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猜到寧世子會輕狂傲慢,所以他們借了他的杉木馬車來。沒想到寧世子不言不語,狂傲的反倒成了冷沐真,這個一度被人定義爲廢物的女子......
侍衛們只是微微一驚,畢竟這幾日過來,早聽說冷大小姐歸府後的變化。再加上現下待在寧世子身邊,跟着世子學習武功,學着他的輕狂,自然也不是怪事!
“寧世子請、大小姐請!”侍衛長親自出列,做出請的手勢,請了兩人上馬車。
風風光光地接了兩位主子回清心寺,杉木馬車在千佛寶殿門口停住,後頭侍衛雜亂不整的腳步聲,也跟着驟停。
兩人坐在馬車內不言不語,除了馬車的晃悠,彷彿世界都靜止了。
那一刻,冷沐真流轉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他的衣袍上。雄蟒依舊氣宇軒昂,張揚着世子本有的高貴地位,寧蠑的神色卻十分沉靜,給人一種張狂卻有所保留的低調之感。
直到馬車停下,冷沐真才移目他處,聽着馬車門一開,由寧蠑扶着下了杉木馬車。
下馬車的一刻,餘光之中盡是杉木馬車的黃白色,與寧蠑的淺黃衣袍相互映襯。不知爲何,竟有一種九五至尊的壓迫感,難道......
“沒事吧?”見她眸色深深,寧蠑惑地問了一句。
感覺到他的手,依舊以一層薄薄真氣,阻隔着肌膚之親。冷沐真心下微有觸動,下了馬車後便鬆開了他的手,由着宮人指引,信步進了千佛寶殿。
寶殿之所以稱作寶殿,顧名思義就是藏有寶物。
這是冷沐真原本的猜想,可進了千佛寶殿,才發現一件寶物也無。空蕩蕩的大殿內,只設了幾桌宴席,連座椅都沒有幾張。
千佛、千佛,顧名思義就是有一千座佛像。
就算沒有一千座,幾座、一座最起碼該有,誰知進了一看,竟一座都沒有。
這就算是佛堂?
初來清心寺時,看周圍陳設雖然新鮮,卻看得出沒一樣值錢。
現下看來,居然連佛堂都不放佛,方丈真是摳到一個境界了。就算放不起金佛,放座石佛,表示對佛祖的敬意,總可以吧?
居然連石頭都拿不出手,虧它還是皇寺之一!
嫌棄着,冷沐真與寧蠑已經走到大殿中間。
這大殿雖然毫無陳設,不過面積還是很大的,徒步行走到大殿中間,也算一段長路了。若資金足夠的話,擺上千佛絕對不是問題!
剛停住腳步,皇帝的聲音,便先一步響了起來,“蠑小兒,你竟敢盜取奉香佳餚,可知該當何罪?!”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來的,皇帝怎麼偏偏針對寧蠑?
冷沐真惑地看了看他,突然想起住在皓諭閣的那幾日,寧蠑便因爲暴露目的、惹得皇帝注目。
再加上如今醫術暴露、文采暴露,皇帝已生剷除之心。今日好不容易抓到機會,一定會治他一個不敬佛祖之罪!
怪不得他不吃剩菜,敢情是料到了現在一災,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有先見之明的嘛!
早猜到皇帝會針對他,寧蠑鄙夷一眼,微微一笑,“皇上親眼見到本世子偷盜了?栽贓陷害,皇上可知該當何罪?”
好一招反擊之說,他竟敢當衆叫板皇帝?
以前隱藏着真正實力,皇帝還得依靠寧族時,他這般輕狂倒正常。如今地位岌岌可危,稍不留神就會被抓住把柄,他倒越來越大膽了!
這話初聽時,實爲大膽。仔細聽來,卻沒什麼惡意,也叫人抓不住把柄。確實,皇帝沒親眼見到他偷盜、他也什麼都沒吃,原就該理直氣壯!
“大膽寧蠑!”皇帝一聽暴怒,驟然將稱呼從蠑小兒轉爲寧蠑,意味鮮明。
寧蠑輕應了一聲,施展內力,將一張太師椅移開,依舊以狂妄無人的姿態落座,“皇上讓本世子大膽,本世子不敢違抗聖意!”
以往寧蠑忙於練功、帶兵,伴君踏青的機會並不多,清心寺衆僧亦是第一次見這般傲慢輕狂的人。
之前只在書中、傳聞中聽說,寧世子是個輕狂不羈、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的男子。聽時只覺佩服、好奇,沒想到他居然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
天下以君爲重、臣爲輕,一個連君都無視的臣,又孰輕孰重?
