍之恥,忍常人不能忍之罪。”
南靈沁擰眉,看着他,“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明明應該和秦巽在南齊,可是爲何此時在這裡?”
“我想問,你不一定會說。”
“呵,你這性子,倒時真有幾分意思,好,我告訴你。”宇文石竟像是嘮起了家常。
南靈沁也坐着,聽他講。
“我本就無心於北榮與南齊的戰事,所以,對於拉籠還是牽制西夏,並不多於上心,對於父皇的命令,我也從來不認爲就一定要去做……”
南靈沁目光微滯一瞬,又聽着宇文石繼續道,“而且我也知道,這一場交戰,北榮必定是會敗的,呵呵……”宇文石看着南靈沁那不解的眼神,呵呵一笑,“好奇吧,因爲,就算南齊打不過,宇文曜也會讓你南齊贏的。”
南靈沁眉目一緊,“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宇文曜可是皇權至上的,他的心裡有着天下幅廣,萬里江山,他會讓北榮敗?”
“是啊,你看,你都不相信,那天下人,自然也是不相信的,畢竟,曾經,他是那麼的傷害打壓你,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原諒他的。”
“所以,你是想來當宇文曜的說客嗎?”
“不。”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心中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說這話時,宇文石那視線還有意無意的落在南靈沁的脣瓣上。
謝靈沁不喜歡這樣被人打量且試圖看穿,驀然生怒,“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想你擄我到這裡來,也不會是單純的爲了和我說故事吧。”
“當然。”
宇文石話聲一落,突然出手。轟然一掌就對着南靈沁拍過去。
南靈沁措不及防,妥妥的捱了這一掌,直震得南靈沁肺腑都在抽震的痛,一直退至後面,扶着牆方纔穩住身形。
“雖然呢,我也挺欣賞你的,可是呢……”宇文石緩緩收回手,面上落寞痛楚,“宇文清月是我的妹妹啊,我同胞同母的妹妹,這世間,我最最親的親人,你卻殺死了她,謝靈沁,我若不傷你,我如何對得起她。”
“呵,你是要爲宇文清月報仇啊。”
南靈沁冷笑,“如果不是宇文清月自己來招惹我,她是不會死的,如果不是我技高一籌,加上運氣好了那麼一點點,此時此刻,我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可果,到底,你害死了她。”
“如果你真要追究,只能追究你們的那個好父皇,如此對她,她還要如此愚忠。當然了,我與你們宇文皇室,生來就是不共戴天之仇,沒差的。”
“清月……她對我,很好的……”
宇文石似乎陷入了回憶中,整個人精神氣都差了許多。
“來人。”
宇文石突然對着暗處命令,當下有人上前。
南靈沁看着這些人,全是雷霆暗衛的裝束,方纔他們就一直守在暗處,不然她早就想跑路了,此時,她輕笑,“之前消息說,你是北榮雷霆暗衛的正統領,如今看來,真是。”
宇文石聽到這,眸光暗了下,沒說什麼,只是語氣突然就沉了,“把她帶下去,不給喝水,不給吃飯。”
“是。”
南靈沁也沒有掙扎,不待人上前來,就自己上前一步,然後又看着宇文石,“奏巽呢?”
“呵,也難爲他如此對你,你果真還是有些良心的。放心,他還活得好好的,不過我怕他壞我事,把他留在了西夏。”
南靈沁聞言,鬆口氣。
“不過,我有必要說一下,那個秦巽爲了你倒是做了不少事,竟想暗殺西夏太子,好嫁禍北榮,不過,幸而被我阻止了。”
“多謝。”
南靈沁整個人都是一鬆,“多謝你阻止他。”
他並不想秦巽出事。
“不過,能否再問一句,你在西夏可有見過軒轅王府的世子,軒轅獨。”
“沒有,據說,他不知去了何處遊玩。”
“遊玩?”
南靈沁面色凝重,兩國交戰,又加上她和軒轅獨的交情,他會有心思去遊玩?
……
南靈沁失蹤了,對外消息並沒有傳出去。
南齊與北榮之間的交戰也仍在持續。
北榮連連大敗。
北皇震怒,一道又一道密函而下,然而,宇文曜一封都沒看過,而是直接丟給了謝將軍。
……
蠻夷。
南齊與北榮的戰火沒有蔓延到他們,可是蠻夷內部卻並不平靜。
安尚寧與椎達木因爲那日他害南靈沁落崖,而生了永不能修補的隔閡。
不論椎達木如何做如何說,安尚情緒平平,都是波瀾不驚的迴應。不生疏,也不親近,說話客氣。
這態度終於讓椎達木受不了,直接闖進她的帳篷。
“安尚寧,你嫁給我,我們一起助南齊一臂之力,共同對付北榮,到時南靈沁攻進北榮後,你再上去殺了皇上,大仇得報,豈不是快哉!”
“那這一切與我嫁給你有什麼關係?”
“你,你嫁給我,蠻夷以後都聽的,我也會對你好的。”
安尚寧面冷若霜,“椎達木,我們不是一路人,我們之間,只可能有着相同利益的合作,而一定不會有真情實愛。”
“你之前明明對我有心的,你還單槍匹馬來救過我。”
“可是,那是微微跳動的心,被你給踐踏至死了。”
“安尚寧!”
椎達木生怒了。
“怎麼,你又想對我用強嗎,椎達木……”
安尚寧嘆氣而諷刺,“請你記住,你現在可是蠻夷主君,想要一個女子招手就可,所以,不要因爲我而損了你的形象與你在蠻夷子民心裡的威名,畢竟,殺弟弒父,偷摸算計,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椎達木輕易就被安尚寧激得怒炸,“你放心,這輩子我都要將你禁固在我身邊,誰也不以搶走。”
“我會走。”
相較於椎達木的暴怒,寧尚寧倒是平靜得很,“不管你叫多少人來看着我,總有一日,椎達木,我會逃出去,帶着我的人,逃出去。”
椎達木的看着安尚寧,眼神粗狂深邃,裡面狂風暴雨,最終,握成拳的鬆開,一撩帳幕,大步出去了。
“四姐,南靈沁出事了?”
很快,一道纖細的身影進來,面上隱憂。
安尚寧聞言一愣,看着安尚羽,“她怎麼了?”
“我也是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發現的,據說,許怡然離開了南齊,而在北榮這幾日,一直是那個謝將軍在主事,任何人不見北榮太子影子。”
安尚寧斂眸思忖,須臾閉了閉眼,看着安尚羽,“這般多日,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不過……”
安尚羽有些遲疑,“四姐,你真的決定了嗎,椎達木國君對你……”
“不要再提他了,他是一頭暴怒的獅子,太過危險,我自己可以無所謂,但是,我一定不會將你和父親辛苦留給我們的人置於危險竟地,哪怕只有那麼一分,我都不願意。”
“那,你呢,你的心裡……”
“我心裡只有你們。”
安尚羽不過十一歲,經歷太多,也不是普通女孩那般的優柔寡斷了,不再遲疑,點頭,“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支持你。”
於是當夜,蠻夷發生了一場兵變。
是曾經敏格木的舊部打着爲敏格木報仇的旗號突然戰亂,當然,寡不敵衆,還是被擒住。
但是,安尚寧卻在這時早已帶着安尚羽還有她的那幾千人趁機離開了蠻夷,待椎達木收到消息,反應過來時,已經遠的追不上了。
椎達木氣得當即下令,將敏格木那些舊部餘孽,分分鐘全部處以死刑。
一時間,血腥瀰漫。
“主君,塞姑娘會不會是去找南靈沁了?”
黑布水垂立一旁,開口。
椎達木掃他一眼,幾乎不思考便道,“定然是的,除了南靈沁,誰還能讓她如此行動,如此迫切。”
椎達木說到這裡,眼神暗了暗,額上更是青筋跳動,“本君對她這般好,爲了她多久沒有碰一個女人,她竟然就這樣跑了,真是不知好歹,北榮女子都是壞心眼兒沒良心。”
話一落,椎達木一拳砸在桌上,整個帳子都有晃了晃。
“主君息怒,塞姑娘是不明白主君的好而已。”
“就你會說話。”
“主君,若不然,我們也去找南靈沁,如果我們能找到她的話,那塞姑娘自然是然就會上門來求主君你了。”黑布水訕訕的出着主意。
椎達木深邃粗狂的臉上,兩道濃眉緊是皺着,“你說得對,她不是要找南靈沁嗎,好啊,那我們就比她先一步找到。”
黑布水垂首聽從命令。
“找,出動黑布衛,就是把整個天下給翻個個兒,我們也得比任何人都先找到南靈沁。”
“是。”
黑布水領命,眼底卻是精光亮閃,他可是一直痛恨南靈沁的,若是能親手抓着她,哼……
“記住,我要活口。”
椎達木當然看穿黑布水心裡的想法,也清楚他和南靈沁之前的過節,立馬沉聲提醒。
“主君放心,屬下定不辱使命。”
於是,當清晨第一縷曙光照射大地時,黑布水已經帶着人悄然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