不少武僧投來羨慕佩服的目光,僧人本是清高之人,自然不喜歡被皇帝束縛。
所謂皇寺之光榮,便是要討好皇帝、討好高官,他們出家只爲清淨,自然不滿於此。
不過不滿歸不滿,他們終究敢怒不敢言。
如今見到這麼一位世間難得的寧世子,不僅個個佩服不已,更有甚者起了反心,想效仿寧蠑、臣服於他。
現在的皇帝,不過一位狡猾奸詐的暴君,事事爲自己考慮、連親生兒女都忍心痛殺。不只這些武僧,就連不少百姓,都已經蠢蠢不安。
因此常有耳聞者,將寧蠑的事蹟寫就成書,由說書人日日講說、還在書鋪發售。人人都愛得不行,不過這種愛,始終只能藏在心底。
一旦暴發出來,寧蠑又沒能力反君,那將被皇帝誅殺.......此等人才,若輕易被皇帝誅殺,那將是洛商一大遺憾!
那些書流傳在民間,並未對皇帝造成威脅,皇帝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也不能暴動,不然怒了百姓,非但不能除掉寧蠑,反而引來宮變。以皇帝的智慧,自然知道民以貴、君以輕的道理!
只要他不發作,任憑百姓不滿,也沒有理由暴動。
見寧蠑依舊輕慢的樣子,皇帝氣得吹鬍子瞪眼,“來人,快馬加鞭回京城,請寧國公來!朕倒要他看看,他將寶貝孫子慣成什麼樣子了?!”
以前遇到事,皇帝也是一句“請寧國公來”。沒想到四年過去,還是一點沒變,他就不能有點創新?
寧蠑不屑地一白眼,坐姿更加張狂,勾起一隻腿,習慣性地搭在扶手之上,“爺爺也拿我沒辦法,這麼多年了,皇上還不知道嗎?”
聖上面前,他竟如此傲慢無禮?!
皇帝雙眼驟然充斥血絲,氣得狠狠一瞪,眼珠幾乎快要爆出來,“來人,將這個無視佛祖、目無君上的東西,就地處決!”
直到這一刻,冷沐真依舊沉默。並不是不想救他,而是她倒要看看,皇帝能弄出什麼幺蛾子來!
皇帝一聲令下,立馬有一干侍衛上前,領命便快步向寧蠑走去。
還未走近太師椅,五步之內突然一陣爆破之聲。伴隨着黑煙滾滾,一干侍衛齊齊倒了下來!
衆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寧蠑一笑,笑罷語氣更是蔑然,“不堪一擊!稟報皇上,這些無視佛祖、目無君上的東西,都已經就地處決了!”
明明是抗旨不尊,被他這麼一說,倒成了他是無罪的一方。這指鹿爲馬、混淆是非的本事,也只有寧蠑最擅長了!
寧國公拿他沒辦法、侍衛又近不了他身,就相當於皇帝也拿他沒辦法。
本以爲狂妄之人,命不久矣,沒想到反而最危險的人,纔是最安全的人。
這麼看來,不用冷沐真出言,寧蠑也可以迎刃而解。
冷沐真的話,不過給皇帝一個臺階下罷了!
見皇帝沒了辦法,也不敢親自靠近,冷沐真暗暗嗤笑,面上卻是一副純良無害的樣子,“皇上,你誤會了。奉香佳餚並不是寧蠑盜取的,而是臣女盜取的......”
“你盜取的?”皇帝反問一句,原一臉的暴怒,一瞬轉爲溫柔的疑惑,“佳餚皆由武僧看管,你一個不通武藝的女子,如何盜取佳餚?”
冷沐真故作自豪地一笑,“臣女自然有臣女的辦法,聲東擊西地,佳餚就輕鬆到手了!臣女並不是貪嘴,實在是太餓了,芷蕾做的夜宵又不合胃口。突然臣女聞到一股菜香,便直奔大廚房而去了!”
皇帝仔細聽着,雙眉漸漸蹙成一字,“此話當真?”
見她點頭,皇帝又看了寧蠑一眼,沒好氣地責罵一句,“就算沒有蠑小兒的份,他也是幫兇,明知你吃的是奉香佳餚,還不加以阻止!”
冷沐真忙搖了搖頭,依舊一副無害純真的樣子,“皇上又誤會了。寧蠑後來提醒了臣女,臣女才知道那是奉香佳餚,只可惜太過美味,臣女已經吃盡了。再後來,皇上的侍衛就來了,臣女本想逃,還是寧蠑阻止了臣女,要臣女回來認罪呢!”
原來如此......皇帝半信半疑地一點頭,依舊矛頭直指寧蠑,“既然無罪,蠑小兒何必無禮於朕?目無君上,亦是大罪!”
冷沐真緊接着辯駁,“皇上都說無罪了,先前冤枉於他,是個人自然不滿了!皇上是明君,既然雙方都有錯,不若互相讓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都說到明君了,皇帝自然藉着這個臺階下來。
實在奈何不了寧蠑,若一直抓着不放,等到沒臺階下了,不知何等尷尬!
皇帝拿捏着分寸,肅了幾分面色,故意擡高了語調,像是顯示君主的威嚴,“既是這樣,今日之事,朕就不與蠑小兒追究了。蠑小兒,下不爲例啊!至於沐丫頭,朕恕她無知之罪,又有傷在身,就不罰了!”